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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昏迷


  我不明白江见晴在说什么。

  虽然我已经不再是人类,但无论如何,我至今还活着,甚至连我感知中的自我都是如此具体。

  具体,完全符合事情发展的基础逻辑,甚至可以说,我从未有哪刻如此确信自己活着。

  ……这样的表述是符合逻辑的吗?

  不,我毫无疑问的活着,正如我此时所感知到的一切,我的心脏,血肉,甚至于脉搏,一切都是如此正常的,我能感受到它们自主的意识,我完全是个活着的寻常人。

  ……不,这样的自我认知,对于如今的我来说,真的是合理的吗?

  我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会存在这种想法,这,我是说这一切,正如我本人至今为止所认知到的任何事,我的心脏正在暗自鼓动,血肉则如无序的流水。是的,它们完全具有自我意识,完全,可以说它们,完全正常。

  毫无疑问的,我本来就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产生任何疑问!我是一个寻常人类。

  何怀玉,或者说我,是,且只是一个寻常人。

  我——

  双目疼痛。

  所有混乱的思绪都在瞬间被人为扯断,我站在原地愣神了许久,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正在流血。

  我错觉此时正有人撰着刻刀刺我的眼球。

  三秒,或者三分之一个世纪,时间仿佛无序,我只感到疼痛长久的占据着我的全部意识。

  这害得我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考虑任何事了。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此前,嗯,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的眼睛完全代理了大脑的职能,总之它正在思考。

  或许这种事情对于它来说还是太过勉强,它不擅长这种事,也可能是还不适应,总之,双目的思绪在我的大脑重新恢复运转的时候,看见的只是一团被剪子干脆剪断的混乱毛线球。

  请原谅,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但大体意思就是这样,总之我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大脑的片刻清明……

  或许还没有。

  这种事情,听起来大概有些荒谬,但我眼前的事物的的确确正在溶解。

  等我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再想要逃走的时候,身体不知为何却无法动弹。

  这似乎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愿。

  我明白行政楼是如此危险,理智上也清楚的知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分神考虑这些不必要的事。

  但是,大脑却违背了身体面对恐惧最基础的本能。无论一个大脑正常的东西在自身遭遇危险时会怎么做,总之,我的大脑就是,甚至完全不顾我本人意愿的,愣在危险里考虑事情。

  这甚至使我悔不当初,我甚至,很荒谬的认为,或许把支配身体的行动权交给自己的双眼会是一个比使用大脑思考更为明智的决定。

  但。

  我困惑的想。

  ……为何江见晴会说自己已经失去了我?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八年五月二十日早十一点五十九分二三。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八年二十日五十九分二四。

  早十一时五十九分二四。

  现在,不,时间,按理来说,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如果我记得不错——

  早十一时五十九分二三。

  早十一时五十八分二六。

  早十一时六十一分二百零七。

  我意识到自己脑中的成像正在逐渐混乱,我看见,或者说观视到,我双眼所目睹的时间正逐渐被抽象为命运的部分轴线。

  混乱,此时,正摆放在我面前的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它本身还具有时间的业力的话,我大概会把这东西误会成因为混乱到无法整理而被人剪短的线团。

  等等?这样的表述,我为何会这样说?不,此时,摆放在我眼前的,不,不,这样的表述本身不具有任何问题,甚至我不久前重复过一次,我……

  我此时,或许是错觉,不,我认得,我应该说。那只眼睛,显而易见,那本身不是我的眼睛,云蓝色,我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美丽的一对眼睛呢?可它究竟是……?

  但我已经来不及辨认了。

  即便我本能的对此感到熟悉,但是我的大脑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感到昏昏欲睡。

  于是我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是使人怀念的,这使我略微放松了警惕。

  或者说它符合逻辑,我正是因此而放下警惕的。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使我感到怀念,还是因为我面前正站在那里的那个人。

  江见晴看着我,神情似乎有些难过。

  这一切都恍若隔世,但我还来不及做出下一步的决策,甚至来不及适应,我此时所处的环境就再一次发生巨变。

  整个行政楼一楼的办事大厅,风,甚至是日色。此时成像在我大脑内的一切事物都如同蜡像一样溶解。

  而溶解之后,无论是四面墙壁,或者办事大厅内那三四台无时无刻不在打印文件的大型设备,总之,仿佛一切都如同蜡像燃烧。

  但我置身在如此诡异的一个场所,周身却感知不到热。我不知道这是因为眼前的一切本就是障眼法,还是因为恐惧的缘故。

  另外,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我甚至对此不抱有几分把握,因为这个判断毫无依据,甚至可以被称之为是天马行空的,但无论如何,你最好相信我。

  我怀疑此时所处的地方并非济德校行政楼。

  这个认知似乎是在刚才一瞬间就被某人强行灌输到我的大脑内的,虽然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此时究竟是在用大脑,亦或是双眼,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蜡像溶解之后,我的眼前并不剩下什么。这是字面上的意思,在行政楼整个溶解以后,我以前所见的并不是室外的天空。

  不如说现在连天空也一并在溶解。在我无意义的仰起头的时候,原本赝造成天空的半点蜡液正好溅落在我的面颊上。

  ……感觉上那东西似乎并不存在,虽然看见它接触到我面孔,身体上却没有什么感觉。

  但我的意识似乎因此而混乱了一些。

  因为我暂时性失去了观视的能力,因此对于时间感知的能力也衰减不少。

  但我,在意识到这件事情以前,我首先听见行政楼一楼办事大厅处的黑曜石挂钟鸣响了十二下。

  “这里的时间……似乎,停止了?”

  江见晴不确定的看向我:“怀玉,这件事情……不,这件事情不会是你所为……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怎么做?江见晴,你怎么事到如今还问的出这种话?”

  我有些难以置信的尖叫道:“江见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难道把自己的脑子也一起交易给神明了吗?”

  江见晴没有理会我,她只是侧头看了一眼行政楼大门,心里知晓现在再想逃走时间上恐怕已经来不及,却始终没有再多的动作。

  “江见晴,你难道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危险性?为什么不肯离开?现在我们两个谁都逃不出去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还想再劝,但这时候行政楼内那座古老的黑曜石挂钟已然发生异动。

  我听见从自己不远处的正后方忽然传出些齿轮运作时轻微的声响,便下意识转头看去。

  江见晴这时候的动作却很迅速,等我眼前的视线逐渐聚焦,尝试着借由寻常办法观测自己面前那座壁钟时,她已经神色警惕的站定在我身侧。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骂她了。

  如果在继续纠缠这件事情的话,我想,搞不好在被某个怪物杀死以前,我会先死于自己的愤怒。

  总之先冷静下来。

  眼前是那座黑曜石壁钟,相较起我此前数次看见的那座壁钟来说,我眼前这东西似乎没有产生任何质变,至少就外观来说情况如此。

  原木质的钟座,纹样精致,出于谨慎,我此时并未使用任何玄学意义上的观测手段去查看这东西。

  身处在如此邪异的济德学院,为了避免轻易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我有必要慎重的考虑自己所做出的任何一个决策。

  如果我没办法从眼前的鬼物手里苟全自己的性命,那至少要确保自己从来不曾目睹过那东西。

  认知会给自己的眼睛带来更多的污秽,在此前的数次死亡中,我用自己的性命确认了这一点,如果我想活下去,就有必要时刻遵守自己行事的准则。

  但我很快又意识到除此以外的另一件事。

  你知道,对于玄学之术来说,有时过高的灵感与天赋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尽管我已经谨慎的遮住了自己的双眼,但灵魂却不受控的躲藏在我的躯壳下暗自窥视,但等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试图亡羊补牢的收敛住自己五感的时候。

  那块黑曜石……或者说,眼睛。

  这块宝石简直就像是人目一样缓慢的转向我。

  在江见晴在世时,她曾经不止一次的与我提起过这东西。

  黑曜石,虽说是宝石,但实际在形式上却形同于某种矿物。

  它并不如寻常宝石一样贵重,据说其质地也不够坚韧,因此在某些地理矿物类的书籍上,更愿意将这东西记载为寻常的矿物。

  但现在,那块原本寻常的矿物,那块黑曜石,竟如同人眼一样缓慢的支开,随后便很快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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