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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灵虚四子(下)


          且说上回讲到那千敬、云开二人听得楼下吵嚷,忙都起身,凭窗向下细看。便见城门方向一大队骑兵缓缓行来。看时俱是银盔白铠,腰悬银剑,坐下清一色的追风玉骢马,三五一排,前拥后簇,齐头慢行,阳光一照,盔甲反光,耀人眼目,整条大街上如同流了一地的水银,真是阵容浩大,声势煊赫。

                  楼上千敬便叹道:“宝雕宫银甲兵,好生雄壮!”再看时,这队伍之前为首的一将须发皓然,锦袍招招,坐下千里龙驹,身上细纹金质白铠,双目炯炯,风神飞动,端坐马上,虎虎生威,身后又紧跟着五七个护卫的将军,也都是雄赳赳的神将,气昂昂的天兵。千敬便手指那老将军道:“今日可见了,宫主李云山,老英雄!”说罢又赞叹一声。这队人马缓缓而过,走了足足的半个时辰,楼上千敬、云开二人看一回,叹一回,直等到人马过尽了方才归坐。

                  云开便道:“今日见了如此的阵容,这等非凡的人物,这宝雕宫的势力可见一斑了!”千敬道:“虎父无犬子!方才也见了这李云山如此英雄,那李鸣松兄妹是何等人物可想而知了,更何况又经山上临清子**几年了呢!如今想一想更应该是人中之龙,人中之凤了!”说完又赞叹一回。

                  云开便道:“正是呢,方才正谈到四大弟子中的其他三人,可以先把他兄妹二人细说一番了!”

                  千敬便道:“若论及此三位弟子,虽是晚些年入门,修为也并不在文渊之下。且说这第二个徒弟李鸣松,他本是本是方才刚过的宝雕宫李云山之子,最是一个豪气之人,英明果断,大有作为。当年并未入山,便已经通习李家剑法,并曾经带众剿灭眉、云二派,自那时便已经名扬天下。五年前拜师入山,江湖上再也未见其人,剑法定然是出神入化的了。或听传言,此人入山之后苦练修行,自创了冥云剑法,能够运气入剑,断石碎金,也不知真假。”

                  云开叹声连连:“这可奇了,早年曾经听说有一等功深之人可以参悟造化,以己之气融于阴阳,意随心动,气随意走,可以通达于兵器之中,此时以气为力,贯力于物,可伤人,可破敌,朽木亦可为剑,钝物亦可为锋,势不可挡,功深无敌。然而当时也只是听说,想此等之人,千万个之中能出几个?万万没想到这李鸣松年纪轻轻竟然到了这种境界!”

                  千敬听他一说,便就一笑:“姜兄也是少见多怪了,想他灵虚山自古武学渊源之地,什么名人奇士没有的?若以此为怪,下面的一人可又是是奇中之奇了。”云开道:“正是,方才只说道其中二人,那另外两个又如何呢?且听说当年与这鸣松先后入门的还有他一个妹妹,不知其好坏。”

                  千敬叹道:“小弟正要说到这里!这鸣松之妹本唤作碧月,虽是女儿之身,剑法风度,却是无一处不在乃兄之上的。人物生的俊俏,体格身段儿也是没得说的,且平日里喜穿舞衣,倚栏凭风,有翩然欲翔之态,所见之人都疑为天女下风,因此又戏呼之为仙子,这样一来到有了碧月仙子的名号。只有一点,性情太难琢磨了些。这碧月本是自小在宝雕宫总坛娇养惯的,那宫主李云山也是个爱女胜过爱子的人物,当年既已经送子入山,又自己年事已高,因此将这碧月留在膝下,教她一些琴棋书画,只有在闲时才偶尔教她一些剑法,自然也是取乐而已,绝无让此女再涉足江湖之意。未想到这碧月却是不依的,当年因见为兄的出门拜师,自家却也在宫中呆不下去了,一意的要到外面闯荡一番。也不知看着这灵虚山那儿好了,一个女孩子家,又是这样的风流人品,竟执意要随他兄长入山学艺。做父亲的自然是不肯的,然而经不住她百般请求,最后只得对她说道:‘山上临清子慧眼太高,那么多名门正派的贵公子都入不得他老人家意,被挡在山门外了,你一女孩子家,怎能入得了他老的法眼?’

                  “未想到这碧月回答的也奇了,她只说道:‘爹爹怎见得女儿比他名门之子逊色了?自小到大也只是当做明珠似的捧着,也未见得比的哥哥落后到哪里去,如今哥哥既然一入山门,我便使不得了么?若说临清子老人家不收女徒,那也是未必的,依女儿看,他老人家也是个道德高深之人,阅人无数,此次挑选弟子也是看那人的灵气儿,天分儿,只要有灵气,习得剑,天分高,领会得了他的意思,男女又有何差别?更不会落入俗套,只以男女之别便将人拒之门外的理。爹爹自然是为女儿好,怕我上得了他山,却受不了山上的苦,其实那又是不必的,人人只是随缘罢了,况且此次若真的上得了山,学成了武艺,也可与爹爹分忧,那才是全了女儿的孝心了,若老是呆在宫里,无所事事的,时间长了到惹您心烦了。’

                  “一席话倒把这堂堂的李宫主说的哑口无言了,当时被逼不过,只得领她到灵虚门前,其实也只不过是当做散散心而已,哪有当真?未曾想那临清子见了这小姐,拿眼睛一瞧,竟呵呵笑起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且对她说道:‘好了,好了,这里正差你了,还不见你师兄们去?’一眼看过竟登时收下了,后悔的那李宫主跟什么似的!”

                  云开笑道:“如此说来,这碧月竟是难得的奇女子了,——只听她说话的口气便与别人不同,行事更是在万人之上的。只不知如今她在山上修为如何了?”

                  千敬也笑道:“这也更不必说的了,自这仙子入山之后,深的老圣人的真传,本又是灵慧异常之人,那剑法竟是出神入化的了。并且剑如其人,大有一种风神潇洒动人之处,时常于那山顶青石埂下舞动,有入山砍柴的童子都能见她,只看她渺渺白雾之中,白衣青剑,徐徐飞动,且又招招似疾如缓,带虚入实,天真灵动,丰神潇洒,飘飘然有欲飞之态,如此一来,这仙子之名更加受人称颂了!”

                  云开点头称赞道:“果然是非凡的人物,多少时能一见便好!”那千敬笑道:“这又有何难的,改日灵虚山门开时,江湖各派都得入山,到时你我自去,这四人都是可见的。”云开点头道:“果然如此便好。想方才只听侯兄一说,四人竟都是个个都在万人之上的,可不要让人心生好奇,一见为快?”随即又道:“可是说呢!方才这灵虚四大弟子也只说了三位,俱是超凡脱俗的人物。想剩下的这一个想必也应该是仪表非凡,万人之上的了?”

                  千敬听了,眉头一皱,不住摇头道:“罢了,罢了!此人这时也不必说的了!”云开纳罕道:“怎么?这却奇了,这最后的一位怎又如此隐讳的?想必他越发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大有过方才那三位之处,侯兄形容不出,妄加品评恐怕亵渎了他,所以不说?然而这也未必,想他是什么人物竟然还能超出前面的哪几位去?”千敬道:“莫要如此说,莫要如此说!明兄差了,这最终的一位本不是最终的人杰,恰恰是四位之中最不肖的一个了!”云开听罢益发好奇了,笑道:“这可怪了,想这灵虚山乃圣灵之地,难不成还真能出什么不肖之徒来?侯兄倒要说的清楚。”

                  千敬道:“想这最后的人物,姜兄也是知道的,他本姓关,名晓白,乃是三绝门关长门第三子——”一语未了,却见桌上杯盘抖动,咯咯作响,盏中酒水洒了满桌。

                  正不知何故,却听得阵阵马蹄声碎,如惊雷般滚至面前,真真的有地动山摇之势。二人急起身向窗外望去,但见红旗遍地,金甲射目,一大队骑兵队伍呼啸而至。再看时这队骑兵皆骑黑风骏马,金盔金甲,腰悬宝刀,肩挎金盾,红旗招招,如赤滚得流云,金光闪闪,似飞跃的流星。这支队伍飙然而来,于面前一闪,呼啸而去,裹着风,夹着尘,须臾便入了县城。街上围观的众人只看的双眼眩晕,听的耳中雷鸣,觉得冷风扑面,感的威势逼人,心惊肉跳而已。

                  这楼上千敬看了半晌方回身叹道:“好个三绝门金甲神兵,果然非同一般!”云开也道:“似这等的威势,怎能不称霸江湖呢?早年便听说三绝门关长门雷厉风行,今日见了果然非同凡响。只可惜他来的猛,去的疾,并未看清他老人家面目。”二人又看了一番,见楼下的人渐渐的都散了,便又归坐细谈。

                  云开便道:“好个三绝门!方才侯兄也说道这灵虚弟子中这最后的一位乃是关门主之贵公子,想那三绝门声势如此,这位公子也当是不差的,怎么方才竟说他是四人中最不肖的一个了?”

                  千敬笑道:“龙生九种,种种个别!姜兄只道他做老子的英雄,为儿子的未必成才。这关老门主本有三子,其他两位也还都有主上遗风,都是能征惯战的人物。现在关长门年事已高,于门内事务上也不如早些年时留意了,现在只是门内之事依长子关晓风,外面征战之事靠二子关晓寒。便是如此,这三绝门仍是独步武林,鲜有敌者,如此便可知此二人作为了。然而若是要谈这第三子关晓白,那可是大扫意趣。”说罢啜口茶,禁口不说。

                  云开忙问:“可是要说说这人究竟如何,如何便闭了口了?”

                  千敬只得慢慢道:“说来也奇,若说此人,文墨也是极通,生的也是一表人才,且是品格风流,生性不羁。若如此看来也算是个百里挑一的人物了,奈何却有一点不足。乃便是他虽是生在武学世家,然而武功修为却是一点也无的,为父的为兄的当年也曾悉心教导,可他哪里将那一等功夫放到眼里?只道是:‘门里面有大哥二哥两个人物光大门面也便得了,何必又逼迫我去做那一干事去?’因便只将那一些刀法、剑法等闲视之,非但不肯苦学,见了别人他还在一旁取笑,且说:‘蠢材!蠢材!似这等功夫即使是教习到老也是入不得流的,妄自不知蹉跎了多少岁月,消耗了多少光阴,人生至贵者韶光而已,不趁此时日悠哉游哉,而却将它消磨在这等无望练习之上,可不是暴殄天物么!’

                  “那些被他说的人物听了他的这许多话,本以为他是有大本事的,便问他:‘依你所说我等练习的剑法入不得流,那么何等的剑法方是上等?’他却答道:‘习剑在心,而不在身,力发于内,而不凝滞于手脚之上,以神贯剑,自由来去,方可习得大乘。似你等以臂发力,以臂带剑,刀剑相击,碰到处,虎口震动,手中酥麻,力发而起,力尽而止,能有多大威力?想这身上的力气再大也有终了的时候。此类剑法空得剑法之形而失其神,算不得真正剑术,只适于武夫斗狠时用得。似真剑法应是凝神太虚,剑随心动,借力使力,似那对方之力可为己用,秋风扫落叶之力也可为己所用,瀑布水流之力亦可为己所用。天地万物皆在动,动必生力,我为万物之一,只有顺天而动,助天而行,方可以万物之力为己力,若练到炉火纯青之时,一剑刺出,星火四溅,穿金透银,双掌击去,翻江倒海,地崩山摧。这方才是真正武学。’似他这一番话,听来似乎在理,但于他也是无益,始终也只是空谈,却连剑也不会握得。

                  “整日也是游山玩水,不务正业,然而做父亲的却倒是于三个儿子之中最看重这一个,每每向众人说道:“此子灵气非凡,将来定成大器,我三绝门可是后继有人了!”此话说来,俨然是将这子当做自家传人了一般。然而众人听了,明里是点头应和,赞声连连,背地里却笑他父子二人糊涂。如今可好,这关晓白入门也已四年,只比那碧月只早了一天,因此这碧月也呼他一声师兄。然而听说自从上山学艺,那临清子对他也未曾多少管教,他一门的心思也未必在参悟剑法上,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应付应付公事,时常下山来,悠游于烟花之地,快乐场中,如今这功夫练到什么火候了也不知道,想来也不是多大有用的。”

                  云开听罢,心下一动,正色道:“若果如兄所言,这关晓白倒是难得的武学奇才了。此等人虽说平日里口无罩遮,不肯练习武事,言谈举止不同于常人,为他人所不齿,然而天分也应是极高的,一经高人指点,必然大有进益,一朝便可为人上人也未可知!”

                  千敬听他说的郑重,忙问道:“此话又是怎讲?”云开道:“想这武学也是天地精华,与那理学、玄学也是一般无二,同是一理。天地生人,也分三六九等,其中一般之人习练一些武艺,或可略有小成,能够防身健体,飞檐走壁,逞凶除恶,然而也仅此而已,终因天资所限,不能再有大的提升。然而又有一等天生习武之人,此等人平日里处于云云众生之中,便是落落寡合,不为人所容,然而天分是极高的,且胸中自有一股只有武学大家方才具备的洋洋之气,只是未得其时,不得发泄,若偶遇高人指点,点透玄机,灵犀一通,这胸中弥满之气便会喷发而出,与外界天地阴阳之气合在一处,其势力之大是我等不可知的。此时这人便是万物之一,万物之力也悉皆为其所用,物我合一,形神兼备,赋在剑法上便是玄虚灵动,劲力异常;赋在掌法上便可呼风唤雨,有地崩山摧之势。天下是无人能敌的!”

                  千敬点头笑道:“若果如姜兄所言,此人也可称得上一位奇才异士了?”

                  云开道:“正是。”

                  千敬手捧酒杯道:“是与不是明日上山便可一看究竟,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我们也是喝一杯才是!”云开便笑,二人饮酒细谈。

                  却觉清风阵阵,自窗外吹来,觉眼前疏忽一晃,不知何物。千敬奇道:“这风来的蹊跷。”云开笑道:“此话有何说处?”千敬四下一望,低声道出一事来,毕竟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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