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夕七年十月十日，这一天的风很凉。

女子对着镜子换上了一身旧衣裳，紫色的袍子，白玉腰带，腰间别一根牛筋鞭子。这是他们初见的时候她的装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院外一男子飞步走来，在女子面前跪下，声音中掩不住恭敬。“公主殿下，属下等都已准备好了，是否可以出发？”

女子系披风的手不自觉的一抖，抬起头来时已是满目凌厉。“出发！”

西城楼很高，狼族部落的袭军不费丝毫力气便潜到城下。要进到城中就必须打开城门，欧若拉为此用上了久不用的令牌。

西城楼很高，站在上面可以清楚的看见维拉湖的芦苇。那是他为她种下的芦苇，维拉在狼族语言里是挚爱一生的意思。

这一瞬间欧若拉的心底弥漫着一股幸福，轻轻抚着大理石的城墙她在心里说着：五郎，最后让我任性一次吧，这回若是赢了你，我便待在你身边，再也不闹了……

“若妃娘娘，没有陛下命令，城门断然不能开。”守城的头领恭敬的跪在面前，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她。

浅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愠怒，欧若拉冷淡重复了一遍，“此话当真？”

“若妃恕……”

头领话没说完便感觉眼前银光一晃，未来得及反应究竟是什么，人早已扑倒在地。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全身，仅仅是一瞬间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欧若拉轻轻抖去枪尖的血，看着断了气的头领微微一笑，阳光映着她浮起的唇角，那笑容里透出些许残忍，“我不饶恕。”

矮身在那头领身上搜出钥匙，欧若拉不禁长长舒了口气。还差最后一步了，我保证，今日之后，我就好好留在你身边。

想到这里欧若拉又想笑了，她父皇说过，若是能拿下碧落城便将她哥哥寻回。寻回哥哥是她母妃最后的心愿，她必须帮她达成。

转身，女子的脸上兀自带着一丝浅笑，这浅笑落在丰华心中变成了最后的风景，这笑委实很美，他怔了许久才喃喃叫出她名字。“若儿。”

她调皮一笑，手中钥匙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五郎。”

西城门的钥匙，丰华瞳子一缩，脑中霎时间白茫一片。

那一日在狼族皇廷她千万个不愿意嫁给她，最后她又同意了。

她分明不爱他，却为他生下了四儿。

从来不愿意见他，小心的住在西城。

这所有的一切原来只是为了今日一举。

是了，这女子是敖双，是那个曾在一日之间夺下北国三个部落的修罗公主。怕是从初见开始便是步步为营了，为的只是这一日夺下他皓国的帝京！

愤怒、震惊、恼羞，都抵不过心中那丝痛，他微微的皱着眉头，看着城下狼族部落乔装的商旅，一句话问得很轻。“若儿，是你么？”  

浅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得意，那女子淡笑着道：“我赢了，不是么？”

以命偿还

丰华心底的那丝期盼终究碎裂成成灰，看着那巧笑倩兮的女子他忽然想大声哭喊。可是一国之君的尊荣让他不能这么做，眯了眯眼，他终究只是淡淡一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我的哥哥，为了我的母妃，为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为了……与你永久的厮守。心中的所有理由都列了一遍。可是当看到面目阴冷的大皇子出现在城楼之上时欧若拉漂亮的脸蛋轻轻的扭曲了一下，原来他一直没有信任过她，他早就部署好了一切，若然那大皇子怎会带着青霜宝剑上来。

青霜剑是帝尊之剑，旨在除邪逆斩不道，他是要用这把剑杀了她么？微笑化成冷笑，欧若拉最后答出的是一个自己也不曾想过的答案。“为了敖双公主的骄傲，为了我狼族部落的江山，为了那些不得已的野心。”

“江山真的那么重要么？”丰华很想笑，为自己问出这么一个愚蠢而幼稚的问题。高楼的风很大，吹乱了女子的鬓发，她依旧和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紫衣翩跹，甚至连那丝倔强的表情也没有改变分毫。可是九年的情分竟抵不过她狼族部落的江山么？他不甘心。

欧若拉微微敛起眸子，看着对面的男子，一身深蓝色纹龙袍子将他颀长挺拔的身材衬托到了极致。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风中透出些许凌厉，这个天下强帝国的国君！可他同样也是她的夫君，作为夫君，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儒雅的君子，她从来都只看见他眉眼带笑的样子。

手中钥匙轻轻转了几个圈，欧若拉轻轻绕过那眉目扭曲的男子，“这也是我要问你的，五郎，我抵不过你的江山吗？”

丰华一震，万没想到这女子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江山，和她？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已想过千万回了，可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的，那就是——江山常有而伊人难寻。

可现如今明明是她，是她要用他们的爱情去赌这虚妄的江山，她却还问出这样的问题。她当他是白痴，还是当他是瞎子？愤怒与痛惜狠狠的折磨着这个身为王者的男人，伸手拽住女子的手，他低低的陈述着心中的委屈，那是他最后的挣扎，也是他最后的砝码，用他的尊严赌她的爱情。“这么多年了，我做的你应该都看到了，你让我那样教育四儿我就那样教育四儿，你让我不见你我就不见你，你暗杀了金甲战士的半数人，我便训练出另一批金甲战士来供你消遣，你将所有御前侍卫杀得一个不剩我也帮你把罪名挡了下来，我纵容了你所有，为何你还是要这样对我？”

女子脸色瞬间苍白，浅蓝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深沉，下一秒左手一转，用力握住了腰间鞭子。直到嘴唇颤得没有丝毫血色她才喃喃开口，一句话碎成几段，一段裂成几个字。“你……明明知道……我……那么骄傲……”

是了，她一直都是那样的骄傲，而他也一直都知道他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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