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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赵西政从来不爱管闲事,  尤其是黎羡南的,这么多年黎羡南一直是他们这群人里最清醒的一个,就算他们这群人玩的再怎么疯再怎么越界,  黎羡南也一定是那个清醒的,所以常常是他给他们收拾残局。

  赵西政觉得不应该。

  事情不应该往失控的方向走。

  因为这是黎羡南。

  黎家的情况比他们一群人家里都复杂,尤其是这两年更不太平,  黎羡南更是淡漠,事不关己的样子,逢年过节也不回去。

  他们一群人不回去,是因为厌烦家里管束着,  但平时一通电话过来还是该回去就回去。

  但黎羡南不一样,  他一年也不回家里一趟,西郊的家里也空荡荡,  赵西政一群人怕人自个儿呆久了不好,遂去哪儿都叫着他一起。

  好歹有点人气。

  赵西政张张嘴,还要说什么,黎羡南把帕子扔回了桌上,  仍旧是一副淡笑脸,跟桌上的人客气道了别,  说还有事要忙。

  能有什么事儿忙呢。

  赵西政还窝在椅子里,  瞧见黎羡南直接走的背影,  直觉更强——

  这回绝对不对劲。

  叶绯扎在印厂签了整天,腰酸背痛,  手也疼的厉害,  三千个名字很多,  要是普通连笔过去可能没什么,  但是鹿潘达的瘦金很难写,  要一笔一划,连不得。

  印厂都快下班了。

  工作人员瞧见她还没弄完,说先走了,保安会巡逻,走的时候直接关上门,然后跟保安说一声。

  叶绯点点头说好。

  空无一人的印厂其实有点让人毛得慌,周边儿全是一摞一摞的纸,地上还有一些人形的立牌,都是很老式的玻璃窗,风一吹就吱嘎吱嘎。

  叶绯也不敢细想,掂量一下,还差几百张,总算看得见尽头了。

  她的手冻得不行,端着一次性纸杯去饮水机那儿接水,窗外有点光,叶绯伸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蓦地有些挪不开视线。

  黑漆漆的夜色,月光朦胧,窗外停着熟悉的库里南,车子里面亮着光,黎羡南倚靠在车头,长款的风衣,单手插着口袋,右手的指间明灭一点火光。

  风吹过来,青白色的烟雾弥漫开,叶绯看着他,甚至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吱嘎——”

  窗户晃了一下。

  黎羡南抬起头往上看,跟她的视线相撞。

  “还没忙完呢?”

  其实距离很近,就那么两三米。

  他随手把烟灭了,笑着看过来。

  “还没呢,就剩两三百张了。”

  叶绯把窗户推开了一些,往外倾身看他。

  黎羡南走过来——其实没想走过来的,就是看着叶绯站在窗边儿,今天头发半扎着,一些碎发被风吹的有点乱,看见他过来得时候,一双眼睛弯起来,笑的招人喜欢。

  黎羡南几步过来,黑色的皮质手套才摘了一只,他把另一只也褪下来,两指捏着她的脸颊吻过来。

  叶绯踮着脚往外,冷冽的空气被他呼出来,变成一种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缠绵,叶绯视线还不知道往哪儿瞟,晃晃悠悠,他的睫毛长而密,好像扫在她心尖儿。

  后面真有保安——拿着手电,晃荡的光线,叶绯伸手推推他,“有人的……”

  黎羡南笑一声,“我进去?”

  “行啊,不过这儿也挺冷的,暖气没什么用。”

  “等着。”

  黎羡南捏捏她脸,寻了正门进来。

  到处都是纸墨的味道,开间的办公室,推车上摞着很多签好的纸,她瘦金模仿的有模有样,用完了十几支笔。

  “我要先签完才能跟你回去,”叶绯指指那些白纸,“你在这儿坐会吧,我写快一点。”

  “行。”

  黎羡南拉了一张椅子过来,水泥地板,昏黄的吊灯,就亮了她头上这一盏,周围的灯都关掉了。

  叶绯今天还是穿的昨天的衣服,修身的牛仔裤,一双腿笔直,一件有点宽松的毛衣,这毛衣是低领的,露着一截白皙的脖颈,外面穿着一件白色的羔羊绒的外套,也没遮住脖子。

  黎羡南向前倾身靠过去,手背贴了一下她后颈。

  叶绯吓一跳,拿着笔,差点划出一道痕迹。

  “这么冷呢。”

  果然是凉的,黎羡南勾着椅子往前靠了一下,叶绯是站在那儿弯腰签的,他看着她一笔一划写完一个名字,然后把人拦腰抱过来。

  叶绯手里还握着笔,黎羡南给她放下,两只手从她身后绕过来,包着她的手,他掌心温热干燥,瞬间让她回温。

  叶绯偏偏头,他的头发稍长了一些,额头光洁,轮廓分明英挺,长睫垂着,眼中有点儿漫不经心,他捧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呵了口气,因为挨得近,低沉的声音像贴着耳廓过了电。

  “好可怜啊绯绯,在这儿冷了一天呢,”黎羡南给她暖着手,后来跟她十指相扣贴在脸边蹭了一下,瞧见她看着他,他撩起眼皮,唇边浅笑,目光看着她,“心还挺狠,也不给我发个消息,想我没有?”

  叶绯被他抱在腿上,这亲密无间的话,好像天生自带着引人沉沦的魔力。

  怎么能不呢?

  “行了,手可算是热了点,继续签吧,签完带你回去了。”

  黎羡南没闹她,但是抱着没松手。

  叶绯只能往前倾身,握着笔,继续签。

  ——鲜少见黎羡南不太正经的时候,她正专心签着,一双微凉的手顺着她毛衣里钻进来,就这么贴在她腰上,她敏感地坐端正,又被他笑几声。

  “你别捣乱,我早点签完回去了……”

  “捣什么乱呢,暖暖手。”

  他笑的慵懒又迷人,声调上扬着。

  叶绯不多说什么了,继续认真签名,黎羡南的手就那样放在她腰上,指节微曲一下,“周六,别忘了。”

  “没忘,去哪儿?”

  “带你去转转。”黎羡南手又拿出来,勾了下她的长发,因为静电,几缕不太听话的头发浮起来,被这迷蒙的光镀上一层碎金,“你那主编还为难你呢?”

  “也算不上为难吧……前阵子说公司要做一个新笔名,让我想个故事框架,我想了几个,都说不太好。”叶绯仔仔细细写着字,随口答着。

  “然后呢?”

  “就没什么然后呀……就说公司要再做一个笔名推起来,说公司影响力还是在的。”

  这话说出来,惹黎羡南笑了一下。

  他指间勾着她一缕长发,说,“听着这么像渣男给你画大饼呢。”

  叶绯还不明他怎么这么觉得。

  “资本家给人画饼的时候,不就是为了拉你入伙,给你讲多宏大的前途,割的就是你们这种单纯的韭菜,”黎羡南闲散地说,“跟渣男有什么区别?把人姑娘骗过来,用感情画饼,骗人骗财骗色呢。”

  叶绯纳闷一下,“这工作,有什么好骗我的。”

  黎羡南笑而不语,勾着她头发的手又松开,转而到她肩上捏了捏,“这不是价值否定么,从精神上掌控员工。”

  叶绯真没想那么多,不过细细想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但那会叶绯还因为黄玲是业内的明星主编而对她有些滤镜。

  “你为什么这么说啊?”叶绯还是顺着他问了一句。

  “老让你加班,加到凌晨了,把你的稿子打回来了多少次呢,上回你去洗澡,我看了眼你电脑上的批注,整篇文档都红了,还说什么是为了你好,这不就是在压榨你呢,”黎羡南说,“绯绯,你价值哪儿只能停在这呢。”

  叶绯抿唇,低声问了一句,“可我也就是一普普通通大学毕业,还能做什么呢。”

  “不是想留燕京呢,”黎羡南说,“你还年轻呢,想以后都留在这儿,你还得往上一些,燕京是小胡同还是十里洋场,还得看你从哪儿看。”

  叶绯正写下最后一张签名纸。

  怎么会不甘心呢,可是有时候也觉得生活就这样了。

  太好的工作竞争不来,燕京大学出来看着挺阔气,但再往上些,有研究生,有硕士,有国外镀金的,在这座大城市里,残酷又现实。

  遇见黎羡南的前一天,她恰好正准备认命了。

  “好好想想,是想找一份赚钱的工作,还是真喜欢这个行业,”黎羡南拍拍她腰,“及时止损,别这么消耗自己的青春。”

  -

  周六那天,叶绯到底是去加了个班,办公室里空空如也,叶绯那天抽空又给了一版大纲。

  进办公室的时候,黄玲正好关了一个聊天界面,敛了敛笑意,“我看到你昨天给我的大纲了,还不错,但还是太粗糙了,你再修改一下,这都是为你好,别人可不会跟你说这些。哦对了,你修好再发我看看,还有,这个是合同,你看看。”

  说着,黄玲递过来一份打印好的合同交给叶绯。

  叶绯接过来,回位置上看了一眼,合同上都是专业术语,看不太懂,想到教授蒲乐生出过几本散文,叶绯犹豫几秒,问了一下蒲乐生。

  蒲乐生回得快,直接给她拨了通电话,人可能在开车,说,“这合同不行啊,这不文字游戏么,就是说几千块钱买断你一稿子,以后跟你没关系了。”

  叶绯“啊”了声。

  蒲乐生说,“你们学生就是不太懂这行,曲绕的文字游戏呢。怎么,打算往创作上走?叶绯,你要是考虑现实,这可不是个好选择,图书稿税周期太长,你等不及的。”

  “没,就是一朋友发的。”叶绯无端想到昨天黎羡南的话,心里的天平动荡了下,“不会的,我就是发您看看。”

  “那成,别掉沟里了。”

  蒲乐生又问询了几句论文的事情才挂了电话。

  叶绯拿着手机,看着桌上的合同——昨天晚上她还就当黎羡南说的话是听听,结果今天真切地思考了一下。

  她来昼夜文化实习都几个月了,实习期没过没法转正,一个月到手就不到两千块,还要房租、叶桐的开销……其实最近这些日子她几乎是负收入了,多亏了学校里还有一些补贴,她才持平了。

  这样下去肯定不是个法。

  叶绯掂量着那合同,想了想,决定趁着今天跟黄玲问问清楚,比如自己实习期什么时候转正,况且她应聘的也只是编辑,又不是坐班作者。

  黄玲办公室是做了个镂空的墙壁,在外面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叶绯捏着合同走到门口,黄玲在打电话。

  声音是带着笑的,不知道跟谁说呢。

  “哎,对,我这儿最近有个燕京大学文学系毕业的,文笔挺好的,不过这姑娘心思单纯,看着条件一般,我怕米莉把她带歪了,多打击打击才能让她好好听我话,到时候压压价格,让她多给我便宜写几本,我再捧一个新笔名,到时候过两年我跳槽,这个笔名就是我带出来的成绩……”

  怎么说呢?

  叶绯站在外面,那一刻居然没有愤怒和失落,只是想到黎羡南——其实这些,黎羡南早就提醒过她,他说的隐晦,那毕竟是她的工作,他不插手。

  那天叶绯没跟黄玲说一声,直接拎包走了。

  只是出来的时候,正好下午四点多,又逢周末,购物广场前人来人往。

  高楼林立,冬天天黑得早,这个时间商场例外都亮着璀璨的灯,川流不息的车,LED屏幕上的珠宝广告。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像虚度了实习的日子,一事无成,浮浮沉沉里也找不到一点儿目标和勇气,她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也总杞人忧天。

  她手机响起来,看着那串号码,叶绯无端有点难过。

  “忙完没,大忙人。”黎羡南语调漫不经心,隐约有导航的滴滴声。

  “我早走了,你过来接我吧,我在地铁站这边的广场呢。”

  “十分钟。”

  “好。”

  这边不是很好停车,叶绯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马路边等他。

  道路很宽,车来车往的,她目光茫然地看着马路对面,蓦地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从对面拐过来,这么繁华又冷漠的一座城市,也终于是有人来接她的。

  黎羡南在路边停车,车里的暖气足,他探身给她开车门。

  “怎么看着这么不高兴呢?”黎羡南笑了一下,亲自给她扣安全带。

  叶绯确实有点不高兴——只是很无意里听到黄玲的电话,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难过,到底是二十二岁,还没怎么跨进社会,发现自己以前特崇拜的其实是败絮,心里也揣着一股委屈。

  “黎羡南,你说对了。”叶绯闷闷的,听着就不太高兴。

  “怎么?”

  他没急着开车,本来就是停在路边的,前面有个停车标识。

  干脆熄了火,这么专心看着她。

  叶绯其实不想跟他讲这些琐事,可这会情绪憋在心里,她脑子里闪过了辞职两个字,但也真的太过瞻前顾后,想着辞职了万一找不到合适的怎么办?想着万一让黄玲不高兴怎么办?

  叶绯憋不住了,跟黎羡南说了,“可是我也真觉得好像自己就这样了……”

  “哪儿能呢,绯绯,”黎羡南伸手,温热的指腹蹭过她脸颊,揩去了才落的一点泪,“你才二十二,什么样的可能没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喜欢的,什么都好,人活着又不是讨别人欢心,绯绯,得学会跟自己和平相处呢。”

  叶绯抬手擦擦眼泪,觉得有点狼狈,岔开话题说,“你今天要带我去的地方很重要吗?要不我去收拾一下?”

  黎羡南没答她,单手捏着她下巴晃了晃。

  叶绯平日里很少哭,憋不住了就掉几滴泪擦擦,生活还得继续呢,哪儿那么多时间让她流泪。

  头次在他面前这样,叶绯觉得有点丢人,低着视线不看他。

  黎羡南捏着她下巴,指腹蹭了蹭她的唇,目光看着她,看了几秒,说,“绯绯,你辞个职,天又塌不了,生活再怎么不好,不也还有我么?”

  叶绯当时心下第一反应——可又能有你多久呢?

  但这句话压根就没说出来,她也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一边迷失,一边又理智。

  好像都错位了。

  那天黎羡南带她去的饭局,更像是一场小型宴会,是赵西湄组织的,像是他们圈子里的一场小型慈善宴会。

  门口是要签字的,黎羡南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把她带去,叶绯小心谨慎的,跟在黎羡南身边。

  黎羡南扣着她的手,倾身过来的时候说,“你要想在这行发展,不如有空去跟赵西湄说说话。”

  “她是?”叶绯更是茫然。

  黎羡南轻笑一声,伸手刮了下她鼻尖,带着她进去。

  她认得的人不多,这里面也就黎羡南,赵西政和赵西湄算是见过两次。

  赵西湄天生一张御姐脸,微挑眉,黑色的长袖修身裙,盈盈一截细腰。

  叶绯很难觉得赵西湄跟赵西政是兄妹俩——赵西政天生一张多情脸,风流倜傥的,一口京腔被他说得像下.流的调.情。

  叶绯谁都不认识,就呆在黎羡南身边,黎羡南倒也不太忌讳,凑近了跟她说——

  “赵西政算是个八分之一混血,他奶奶是法国人。”

  叶绯看过去一眼,赵西政懒散窝在沙发里,衬衫领口开了些,笑声朗朗,跟那边的女人开着一些低俗的笑话。

  叶绯下意识靠近了黎羡南,像是划清一道界限。

  但黎羡南不总是在她身边,有人来跟他说话,叶绯识趣起身,正巧这会赵西湄对她招招手。

  “绯绯?”赵西湄看着她就笑,听不出什么京腔来。

  叶绯不太好意思,“你叫我叶绯就行。”

  “哪儿能呢,黎羡南都叫你绯绯,想吃什么随意,不用太拘谨。”

  “好。”

  叶绯点点头,正好路过一个侍应生,赵西湄端了一盘蛋糕放在叶绯跟前,沙发卡座上散着几本书,叶绯瞧了一眼——

  是西蔓的新书。

  西蔓……

  叶绯伸手捞过一本,西蔓两个字,遒劲有力的瘦金。

  她有些愕然,抬眼看着赵西湄。

  赵西湄懒散地坐在沙发里,“黎羡南跟我说了一回,当着你很喜欢这行业呢,想让你少走点弯路,他又不好跟你讲,搞得好像插手你生活似的。”

  “……”

  “黄玲这人不行的,对图书没有一点热爱,只想着急功近利,早些年昼夜捧出来的那些作者都是被合同坑了二十年笔名,现在都是塞的枪稿呢吧,你要真想在这行呆着,建议你远离黄女士,她可真是太会pua人了。”赵西湄翻翻包,递过来一张名片,“黎羡南给我看了你写的东西,挺好的,你要想做这行,去这家试试,以前昼夜的老编辑都离职了,重新做了一家公司。”

  叶绯还是懵的,接过来,点点头。

  赵西湄噗嗤一声笑了,对她勾勾手指。

  叶绯凑过去。

  淡淡的玫瑰味香水,莫名像是荆棘里的女妖精。

  “我真看了你写的东西,我这儿有个私活,你当帮我一下也行,工资我给你开。”

  “你说就行……”

  “有几个社交软件的文案什么的,你写写应该不太费力,我加你个微信,空了我给你发。”

  “好。”

  叶绯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赵西湄扫了她微信之后,又对她勾勾手指。

  叶绯觉得赵西湄也没看起来那么难接触。

  “黎羡南对你挺好的。”

  赵西湄也就这么说了,但其实没后半截了,又或者说,有后半截,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但赵西湄临走之前,还是多嘴了一句——

  “他对你好的时候,你也别太单纯,我说的不是钱,把握好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这话已经几近明示了。

  在这圈子里,比钱更值钱的是人脉。

  黎羡南肯带她过来,那就是默许。

  可叶绯坐在那,捏着赵西湄给她的名片——

  她要什么呢?

  叶绯的梦想从来都不大,能有一份工作,能赚钱买一套自己的房子,让叶桐好好治疗,就是她所有的梦想了。

  再多的,就是奢望了。

  叶绯悄悄看了黎羡南那边一眼,那边有人同他说话,黎羡南又端上了方口的矮杯子,里面碰撞着透明的冰块,他淡笑,跟人说话的时候清冷孤矜。

  “我说,南哥,带过来是怎么个意思,明天你爸指定就知道了,吴千惠儿子不是要回来了吗?”赵西政看见叶绯也跟着来了,多少有点不太高兴。

  今天的饭局是赵西湄专程做的,来的都是他们这圈的人,黎羡南平时一个人惯了,冷不丁多个人,明天指定传出去。

  “知道不就知道?”黎羡南睨了他一眼,“你话怎么这么多?”

  “南哥,真不是我说,宗钰那事儿还没过去呢,都多少女人想借子上位了,有个女的孩子都生仨了,宗家不到现在都没认么?”赵西政说,“有些女人,只能谈情说爱。”

  “赵西政。”

  黎羡南等他说完了,才开口,叫的是赵西政的大名。

  俩人认识这十来年,是黎羡南为数不多直接连名带姓叫他。

  黎羡南愠怒的时候也看不出来,他的脸本来就没什么太多表情,笑也不多,一双眸子就这么看着人,却无端像淬了碎冰,让人情不自禁坐直了。

  “你好好看看,她跟你带来这些一样么?”黎羡南还端着酒杯,声音不轻不重,周围几个男人都情不自禁闭了嘴。

  叶绯坐在不远处的桌椅上,赵西湄懒散坐在她对面,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吃着一块蛋糕,赵西湄偶尔跟她说点什么,她就笑笑。

  没什么存在感。

  但即便只是坐着,也有种莫名出挑的气质。

  没有胭脂俗粉,也没有夸张的附和笑声,也不争不抢,她只笑的时候,让人觉得别有一方宁静。

  “她有思想,有才华,不是只能被玩弄感情的废物,”黎羡南放下酒杯,声音淡淡的,“她在我身边的时候,可以冒险,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叶绯没有定义,也不会被定义。”

  -

  其实赵西湄跟她说完之后,叶绯也才后知后觉,黎羡南是真把她带着往更高的圈子里靠,可叶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理想。

  黎羡南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她就不打扰。

  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赵西湄发过来的东西——

  也不是什么多复杂的文案,赵西湄说的很含糊,叶绯当时挺直,问她你怎么不写?

  赵西湄冷笑一声,说因为这个策划人是个不知好歹的癞.蛤.蟆,付不起她的稿酬。

  然后大小姐说到这儿,像被踩了尾巴,拿大衣走了,走之后还折回来敲敲桌子,说,“你别放心上,我可不是对你发火呢。”

  叶绯懵懂点头。

  赵西湄对她眨眨眼,叶绯也没来由觉得赵西湄人很好。

  她就坐在那研究那些文案,其实是一个还没上架的社交软件的东西,但可惜这个软件还没个雏形,只定位了分享生活,估计是要写一些引流的文案。

  周围人来人往,叶绯也没太注意,就这么在这儿潜心研究着。

  黎羡南坐在远远地地方看着她,没来由笑笑。

  真单纯一姑娘。

  结束的时候,黎羡南喝了点酒,让柯棋开的车。

  柯棋开车稳当,路上叶绯看着黎羡南,想起上回柯棋说他喝了酒之后会头疼,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家里有没有布洛芬,目光盯着他呢,黎羡南有察觉似的,慢悠悠睁开一双眼,黑曜石似的,波光流转,氤氲出一些暧昧。

  “想什么呢?”黎羡南凑过来问她,人往旁边一靠,就这么倚靠在她身上。

  他的大衣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你会头疼吗?我看前面有个药店,要不要给你买点布洛芬?”叶绯轻声问他。

  “不用,就喝了一口。”黎羡南把她手拉过来,就这么放腿上,手指蹭着她掌心,压低声音问她,“今天怎么都不说话呢?”

  “黎羡南。”

  “听着呢。”

  “我没想认识什么多厉害的人,真的,我追求一点都不高,我就想有份好工作就行了。”叶绯顿了顿,低头看着被他勾住的手指,他的手很漂亮,手指摩挲过她手心的时候,又痒又轻,像什么在心口扫了一下。

  “黎羡南,我也不想把你当成我进另一层圈子的跳板,不然以后别人提起我,都会说那是你的功劳了。”叶绯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的。

  其实这话还有一层没说的意思,哪怕真进去了,即便到了结束那天,她也永远撇不干净他身上的影子。

  来的时候不清不白,抽身出来的时候,也千万别太藕断丝连。

  黎羡南偏头看着她,微微眯眼,恍惚里想起一些已经变的很淡的画面。

  有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也是有一双这样的杏眼。

  心也挺狠的。

  “绯绯,心真这么狠?”

  “嗯?”叶绯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说。

  “一点儿关系都不想跟我扯上呢?”

  “不是,”叶绯有点愕然,“你怎么这么想,是我没什么追求……就没想过进更高的圈子。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了。”

  黎羡南淡淡合上眼睛没接话。

  叶绯觉得他是误会了,捏了捏他的掌心,“黎羡南,真没有。”

  语调听着就认真。

  “没什么?”他故意问一句。

  “没有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我怎么,不太信呢,”黎羡南是靠在她身上的,故意往她身边凑凑,“你亲一下我勉强信了。”

  人是突然凑近的,很淡很淡的酒味,他是真的只喝了一口威士忌,人是清醒的,那也就是那一丝的酒味,拢在他的身上,融化成了一层分外迷人的勾.引。

  “黎先生,到地方了,那我就先走了。”

  柯棋停好车,礼貌地说了一声。

  黎羡南理都没理,柯棋就自觉下车走了。

  “黎羡南。”

  叶绯脸颊涨的通红,全然忘了前面还有个司机柯棋。

  “嗯?”

  “……柯棋这么走了,他能回去吗?地铁都停了吧?”

  “管他做什么。”黎羡南微微支了支身子,右手勾着她下巴,摩挲了几下,语调性感的不行,“真准备当个小骗子了?”

  这话说的,暧昧极了。

  车子里的内饰是定制的,很深的黑色。

  西郊这里真的没有多少人住的,安静极了,只有他的庭院亮着灯。

  那么一层浅浅的光,镀在他身上,却更像披着一层引诱。

  叶绯睫毛动了动,黎羡南的脸就这么在她眼前,他今天没打领带,是深蓝白条纹的衬衣,被衬衫夹束在腰间,那儿一个金属扣,坚硬冰凉,微微铬着她的腰。

  “绯绯,别跟我算这么明白,”黎羡南明明是清醒的,声音却染着一点迷离的调,不太真实,可那蹭过她颈间的温度,却又那样热烈,“你怎么都行,别留下遗憾,你想怎么我都依着你,非要答应我什么……绯绯,别跟我说再见。”

  叶绯绷直了身子,点点头说好。

  黎羡南只是凑过来,温热的唇吻过了她的唇,沿着向下,是落在她的下颔与脖颈上。

  狭窄的车子,热风源源不断。

  隔绝着外面的所有声音,却也让她的感官都敏感着。

  听到他的呼吸声,感受到他的亲吻,他们的十指扣着,他掌心的温度让她心口在融化。

  黎羡南低笑,“紧张着呢?”

  “没……”

  叶绯挪开视线,窗外的鱼池安安静静,有几条不太老实的锦鲤跃出水面,扑通的水花被按下静音。

  “哪儿能让你留下个这么不愉快的记忆呢,”黎羡南吻了吻她下巴,“走了,下车。”

  黎羡南动了动,他脖颈间搭着一条围巾,他摘下来,仔仔细细围在她颈间。

  “就这么几步路,没事的。”

  “几步也不行,感冒了多遭罪。”黎羡南笑,大掌突然抬起来,摸了摸她额头。

  她自己都没发现,出了一层薄汗。

  叶绯被他牵着手下车,庭院里安安静静,红龙锦鲤在水下慢悠悠地游来游去,水里也是有造景的,有些缠缠绵绵的水生植物相互缠绕着,随波逐流。

  海棠木的影子落在水中。

  黎羡南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说,“海棠木要四五月才开花,等你跟我一起看。”

  “黎羡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为什么?”

  “我没追求,瞻前顾后,总想很多……”

  “……”

  “黎羡南,我……”

  话没说完,黎羡南停了停脚步。

  青石板窄窄的,水波荡漾,锦鲤在下面游来游去。

  黎羡南突然回头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眸子看着她。

  月色与水光,他眼中的深情更难掩。

  “绯绯,你什么样我都接受的,”黎羡南牵着她,“你有我的偏爱。”

  叶绯喉间的话都停在那儿。

  唇动了动,到底一句没说出来。

  黎羡南就那么看着她。

  那个原本清冷孤矜的人,牵着她的手是有温度的。

  “好,四五月我跟你看海棠开花,”叶绯吸了吸气,围巾上残存他的温度与味道,“我也永远不会跟你说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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