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奇的发现流云阁竟然一点也未动，珠帘幕，象牙床，水晶屏风，踏着那幅鱼翔走到坐榻前的时候，一丝莫名的温暖从心底划过。

昭戮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她提了裙摆大咧咧的坐在主座上，朝我微笑，说不出的欢喜，“让我坐一下这里好不？我知道在您的心里是没有主仆之分的。”

我不可置否的笑笑，“没有主仆。”

“呀，这是什么？”她忽然惊叫吓了我一跳，扭头看去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榻前一张白纸。纸上墨迹刚刚风干，墨香弥漫一室，昭戮张着一双水当当的眼睛看着我。

我撇撇嘴，笑得潦草。“那是我凌晨无事之作。”

她吃惊的站起来，一双手早已伸向那白纸。“公主会作词？”

“无聊之消遣罢了。”

“我可以看看吗？”她轻轻的捏起两端，一个动作看得出那其中的爱不释手。不忍拂她意，我只能微笑点头。

于是她清脆的声音在室内鲜明起来。心中一跳，隐约的我觉得那是清华园的最后生动。

“春风削落满树梨花

古木上的寒鸦

透过轻纱

声声刺耳

素净的脸泪如雨下

远征的少年啊

你若再不归来

我要作他人嫁

站在城外的酒家

看千里厮杀

血淹没白马

如黄泉的曼珠沙华

你为谁披上战甲

为谁争那天下

你可知

我如此害怕？

就着这江山如画

洗尽铅华

让我再为你奏一曲吧

弦裂后，魂游天涯

涣散的眸子

照映出天边云霞

想起你临行时候

绝世容华

疆场，乱箭如麻

泱泱天下之大

魂灭之处是天涯

有你之地是吾家

……”

“公主，看来昭戮没有白来？”她小心翼翼的将白纸铺回桌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亮的怕人。

我答非所问的笑着，“呵，我很高兴你回来。”

她使劲的点点头，盘腿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片刻之间已经进入了状态。“主人告诉过我西城中有一条密道，密道通向少京赏若。”

我灵光一闪，似乎懂了她的意思，“我们今夜便将百姓从这里转移出去？”

“嗯，这样的话就算是交战起来，他们摧残的也只是一座空城。”她眼睛始终亮闪闪的，话语里潜藏着几分安然得意，让我瞬间平静了不少。“主人说了城池不计，百姓安宁才是正道。”

“真是个仁德的主子。”我不喜不忧的赞叹着，起身吩咐禁备军将百姓转移。

这时刻所有的百姓都提着心过日子，能转去少京，那是所有人的愿望，毕竟想死的人不多，尤其在这个繁华帝京，这里的人不是富人便是贵人。

那边禁备军连夜出城，这边昭戮便夜缀出城，我要她带点东西给泓桀，顺便将雷少的粮草烧了。她的武功我见识过，不说万军中取上将人头，至少能在敌营中来去自如。

只是为何，当我知道她只是来为他守江山的时候我心里就闷闷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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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慕天楼里一直看着东方泛白，到了这个时代我很少通宵，一没有电脑，二环境太好。

这是我第一次失眠，彻彻底底的失眠，一点睡意也没有的失眠。

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忽然飘荡在空气里，我警觉的皱眉站起。身后是一脸浅笑的昭戮，和昨夜出去一样，她身上还是一袭黑衣，身后背着长剑，不同的是她手上多提了一样东西。  用黑色的布包着的一团物事，低端有水滴下，我顺着那滴水望去，那是一路的血迹。我似乎明白了那黑布中是什么东西，心口猛然一跳我看着她不说话。

她也没有说话，将包裹往桌上一甩，一脸惬意的打开。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是人头！

一颗鲜血淋淋的人头！

视线一瞬间的飞红，过后便是满脑空白。

微黑的脸，刚毅的轮廓，那时而羞涩时而凌厉的眼此时永远的阖上了。那个叫泓桀的少年！

一股怒意在心**发，我疾言厉色的看着她，声音失控。“我叫你带劝降书给他，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她捏着指头将那颗头颅包好，满不在乎的笑笑，全然没有理会我的滔天怒火。  “他不肯归降，还扬言要拿下我，我自然不能留他。”

泓桀，那个腼腆而青涩的少年，他或许刚刚升任将军，或许刚刚娶了妻子，他的父母和妻子此时正在家里等他凯旋。谁也没有想也不敢想什么坏念头，只是他真的回不去了。双手紧握成拳，我不顾一切的冲她大吼。“我没有叫你杀他，我没叫你杀他，你听过我说的话么，我并没有让你杀他啊——”

她退了一步，脸匪夷的看着我，“我只听主人的。”

我顿时语结，头一次指着鼻子骂人。“好好好……好你个忠心耿耿的刽子手啊！”

她清淡一笑，涎着脸道。“公主也莫生气，死了一个先锋可以省很多事。是他自己不识好歹，我们莫要伤了和气。”

说不清楚的狂躁与愤怒源源不断的涌上心头，我眯着眼睛看着她。“你才多大，怎么可以这样心肠歹毒！”

她眨眨眼睛，眸子里闪过几分淘气，像一个因为玩水而被责骂的孩子，竟没有一丁点儿不安。“公主可真是健忘，我说过了的啊，我十五了。”

“你你……你……”

“好啦，粮草烧了人也杀了，今天看来没什么事了，我也该去睡了。看你顶着两只带着血丝的绿眼睛，估计昨晚也没睡好，咱们各自散了吧！”不顾我的勃然怒意，她用剑将黑色包裹挑在肩上，左手摆的欢快。

“昭戮，你……”

她的背影在晨曦中拉得很长，眼看着就消失在这十余层的楼阁之上。那斑驳的血迹滴了一地，在空气里散着隐隐的腥味，暗红的色泽折射在我眼睛里，我心口堵得疼，指着她的背影半天却说不完一句话，颓然坐倒在椅子上的时候我就想，我还要害死多少人……

明明事情发展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可我没由来的生出一种孤寂之感。既没有运筹帷幄的骄傲，也没有决胜千里的自豪。

立于高处，看着敌人毙命，于我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动静之间取人性命委实伤功德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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