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他不记得我了，一点儿也不记得了，一眼望来他居然眼角也没有看过我，心里划过浅浅的泪痕，这一次，我欲哭无泪。

他和七起了争执，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我跑过去说了一番话，换回他冷笑一声拂袖而去，云朵怔了半天，最后失了魂一样的跟着七王去了天阁。

我心里很畅快，一个小小的矛盾我也畅快，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

皇帝似乎想把云朵许配给六王爷，或者七王爷，我很开心，不是他我都会开心。我自然知道他不会娶我，我宁可他娶任何一个人也不是云朵，那个少女和那个少年都是我那么喜欢的两个人，若他们在一起，我会觉得背叛。

那个少年应该是喜欢云朵的，很喜欢的那种，元宵节那个晚上我就知道了，我们的人失手了，那少年受了重伤，这一次他受伤我很开心，因为趁着他昏迷皓国皇帝把云朵许给了七王爷，只要不是他们，我都会开心。

他和她终于不会在一起了，我兴奋得一晚上没合眼。

我一直在和自己赌：若是云朵不嫁他，他不娶云朵，我便不放下这一道密令。

我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骨子里我不希望云朵死。

然而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是这样，云朵是这样，我，亦是。

他拒绝了立舒仪芳为太子妃，皇宫里传言着很多版本的闲话，有人说，太子眼高，有人说太子怕舒寰成了国戚后愈发飞扬跋扈，也有人说太子另有意中人。我比较相信最后一种说法，于是偷偷借书局之便，在宫中密事一书中造出太子思慕碧瞳这一文章来。

我想，如果他真的没有什么必定会将此事彻查到底。

可是结果却令我心寒，他默认了，甚至还在背地里大肆封赏了书局主管。

那个少年，那个血海里走得干净无瑕的少年终于越走越远了，像那一夜一般，一直远到连背影也找不到。闭了闭眼，我开始频频出宫，部署诛杀碧瞳一事。

云朵，不要怪我，我没有办法了，我是真的很喜欢跟在你身边的，可是万不该的是，你不该爱上他，或者你不该让他爱上你。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也经不起背叛，所以，我只能让你死。

碧瞳放心，我会陪你一起死。

十六

我的机会终于来了，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么一个机会。

那一夜南宫洛派出墨之言联络云朵，被七弦发现，七弦一路追踪墨之言而去。我领着七星埋伏在暗处，匕首紧紧抓在手里，我只等着她们结束她的性命我便自裁，云朵，我说过的，你死，我陪你，我向来言而有信。

可惜我没有料到他会出现，出现在七王府。

他身后的黑衣女子武功极好，该是不在我之下的，腰间的配剑最终按了回去，我看见他抱起她走远，那蓝幽幽的眸子里尽是温柔。

心中一颤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她。

于是，我趁着那少年不在的时候将她带到南宫洛地下宫殿。

看着她沉睡在梦中的容颜安静姣好，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勾起的笑容那样温暖，很像枯颜。手中的弯刀摩挲到发热，我却始终下不了手。

她终于醒了，一双惺忪的碧眼四下搜寻，我冷冷的唤了她一声，她带着惊愕回头，看清是我便笑了起来。“小七，可算见到你了，快带我出去。”

没想到她竟是这样对我说，心中一叹我蹲在她身边细细摸着她的脸蛋，她长得可真好，比枯颜还要好了许多。那眼底的灿烂光环很像枯颜，正是这灿烂的笑意让我迟迟下不了手，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了机会。狠了狠心我笑问，“怎么不问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愣了许久，眼中略现迷茫。

这样的小动作真是让我下不了手，拂了拂她的乱发，我继续问，“公主不觉得可怕吗？”

她又是一怔，片刻后却笑了起来，如花的笑靥绽放在那张妖娆的脸上，看得我都呆了。她说，“我不怕，因为我的小七在我身边。”

又是这眼神，该死的，我狠狠的骂了一挥，哈哈大笑起来。“你难道看不出我是带你过来的吗？”

她怔怔的看着我，那汪汪的眼睛里滴出泪水来。“我相信不是你，小七，我相信你。”

还要相信我么，我一阵冷笑，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她很聪明，比枯颜还要聪明，竟然一下就叫出了主上的名号，又是一阵沉默，我握着弯刀的匕首沁出了汗。

她忽然回头看我，微笑着，没有丝毫怨恨。“其实你可以让我在梦中死去。”

梦中么，我心脏一缩，轻轻的蹲在她脚边，那张布满泪水的脸，那张冻得苍白的脸，那张痛苦至极却依旧不忘对我微笑的脸。胸口闷痛，我不由自主的道，“我舍不得……”

她静静的望着我不说话，我笑了一笑，再一次抚上她的脸。“我想枯颜了，我的枯颜，你和她很像，聪明美丽，有时候不可理喻……”

她眉头轻轻皱起，低低的问我。“枯颜是谁？”

我一笑，便和她讲了那个故事，那个近十年前的关于一个少女家破人亡的故事。我告诉她，我讨厌冬天，讨厌雪，那太冷了……

她轻轻的喊我的名字，欲言又止。

我转头看她，心中一瞬间的轻松。“我想枯颜了，我们去陪她好吗，公主？”

她是怕死的，在我手里奋力的挣扎着，我却只是不放手。“为什么你要喜欢他，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决定不为主子卖命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抢走他……”

也许他根本就不属于我，所以说不上抢，不过现在好了，谁也得不到了。我微笑的揉着她的头发，一面在手里握紧了弯刀。“公主……”

“不，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她还在挣扎，手背上被弯刀划出一条血痕也管不上了，只是用力的挣扎着。

我微笑着搂了搂她，轻轻的在她耳边道：“公主别怕，小七会陪着你的……”

她一怔，茫然的看着我，却终于放弃了挣扎。

我微笑着举起弯刀，别怕，云朵，我会一直陪着你，像陪着枯颜那样一直陪着你。

十七

我终于没能下手，不是不愿，只因为弯刀先一步被打落。

紫光耀目，看着欺身而今的白衣少年我眸子骤然一缩。终究，要走到这一步了么？我深深爱过的少年呵，你可知道我有多么舍不得？

他冷冷的望着我，手中宝剑慢慢的抬了起来，森寒炫目的紫光将整个冰窖照亮，他嘴角浮起一个冰冷的笑。“没想到会是你。”

我耸耸肩，笑得疲倦。“四皇子，哦，不，该叫你太子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他没有答话，低眉看了怀中人一眼，见她安然睡去，便抬起头来看我，那眼中尚且留着一丝温软，那个酷冷如修罗的男子，他眼中竟然肯为一个女子留有那样的眼神，我妒忌得发疯，却只是冷冷一笑。

他将怀中人交到身后的女子手里，嘱咐了几句便又回过头来看我。

四面都是金甲的侍卫，我领教过他们砍瓜切菜一般的杀人本事，紧握弯刀我不敢轻举妄动。

那少年将剑收回鞘中，有些阴翳的盯着我，蓝色的眸子深不见底。“你是云书的人？

我点头，不可置否。

他一笑，若有所思的点头。“我一直以为你不会背叛她的。”

我笑着纠正他。“我没有背叛她，我会和她一起死。”

他挑了挑眉，自上而下的看了我一眼，语气说不出的嘲弄。“你的命么，你还不配。”

心脏倏然剧痛，手中的弯刀不知怎地就掉在了地上。进来这么久，我终于知道这冰窖原来也是冷的。

他依旧清淡的笑，眼底一点情绪也没有，慢慢的后退，退到那群金甲人后他冷冷的说了一句。“乱箭射杀。”

乱箭射杀么？竟要杀我？你可还记得，我一路追逐只是为了救你，你可还记得我们曾并肩作战，你可还记得那一夜月光皎洁，我们杀红了一道悬崖，你又可还记得许多年以前，你救下了两个少年男女，你带走少年却落下了少女，那少女追了半天却晕倒在路途……

罢了，我知道，你定是都不记得了。

如此，便让我死在你手上吧，只是你知道么，死在你手里会疼痛百倍，那无疑是天下间最狠毒的刑罚，我最爱的少年呵，你对云朵那般好，却对我这样残忍。

“主人，求您放过她！”一黑衣少年蓦然上前来，单膝跪在他面前，眼神望向我，那冷冰肃杀的脸上有一丝很不协调的笑容，那是太久未笑，忘记如何笑了。

我看着他许久，总算记起他的名字，苍凉一笑，顿觉沧海多年。“曳予，好久不见。”

他微笑的朝我点头，“木舞，还好么？”

好么，我扪心自问，许久都得不到答案，只能尴尬一笑不作回答。

白衣的少年终于变了脸色，看着属下许久颤颤的问了一句。“你也是云书的手下？”他眉头皱得很深，便是这样他也是很好看的，可我不喜欢看他皱眉的样子。

曳予低了眉眼不敢再看他，“曾经是，后来便唯您一人是主。”

他眸子眯起，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在斟酌，片刻后叹了口气。“对不起，曳予，我不能答应你，她要杀朵儿，那么我便容不得她，即便你求情，也不行。”

我心下大痛，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好呀，我要杀她，你就杀了我吧，横竖我都不想活在这世上了，枯颜等我太久，我不能让她等下去了……

曳予不再说话，却跪着不起，目光透过白色的雾气看着我，一如很多年以前一样，对我微笑。

心中划过一丝浅浅的温暖，我回了他一个笑容，曳予，如果那一年我们没有走散会是什么样子？

“主人，曳予情愿替她一人，求主人放了她。”曳予说着当真拔出宝剑横在脖子上。

不光是那少年就连我也惊住了，以他的命换我的命，不值呀！

少年依旧摇头。“曳予，不要和我讨价。”

我看着他眼里的冷意，那一刻心早已停止了跳动，但见银芒划破空气，有无数冷箭刺入肌肤。

我眸子猛地一缩，恍惚中看见那黑衣少年不顾一切的奔了过来。

意识涣散，我渐渐扑倒在地，眼前是一片灼灼花海，一个衣着明艳的女孩儿奔跑其中，几下追逐终于抓住了一只蝴蝶。回过头来便对我笑弯了腰。木舞，你看，这只蝴蝶长得好像你！

我吃力的挤了挤脸，却笑不出。

好痛，枯颜，原来，死，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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