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记得,要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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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沉闷的季节,清爽的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然后携带着每个人的唾沫四处乱窜。大街上的清洁工忘我地劳动着,天桥上的栏杆每天都要用消毒水抹好几遍。那些长年累月生活在天桥上的流浪汉此刻也不见了踪影,可能是被这可怕的瘟风给吓跑了吧。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有可能被好心的治保会的工作人员送去了收容所。
收容所是个让人害怕的地方,听说那里实施军事化管理,走路的姿势不对就有可能挨上几脚,说话的口音不对也要随时准备挨几个巴掌。这些当然都只是小菜一碟,主菜还没有给各位看官呈现呢。为了反对血腥与暴力,在这里就三缄其口了,只是我们应该不会忘记,来年的春天,有一条鲜活的生命结束在收容所。
每一点自由的取得,都是用血换来的。时至今日,我们不再战战兢兢地走在大街上,一定得向那位殒命于收容所的烈士心存感激。
是的,他是烈士,就算不能封他为真的烈士,那么就他的性格来讲,他也是一个性子刚烈的男人。可能就是因为他的不老实,才招致了死亡。或许,谁都应该唯唯诺诺,任宰任割。或许,这样的软弱,能够换来最后一丝怜悯,不然,只会招致百般的摧残。
收容所当然不是渣滓洞,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可以结束人的生命。
每一个没有本市户口的人,走在大街上都有可能被收容所接纳的危险。江彩云和林子建下车后,谈笑风生地踏上了坚实的水泥地面。江彩云噔噔作响的高跟鞋的声音像冬天里一首明媚的曲子,激荡着林子建青春的胸膛。忽然江彩云像遇到天外飞仙一样小声地惊呼:“不好啦,来,咱们绕道吧。”
林子建说:“干什么呀,神经兮兮的。”
“前面有治保会的,你没有暂住证啊。本来火车票可以管几天,可是你没坐火车。”
“那我坐汽车不是一样?”
“坐汽车肯定不一样,没有证据啊。”
“要什么证据,又没有犯罪,还得为自己开脱吗?”
江彩云一跺脚,着急地说:“跟你说不清楚,来,往这边小巷子里穿过去。”
“唉,”林子建说,“这个城市不欢迎外来人员吗?相当初,不是邓老爷子别出心裁,这里还不是一个荒郊?”
“别扯远了,这年头,你得适应这个社会,适者生存,不适者滚蛋,明白吗?”
“什么论调,每个人都有迁徙的自由,从这里去到那里,天马行空。”
“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话没说完,江彩云又低呼了一声,“糟了,你看那儿。”
林子建顺着江彩云手指的方向,一大排男女青年男女挤在墙角,神色凝重。
林子建说:“还要不要绕道。”
江彩云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不用了,绕来绕去就这么几条巷子,这是必经之地。而且,好几双狼一样的眼睛已经看见了我,正朝我招手呢,跑不掉了。”
“我短跑冠军呢,你要相信我。”林子建说。
“你是飞毛腿也是白搭,他们许多人,都是练过的,再说有武器在手呢。”
“啊?这么恐怖啊,这是对付人民群众呢,还是对付侵略分子呢?”
“唉,再说,可能就要倒大霉了,你看,我们在这儿徘徊,人家就不淡定了,他们已经过来了,请咱们过去。记得,要乖一点啊。”
话刚说完,那位衣冠楚楚的治保会工作人员就英姿飒爽地走了过来,手上还夹着个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上了许多名字,估计都是些落网之鱼。
“查暂停证的,带了没?”
江彩云拿出了工作证和身份证,恭敬地递到那人面前。
那人看过了两眼,说:“我说的是暂住证,没有,去那里,很多人的那里。”
江彩云看了看林子建,没有动。那人就皱起了眉头,大声地说:“去啊,还得我请你吗?以为拐个弯就可以逃避,今天特大行动,所有人都出来了,不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林子建冷不丁给他接上这么一句,江彩云听得脸都绿了。
“你说什么?”那人却并不追究,只说,“你的呢?你们一起的吧。”
“我刚从老家来,不用办暂住证吧,我刚下车呢?哪有时间去办。”林子建据理力争。
“车票呢?身份证也拿出来。”
林子建就解下背包,找了半天,终于将身份证给摸索了出来。那人看了一会,登记在册,然后仍旧面无表情地说:“暂住证没有,也去,免得你女朋友孤单。”
林子建说:“这是哪条国法规定的?我坐汽车来,刚下车,没有车票。”
“汽车也有车票,你自己不拿,怪不得我们。我们只是按规定办事。”
“这是什么破规定,广州,就是这么欢迎外来工的吗?”林子建指着街道两旁被风吹起来的横幅,果然,那上面写着大大的“欢迎外来务工人员”。
“小伙子,你说的话太多了,信不信我……”
“你怎么样?还想暴力怎么的?”
江彩云一个劲地朝林子建使眼色,林子建只当是没有看见,直到江彩云来拖他走,他还用几乎仇恨的目光将那治保会的人瞪了两眼。
江彩云埋怨地说:“我跟你说过了,要乖点,就是要老实点,你怎么就不老实了呢?那样会吃亏的。”
“唉,我总以为我说的都是道理,我只是说清楚我的真实情况。”
“不说了,真实情况就是你没有暂停证,没多大事,等下交点钱就可以出来。无非就是抓收入,快要过年了,他们也想过个热闹丰盛的新年的。”
林子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说:“这是什么道理,他们不是有薪水的吗?”
“薪水还不够养活他们自己,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没有这些外来收入,他们还不如去工厂干个保安,那样钱还要多些。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虽说他们听不懂,可在这儿出声就是一大罪过。”
不多时,就有一辆运货的小卡车过来,然后有人将他们一个个赶上了车。当然,没有用鞭子或是棍棒,只是说了声“上车”,大家就很听话地陆续钻进了车厢,虽说没有争先恐后,却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所有没有暂停证的都挤到那个黑暗的只有两个透气窗的铁皮车里了。
根据车管所的规定,货车车厢不得载人,怎么他们就能不遵守这规定呢?
到了治保会之后,一个个被叫去谈话,说的些什么也无关紧要,无非就是打电话让人来赎之类的,如果没有亲属来赎的话,就要被当作三无人员移交上一级机关。
江彩云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招招手让林子建靠了过来。她看着屋内昏暗的日光灯说:“对不起,光天化日的,让你蹲在这黑屋子里。”
“别说对不起,我只是愤怒,”林子建轻轻地说着,拿过江彩云的手,“彩云,你好像变了。”
“嗯,我明白。”
“你软弱了,不像过去那个懂得抗争,永远不屈服命运的江彩云。”
“你并不了解我,子建,从我从家乡走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屈服了,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我知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天灾,更不足以对抗人祸。”
“彩云,我记得你为了你妹的事来找我,你的眼神那么坚定,我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一股永不服输的东西。所以我竭尽全力帮助你,因为我知道,你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我不帮你,你自会找别的人帮你。我害怕我失去能够帮你的机会。”
“子建,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真的,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没固定工作,没未来,没现在。”
“别说这些了,彩云,我们要不要打个电话给谁,赎我们出去,你看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大的气味,令人作呕。”
“别嫌弃了,我告诉你,我也不是第一次来,现在要价是最高的,等到半夜,就只要一点点钱了,我们一天的工资才几十块,在这儿呆到晚上,可以赚差不多一千块,你看划得来不?”
“那不饿啊,这么久时间,会饿得不行的。”
“你包里有东西吗?来,打开看看。”
“有是有的,都是些零食。按你的意思,要到半夜才出去,那得熬多长时间。”
“别怕,有你在,我随遇而安。等会吃点东西,就在这耗着吧。”
“彩云,我真是没想到,你现在是这么乐观的一个人。我以为你被捕了,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跳来跳去。”
“被捕?这也太夸张了。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内心,我是不是变得强大了,这种走到哪里都能生存,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可以让许多人打消压榨我的念头。你信吗?说不定,晚上我们可以不花一分钱出去,然后只拿到一张写有介绍信的纸条,下个星期去集中办理暂住证。我上次就是这样的结果,只办了三个月,过期了,没有去办,没想到,就撞上了。”
“这也算是经验之谈吧。既然这样,就到这儿呆到半夜,我在,你也不至于没有个人说话。”
“哦,累了,对了,可以申请去那边上厕所,只是要老实点,最好对他们微笑,不用说话,他们会嫌烦。”
“彩云,你还轻车熟路的,这儿什么工作方式你都一清二楚的。”
“这有什么,二进宫嘛,来,吃点旺旺饼干,喝口水,不至于饿死。”
说话间有人过来催他们打电话,叮嘱各位让他们的家属抓紧时间过来领人。再过了半个小时,又一批人从外面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他们一个个屏息凝神,没有人说话。
看来,今天收获不少,按每人八百元计算,至少有了三万的收入。除掉当中不愿意交的,要求打折的,两万应该不成问题。就算和单位五五分成,那也有一万,这个组大概十来个人,每人分一千是绰绰有余的。隔三岔五地堵上这么一次,补贴家用是相当可观的了。每次分钱的时候总有人想,这个月老婆不用那么辛苦去兼职了。
欲望总是无止境的。到哪里找那么多的钱,可以温暖他们贪婪的内心呢?
答案是:街上,仍旧还是大街上。大街上有源源不断的钱财,越来越多的涌入这个城市的人群里,有他们唾手可得的钱财。这些钱财从每一个外来工的钱包里滚出来,然后经过不多的辗转,就到了这帮头顶上戴着国徽帽子的人的手里。
这样做,是对不起人民群众的。那都是血汗钱啊,没日没夜的工作,然后一个月的薪水就要罚个精光。当然,有治保会的人说:“这是你们自找的,主动去办理的话,根本不用这么多钱,罚是为了给那些存在侥幸心理的人做个警示,免得你们不自觉。都去办了,谁还这么千辛万苦地堵住每个路口呢。”
低下头想想,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为什么就会有那么多人执迷不悟呢。
江彩云拿出电话瞧了瞧,然后又看了看上面的号码,想了想最后还是重新揣回了兜里。林子建问:“江小蝶还和你在一起吗?”
“在一起,有时候不在一起,我们不在一个部门上班,最近见得少。”
“哦,她知道你出来接我吗?”
“不知道,我没有跟她说。”
“哦,难怪,我还以为你们闹掰了呢,你一整天没回去,她也不来个电话。”
“不会的,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友谊,是一辈子,不像女人与男人之间的友谊,大抵昙花一现。”
“这是什么话?”
“实话啊,就像你和我,我们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
“彩云,你累吗?老是研究这些问题,把自己搞得像个哲学家似的。”
“哲学家许多都成了神经病,我也会的。”
“你?还欠火候,那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思想,你再修个百来年,也没有那种境界。”
江彩云说:“累了,借个肩膀靠一靠。”
江彩云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入夜。逼仄的大厅里人员越来越少,又有一个穿制服的哥哥过来催他们打电话,不然就要转移地方。
江彩云一个劲地摇头:“我在这个城市里孤苦伶仃,没有亲属,唯一的亲人就是他了。”
“别耍花招,我们不吃那一套,没有亲属,同事总有吧,你手机里就找不到一个可以打电话求助的人吗?”
“手机里的朋友都是共欢乐不共患难的,现在的人,几个会白白借钱给你。”
“你出去还给他们不就行了。”那位哥哥一个劲地给她出主意,好像在做着好人好事,替人消灾解难。
“我已经欠下许多债了,谁也不愿意再借给我,我打了也是白打,不如省点电话费。”
“再耍贫嘴,就要换个人来对付你了。这样吧,你身上有多少钱,留下,就放你们两个出去,还有他,你男朋友的,他有多少钱。”
“我们一个打工的,没有余钱,都是月光族,”江彩云站起身来,翻遍了身上的衣兜,找到五十三块,递给了那个穿制服的,回过头问林子建,“你有多少?”
林子建听话地去解背包,江彩云将整个高跟鞋踩到他的脚上,林子建正要张口大声嚷嚷,却忍住了,心领神会,从一个袋子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元,也递了上去。那个人长叹了一口气,拿过本子登了记,然后说:“下个星期三过来办理暂住证,别忘了,下次再抓到,可没有这么客气,看你两个也在这呆了很长时间,走吧。”
两人自然是感激不尽,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走出了治保会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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