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致命隐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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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允有心直接挑明来意,又一想还是算了,时间不允许。昨晚的事情从他和齐昂洋吃饭开始,到鼎鼎香的突发事件为第一波高潮,再到黄汉出面,引发了和黄汉正面交手的第一招。随后,又发生了苏墨虞被劫持事件,再随着封况出场,是为第二波高潮。一系列的事件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矛盾的冲突太集中,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指日可待
夜风刺骨,滴水成冰,此时并未时至隆冬,但今夜的黄梁,让许多人彻骨寒冷,成为一生中最冰冷的一夜。
天一亮,沉睡的城市渐渐苏醒过来。最早开始工作的是环卫工人,工人们穿着厚厚的冬衣,捂着大大的口罩,戴着棉手套,开始清扫城市的落叶。就和一个人早晨起床要刷牙洗脸一样,城市也需要梳妆打扮一番才好开始一天的幸福之路。
幸福不幸福,每个人都自己心中有数。不比环卫工人晚上多少的是卖早点的小贩,他们也早早生火做饭,点燃了城市第一缕温暖。
如果说环卫工人的工作是让城市以干净整洁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天,那么早点小贩的辛勤劳作就是为城市早晨注入前进的活力。民以食为天,只有吃饱穿暖,才有精力迈向追求幸福的彼岸。
或许,一个卖早点的小贩在城市之中并不起眼,甚至可以说身份低微,但不可否认的是,早点摊子不大,却是一个窗口,一个观察城市的活力和幸福指数的窗口,一个口耳相传传播小道消息的中转站,一个可以近距离了解城市民生问题的瞭望台……
一家并不大的早点摊前已经排满了等候的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候早点的出炉。有人埋怨师傅活儿太慢,为什么不多雇一个人,有人却说慢工出细活,多少年了没有吃过这么正宗地道的烧饼,等上十分钟也值得。
人们自觉地排成了两队,一边向前缓慢地移动,一边说起各自听到的奇闻逸事。
“老李头,你听说没有,昨天晚上黄梁响了三枪,听说打死了三个人,还是三个警察……”
“胡说八道,明明是五枪,打死了六个黑社会的人。”
“不对,不对,我听说的是在鼎鼎香开了两枪,在甫扬河开了一枪,又在八里屯开了三枪,一共是六枪。”
“六枪?别吹牛了,一把枪才几发子弹?”
“五四式,知道不?我吹牛,你才吹牛,我都开过真枪,你开过吗?五四手枪一共八发子弹,别不懂装懂!”
“你们都说错了,我告诉你们吧,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一共是开了八枪,八发子弹全打完了,在鼎鼎香开了三枪,在八里屯开了三枪,最后在甫扬河边开了两枪,不过听说手枪没找到。”
“谁开的枪?”
“听说是一个警察,好像还是一名刑侦支队的队长,叫什么不清楚,听说姓郑。”
“姓郑?”一个老者一听,连连摆手,“不说了,不说了,事情闹大了,等着看吧。”
人群的最后,有一人拿着报纸挡住了半边脸,明是在看报纸,其实是支起耳朵细听市民的街头巷议。如果关允在此定会大吃一惊,微瘦的脸庞和淡定的眼神,不是别人,正是黄梁市委三号人物、黄梁市委副书记崔同。
市委副书记也在人群之中排队买烧饼?说了出去肯定没人相信,但偏偏事实就是如此。当然,每个领导都有不为人所知的一面,前任燕省省委书记上任之初,还经常微服私访,在拉面馆吃过拉面。
听到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再和一早收到的消息对比,崔同心中就有了计较,嘴角露出一丝不察觉的微笑,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关允此子,必成大器,昨晚一场大戏,打得风生水起,打得精彩纷呈,打得高潮迭起。
也彻底打破了黄梁三大宗姓几十年的平衡之势,黄梁破局,指日可待!
等崔同排到最前面时,伸手接过两个新鲜出炉的烧饼,微微一笑:“容师傅,你这里人手不够呀,该雇个人了,人多才能力量大。”
没错,惊动堂堂的市委副书记排队购买的早点摊,正是老容头烧饼铺。
虽然外面顾客盈门,老容头却依然从容不迫,并不着急,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和面、揉面和出炉。他一边收崔同的钱,一边笑道:“是该雇人了,正在物色,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崔师傅,找你一块钱。”
从小到大,崔同都没有被人称过崔师傅,但在老容头面前他变成了崔师傅,不但不恼,反而十分受用。他摆了摆手,并不接钱:“先不找了,存你这里,下次再用。”
老容头也不客气,顺手将钱扔到钱筐里,不再理崔同,眼睛看向了崔同身后的人:“下一个。”
堂堂的市委副书记被人冷落,崔同毫不为意,摇头一笑,想说什么,又觉得人太多了,场合不太合适,只好作罢,转身走了。
崔同走后不久,一个晨练的年轻人一头大汗跑进了烧饼铺,二话不说先擦了汗洗了手,然后就搭了手,替老容头和面。年轻人手法娴熟,手腕有力,他一加入,烧饼出炉的速度就大大加快,排队的人群就纷纷称赞年轻人。
有一个好心的老者买了烧饼之后并不离开,上下打量了年轻人几眼,惋惜地说道:“多好的年轻人,打烧饼可惜了。我认识鼎鼎香的大厨,鼎鼎香还缺一个面点师傅,小伙子,想不想去?”
年轻人忍住笑:“谢谢您大爷,我的手艺不行,还当不上面点师傅。”
老者摇头说道:“可惜了,可惜了。”又劝老容头,“容师傅,别耽误了人家。”
老容头哈哈一笑:“我不耽误他,就怕他耽误我。”
如果知道关允是震惊黄梁市的最年轻的市委一秘,老者肯定会惊讶万分。
等人群差不多都散去时,已经早上八点多了。看看时间,距离上班只有十分钟了,关允摇头无奈一笑,他起了大早锻炼身体,然后想和老容头见上一面,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时间不够。
关允就没有坐下,站着说话:“形势变化太快了,我眼花缭乱,看不清方向了。”
“看不清方向就别看,坐下来歇一会儿,喝口茶,看会儿报,让心沉下来。”老容头没有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也没有指点江山的气概,只是淡定从容得如一个久经世事沧桑的老者,对万事万物都不过于心,他用手一指烧饼铺,“就和我这个烧饼铺一样,来来往往都是客,管他千般挑剔万种口味,我只打一种烧饼,总有人喜欢,也总有人不喜欢。”
关允明白了老容头所说的道理,想了想又说:“最近没讲历史故事,想听了。”
“想听也不讲。”老容头嘿嘿一笑,“快去上班吧,今天才算你第一天上班,不能迟到,要给领导留下好印象。”
关允无奈,老容头今天口风很严,什么都不说,昨夜的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他肯定听到了一些,却不点评一二,到底是什么想法?
关允有心直接挑明来意,又一想还是算了,时间不允许。昨晚的事情从他和齐昂洋吃饭开始,到鼎鼎香的突发事件为第一波高潮,再到黄汉出面,引发了和黄汉正面交手的第一招。随后,又发生了苏墨虞被劫持事件,再随着封况出场,是为第二波高潮。一系列的事件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矛盾的冲突太集中,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黄梁一夜,枪声不断,之前关允还和齐昂洋戏称说是可以请大导演拍一部《三枪拍案惊奇》,绝对卖座,但最后却发现,一夜之间,打响的绝对不止三枪。
一夜之间接连和郑天则五虎将中排名第一、第二的黄汉、封况正面交手,回想起来,关允并不是后怕,而是兴奋莫名。郑天则一举出动最厉害的两大高手,就证明了一点,郑天则乱了步伐,是想一战定胜负。
当一个官场中人节奏大乱,想置对手于死地的时候,就是黔驴技穷之时,或者说,郑天则丧心病狂了,将他当成了现阶段最大的威胁,还是生死威胁。
“我先走了,回头再说。”关允起身告别老容头,前往市委上班。
老容头冲关允招了招手,也没多说,只是目光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内容。直到关允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他才站了起来,捶了捶腰,自言自语地说道:“小关子,路都帮你铺好了,剩下的路,也该你自己走一段了。”
正值上班,市委门口人来人往,如往常一样热闹。但和往常又大不相同的是,进出的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匆,一脸严肃,见面的时候不再微笑问好,而是匆匆一点头就擦身而过,不敢多说一句话。
就连门口执勤的武警也比往常多了肃穆之意,而且明显可见的是,门口还多了便衣。
关允走到门口的时候,被武警拦住了,他才来,武警不认识也正常,而且他还没有*****。正要解释之时,冷岳的车开了进来。
冷岳对门岗交代了几句,要求以后务必记住关允,市委一秘还在门口被人盘查,天大的笑话。交代完毕,冷岳和关允一起步行进入市委。正准备上楼时,外面传来了风驰电掣的警车声,数辆警车横冲直闯地冲进了市委大门。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气势汹汹地直冲关允飞奔而来,犹如饿虎扑食一般。
正是郑天则和黄汉!
疑点重重
“关秘书,请留步!”
郑天则一脸怒气,手放在腰间,似乎是要随时准备拔枪一样。
关允在市委大楼入口站住,一脸淡定,回身对三步并成两步冲到眼前的郑天则说道:“郑局长,大清早的就这么气盛,小心一天都上火。”
冷岳脸色为之一变:“天则同志,市委大院是随便闯的地方吗?你要注意影响。”
“秘书长,我是事出有因……”郑天则表面上对冷岳的不满回应了一句,其实不过敷衍,他冷冷地上下打量了关允几眼,“昨天晚上,黄梁宏伟进出口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封况被人枪杀在八里屯,经初步调查,有人指证关秘书出现在现场,能不能请关秘书跟我去局里一趟,说个清楚。”
冷岳本来就对郑天则的举动十分不满,一听封况被人枪杀,顿时大吃一惊。封况可是黄梁首富,是市政协委员,在黄梁大小也算是一个人物,怎会被人枪杀?又怎会关允也在现场?冷岳不由惊问:“郑局长,话不能随便乱说,关允是蒋书记的秘书!”
直接抬出蒋雪松,要的就是间接警告郑天则,不要没有证据就胡乱讲话,凡是涉及关允的事情,必定会涉及蒋书记的权威,更何况是杀人的指责。
比起封况之死的震惊,冷岳更关心的是关允的声誉,不能让郑天则胡乱往关允头上扣帽子。
“我在现场出现?”关允的表情显得比冷岳还震惊,“八里屯在哪里?谁又是封况?”
郑天则怒火冲天,关允装傻充愣,就让他无比鄙夷关允的无耻,明明在八里屯大打出手,还假装不知道八里屯在哪里?明明直接喊破了封况的伪装,还说不认识封况是谁?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当然,郑天则不会逆向思维去想如果不是封况绑了苏墨虞,以女人为要挟没有底线地胁迫关允,关允又怎会出现在八里屯,封况又怎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害了自己的性命?
没错,昨晚最后一枪,一枪正中封况心脏!
一代枭雄的封况,算计关允不成,在和关允一个照面的第一次过招时,就一命呜呼了。如果真相流传出去,黄梁整个的地下势力都会为之轰动!
当然,封况之死的真相,恐怕是永远也不会有真相了,历史的尘埃之下,掩藏了太多不为人所知的事情。阴暗的或光明的,出于各种原因,都被有意无意地尘封了。
“关秘书,我有人证证明你在现场!”对于关允无所谓的态度,郑天则几乎出离愤怒了。
郑天则愤怒的不仅仅是封况之死,还有郑寒的失踪。是的,此时郑寒是生是死还没有一个结论,黄汉向他汇报的情况是,郑寒在半路上突然跳车逃跑,下落不明。
关允……莫非真是他的克星?郑天则在半夜三更听到封况毙命的消息,当即从床上一跃而起。刚刚从女人身上获得的愉悦感受瞬间变成了冰冷刺骨的寒意,直让他从头凉到脚,足足有几分钟他的脑袋都嗡嗡直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边的女人还想撒娇:“我还要!”
“要你个肚脐眼。”郑天则勃然大怒,扬手打了女人一个耳光,穿上衣服扬长而去。他心中的邪火呼呼直冒,牙根都疼,先是达江友一照面就被一枪毙命,后是郑寒失踪,现在又是封况被人枪毙,关允一进黄梁,他就接连失利,折损数员大将,让他肉疼至死。
郑天则连夜赶到市局,黄汉已经等候多时了,在办公室,黄汉详细地向郑天则诉说了事情始末。
“事情是意外引起的,宋兵、宋钟想讹人,结果撞到了关允的枪口上。郑寒喝多了,没看清是谁就掏枪了,结果郭伟全赶到,让郑寒惊吓之下擦枪走火,没打中关允,跳弹击中了司有立,司有立当场身亡。”黄汉在向郑天则汇报事情过程时,态度十分恭敬,只是郑天则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神跳跃之间,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晦,“后来郑寒想把事情做绝,临时起意要捅死郭伟全,结果被现场一名警察一枪击中手腕,然后我就赶到了,收拾了一下残局,事情压不住了,就按正常秩序处理。等到了分局的时候,冷秘书长、郭副局长和崔副局长也到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再加上关允的身份特殊,大概做了一下笔录,就放关允走了……”
不知是有意疏忽还是刻意隐瞒,黄汉在叙述过程中,直接忽略了几个要点:一是齐昂洋在整个事件中,并不存在;二是齐昂洋开出的击中郑寒的一枪,成了警察开枪,在他的现场还原中,齐昂洋作为一个重要的人物,被直接抹去了。
作为郑天则最信任最倚重的手下,黄汉第一时间向郑天则汇报事发经过,他又是事故处理的第一负责人,郑天则对他的话百分之百信任,不打任何折扣。
“当时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郑天则虽然信任黄汉,却还是十分生气,“是不是如果不是封况挂了,你非要等到明天才通知我?”
黄汉微露尴尬之色:“郑局您以前说过,只要您去找居小易,谁都不能打扰您……再说这事也不大,就是宋兵、宋钟兄弟的破事,哪里值得惊动您?虽然涉及了关允,但毕竟有冷岳、郭晓旭和崔向出面了,您假装不知道最好。”他又停顿了片刻,说道,“封况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哪里知道他暗中派人跟踪了关允,上次我和他碰头,他只是说等下他会安排一下,安排好会提前和我打个招呼,谁知道他自己就动手了。结果,事情闹得不可收场,还白白丢了性命……”
没错,欲求不足的女人叫居小易,是郑天则最心爱的情妇之一。当然,说是心爱就高抬郑天则了,说成身爱还差不多,对女人,郑天则从来是只投入体力不投入感情。
郑天则越听越火,不是火黄汉,而是火封况:“封况好歹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这点儿小事也会办砸?真他娘的蠢,打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眼,死了也让人笑掉大牙。”他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墨水瓶掉到了地上,“砰”的一声,四散飞溅,流了一地的血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封况怎么会被关允一枪打死,关允又从哪里弄到的手枪?”
“具体是不是关允开枪打死封况,还有待查明,我没在现场,也不清楚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过去的时候,封况已经凉了,左腿、右臂和心脏各中一枪,心脏一枪是致命伤,而且是近距离开枪,子弹击穿了心脏,一枪毙命。”黄汉的目光望向了窗外深沉的夜色,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场还有十几个人被绑成一串,但都说不清对方到底是谁,有人说,一共来了四五个人,其中有一人自称是关允,但他们都不认识关允,不敢肯定他就是关允。还有人说,当时场面非常混乱,好像说是郑寒也在……”
“什么?郑寒?怎么可能?郑寒怎么会和封况作对?”郑天则无比震惊,“不可能,绝不可能。”
黄汉一脸无奈:“我也觉得不可能,但现场遗留的手枪经鉴定,确实是郑寒的配枪,而且郑寒又恰恰失踪了……”
“不会,不会是郑寒害了封况,他和封况虽然有点儿小矛盾,但不至于杀人。”郑天则说什么也不相信,又问黄汉,“如果带关允来局里,让人指证他,能不能认出来?只要有人指证关允事发时在现场,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能!”黄汉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也肯定关允当时就在现场,但现在就是缺少足够的证据,如果他肯配合到市局走一趟,我安排现场的人来指证他。不过有一个问题是,这样一来,肯定会惹恼了蒋书记。”
“好,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到市委找关允兴师问罪,不能轻饶了他!”郑天则又一拍桌子,“居然黑了封况,太狠了,关允不除,黄梁不宁。至于蒋书记……先不管了。”
“郑局,郑寒的问题怎么解决?”黄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之色,似乎很担忧郑寒一样。
“等等再说,郑寒不是没谱儿的人,他会露面的,除非他……”郑天则没来由心中一阵寒意,除非郑寒也死了的话没敢说出口,最近他的人死得太多了,连他自己也忌讳说死了。
郑天则和黄汉在办公室一直密谋到天亮,他又亲自提审了封况的几名手下,心中更加确定当时关允必在现场。
天一亮,郑天则就带着三辆警车,和黄汉一起来到市委要找关允当面问罪。不料一进门就发现了关允正要上楼,正是好时机,郑天则就直接冲上前去,不让关允上楼。在楼下请关允去市局,总比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去请要容易得多。
郑天则和关允在市委大楼门口当众对峙,又正值上班时间,顿时惊动了市委大大小小的干部们。许多人都听说了昨晚封况被人一枪毙命的消息,没想到,封况之死怎么会牵涉到了市委一秘?
市委大院陡然之间平地起风,关允和郑天则的对立,终于上升到剑拔弩张的正面碰撞!
酝酿中的破局
“你有人证?”关允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丝毫不理会郑天则的滔天怒火,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有人证证明我在现场,我还有人证证明我不在现场,郑局长,要不要来一次当面对质?如果我证明你说的话不实,我是不是可以告你诬告?”
郑天则几乎要气得发抖了,这个关允就如恶魔一般,先后毁了他数员大将。从达江友开始,到郑寒失踪,再到封况之死,他处处被动,事事失利,仿佛他几十年的好运气从遇到关允开始就江河日下。
而关允显然没有罪魁祸首的觉悟,还在他面前沾沾自喜,似乎在炫耀他的胜利一样,如果不是在市委大院,郑天则当场就会拔枪对着关允的脑门开上一枪。
强忍心头怒火,郑天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于发颤:“封况是黄梁市政协委员,是黄梁市工商界有名的企业家,也是黄梁首富。他的遇害,是黄梁人民的重大损失,他的案子,也是市公安局限期破案的大案,请关秘书支持市公安局的工作,配合一下,谢谢。”
不得不说,在黄梁纵横十余年的郑天则,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人这样客气地说过话,如果他怀疑谁有作案嫌疑,直接上门当场提走,根本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现在在关允面前,他不得不低下傲慢的头颅,毕竟,关允的身份特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一场政治风暴!
敢带走市委一秘,岂非视市委书记的权威如无物?除非市委一秘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否则他再怒不可遏,也不敢强行带人。基本的官场常识他还有,必须遵守的官场规矩,他也不能违背,何况又是在市委大院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
“对不起,郑局长,事情和我没关系,我没有义务配合市局的调查。服务蒋书记是我的职责,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要靠后。”关允依然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郑天则,一点儿情面也没留,“你说的封况我也听说过,好像是有一个黄梁首富的说法,但没听说他是纳税大户。”
话一说完,关允一甩手,转身就走了。
讽刺封况捞黑钱不纳税的黑社会?关允对封况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就更加重了郑天则对关允的怀疑,明明是封况绑了关允的女人在先,关允去救他的女人,出现在现场几乎是百分之百的肯定,偏偏关允死不承认。郑天则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步向前挡在了关允的前面:“关秘书,对不起了,事情说清楚之前,你不能走。”
“胡闹!”冷岳怒而发作了,“郑天则,放肆!想带走关秘书,可以先向市委办公厅报请,市委办公厅再请示蒋书记,等蒋书记同意之后,会正式给市公安局一个答复!”
这一句话相当于直接堵死了郑天则的路,要求郑天则公事公办,别想在市委大楼门前当众带走关允。郑天则这么做,明,对关允的名声造成重大打击;暗,影射蒋雪松识人不明,并对蒋雪松试图掌握黄梁大局并成立专案组的举动当头棒喝。
郑天则还是不肯放过关允,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要把事情做到明处,先泼关允一身脏水再说。正要大声当众说出他怀疑关允和封况枪杀案有关,一旁的黄汉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黄汉手中拿着手机,捂住话筒,伏到郑天则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郑天则顿时脸色大变:“真的?”
“已经打捞上来了。”黄汉点头,“确认是郑寒的尸体。”
“走。”一听郑寒有了下落,郑天则就再也没有和关允纠缠的心思了。何况他也知道,他在关允面前讨不了好了,市委一秘的光环太强大了,让他束手束脚,他再强势,终究畏惧关允身后的蒋雪松的权威,“关秘书,回头再说,送你一句话,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这句话,我送还你。”关允淡然一笑,冲郑天则挥了挥手,“郑局长,走好,不送。”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郑天则来势汹汹去时匆匆的身影,不仅震惊于封况的被杀,更震惊于关允面对郑天则时的镇静从容,也对郑天则在关允面前最终铩羽而归惊讶不已。多少年了,郑天则在黄梁横行霸道,几乎无人敢捋其锋,关允是第一次正面和郑天则交锋而丝毫不落下风的人。
关允冲周围围观的人微笑拱手,态度端正而谦逊:“不好意思,让各位领导见笑了。”
比起郑天则目中无人来去匆匆的嚣张,关允的随和和谦逊,赢得了更多人的好感。
一路上楼,冷岳心中的震惊之意久久挥之不去,封况怎么就死了?为什么郑天则指责关允和封况的被杀有关?关允莫非真在现场?尽管疑问重重,但有些事情只能藏在心里,不能问出口,他就疑惑地打量了关允几眼,话里有话地说道:“关秘书,市里不比县里,尤其是你现在的身份特殊,一举一动代表的是蒋书记的形象,一定要时刻注意影响。”
“我记下了,谢谢秘书长的教诲。”关允客气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和齐总在一起吃饭,就齐总对经济开发区的投资问题交换了意见,齐总和我的看法大致一样。他的投资意向侧重于文化产业,短期内是想以黄梁深厚的历史文化为切入点,开展文化旅游,远景规划是形成以黄梁为中心,辐射燕、齐、豫、西四省的文化产业基地,推动中原文化城战略……”
冷岳连连点头,眼中光芒闪动,这个关允真是太聪明了,一点就透。他刚才含蓄一提,关允就以自己和齐昂洋探讨投资回应,等于是明确无误地告诉了他两个事实,一是关允晚上并没有在八里屯出现,而是和齐昂洋在一起讨论投资大事,二是齐昂洋的投资符合蒋雪松对经济开发区的发展思路,和呼延傲博的想法背道而驰。
好事,一条消息两件好事,冷岳一时高兴,拍了拍关允的肩膀:“不错,年轻有为。”
“如果再能娶四姓女,在唐朝,我就算少年才俊了?”关允还有心情开玩笑。
“娶四姓女在唐朝是难如登天的事情,现在可就容易多了。别的不说,你想娶一个崔姓女,不算什么难事。”冷岳哈哈一笑,“在黄梁,崔姓也是大姓。”
说话间,关允来到了办公室。
本以为他来得够早了,身为秘书就应该提前来,先打扫卫生、放好报纸并且记下书记一天的日程。不料让关允吃惊的是,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时,一人从里面正好出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竟然是叶林。
叶林一见关允,不由脸色微微绯红,她拢了拢头发,笑了一笑:“关秘书,你迟到了,蒋书记喜欢早到办公室半个小时,记住,以后不许迟到了。”走了几步,似乎又想了什么,她回身又说,“我是向蒋书记汇报一下关于刘宝家和雷镔力的调动手续的问题,上午行文,下午就可以来市委报到了。”
关允并未在意叶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也不去多加猜测以刘宝家和雷镔力的级别,哪里值得惊动组织部副部长和堂堂的市委书记,他只是微笑点头:“谢谢叶部长,刘宝家和雷镔力已经到市里了,随时可以来市委报到。”
叶林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她的背影娉娉婷婷,让关允不禁想起了温琳。
温琳是一朵健康向上的葵花,喜人而饱满……一边想,一边推门进去,到了里面见蒋雪松正坐着发愣,关允就诚恳地说:“对不起蒋书记,第一天就迟到了,您批评我吧。”
蒋雪松摆了摆手,直接忽略了关允的自我批评,说道:“我听说了封况和郑寒的事情,事情很突然。郑天则刚才在楼下不让你上楼?”
消息传得真快,关允一想也就想通了,身为市委书记,身边没有几个通风报信的亲信,就太失败了。他本来就没想瞒蒋雪松什么,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蒋雪松的脸色愈加凝重了,沉默片刻,猛然抬头问了一句:“昨晚你一直和齐昂洋在一起?”
“是啊,苏墨虞有事,连夜回省城了,我住在了她的房间,就没回宿舍。”
蒋雪松沉吟片刻,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好,现在事情有了转机,倒可以收回脚步,先静观其变再说。”
怎么和老容头的话有几分相通之处?关允微微一想,就想通了蒋雪松的用心,眼下郑天则方寸大乱,正是成立专案组乘胜追击一举拿下进取学院之际,蒋雪松完全可以腾出手来,集中精力和呼延傲博一决三年来的胜负。
一天下来,除了正常的事务性工作之外,蒋雪松没有迈出市委一步,推了一个既定的工作视察,一整天都闷在办公室里。谁来汇报工作也不见,大家都不清楚蒋书记今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关允却是知道,蒋雪松在办公室待了一整天,几乎打了一天的电话。电话内容他虽然没有听得太清,却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意,也第一次感受到蒋雪松在和风细雨的太极手法之下隐藏的致命的杀招。
天大的秘密
之前,关允一直以为蒋雪松对黄梁三大宗姓联手把持大局无计可施,也对呼延傲博联合郑姓钳制他的市委书记的权威无可奈何。但在听到蒋雪松几乎打了整整一天电话之后,作为蒋雪松最信任的一人,不管关允是不是刻意,却听到了许多惊人之秘。
身为秘书最大的优势就是,比任何人都有更多机会知道领导隐藏最深的秘密!
蒋雪松通话中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让关允震惊得无以复加。
三年间,蒋雪松看似对黄梁无为而治,三年功过谁与评说?若让关允以前评说的话,无功无过。但在蒋雪松的通话之中透露出的信息,让他彻底扭转了观念,才知道想要看透一个官场中人,任何远观都是雾里看花,只有真正走进他的生活和内心,才能洞悉他的为人和政治智慧。
尤其是到了蒋雪松的层次,一个主政一方的厅级高官,一个有望前进一步迈入副省级高干行列的市委书记,如果没有深不可测的官场智慧,是不可能在如履薄冰的官场之中坐至高位。
蒋雪松面对呼延傲博的示弱,面对三大宗姓联手把持局面的忍让,面对郑天则的张狂,等等,都是假象,事实上,他自始至终都在暗中悄悄布局,稳步推进,只为最后一举破局,一战定乾坤!
在大概了解了蒋雪松的隐忍手腕和政治智慧后,关允几乎汗流潸潸,才知道自己以前还是低估了蒋雪松的政治智慧,只以为他骨子里文人气质太浓,是性情中人。此时,关允才恍然而惊,对官场中人来说,对外的形象都是一种掩饰,或是一种保护色,真正的内心总会隐藏至深,不会轻易被外人察觉。
再联想到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一直是文人治国,文人能写出风花雪月的文章,也能成就经国之策略。
关允大概理顺了蒋雪松的电话内容,从京城到省城,蒋雪松一共打出了三通电话。
第一通电话打向了省城,和他通话之人是国家青年报驻燕省记者站站长李丁山。
李丁山是什么来历,关允并不清楚。之前他也听夏莱说过李丁山其人,毕竟夏莱调来燕省记者站,李丁山算是她的直接领导,按照国家级报社相对应的级别,李丁山是处级干部。
通过李丁山和蒋雪松的通话,关允隐隐明白了什么,蒋雪松主动打电话给李丁山,向李丁山通报夏莱事件的最新进展,向李丁山暗示,可以适当以新闻手段向黄梁施压,好让他有势可借,最大限度地将进取学院事件扩大化。
后面的电话内容,关允没听太清,却依稀听到一个惊人的事实,蒋雪松有意劝说李丁山弃文从政。眼下正有一个挂职县委书记的机会,他劝李丁山抓住机遇,不要错过,而且李丁山的最大优势在于他和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木果法是同学。
还是关系非常要好的同班同学。
关系网……关允心中也渐渐清晰了几分,每一个市委书记的身后,都有庞大的关系网,否则全省一共十几个地市,厅级干部无数,能从中脱颖而出,绝非常人。
李丁山似乎对蒋雪松的劝告并未在意。就关允从听到的有限的对话分析之后得出结论,李丁山为人极为固执,似乎比蒋雪松还更有文人风骨,说话也比较直,不太像官场中人说话时的含蓄和留白。
虽然和李丁山未曾见面,但通过蒋雪松和他半个多小时的通话,关允对李丁山已经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不知何故,他对李丁山十分好奇,不仅仅因为李丁山是夏莱的顶头上级,还因为李丁山和木果法的同学关系。
对省委秘书长木果法,关允也所知不多,只知道木果法是燕市人,现年四十六岁的他已经担任了三年的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四十三岁时,他就是副省级高干了,绝对是一等一的官场人才。本来在关允的眼中,木果法距离他太过遥远,现在却因成了蒋雪松的秘书,由蒋雪松而得知李丁山的存在,又因李丁山而感觉和木果法的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
当然,关允并不是设想怎样结识木果法,相信木果法再有实力,也比不上庞大的冷家和金家实力雄厚。但话又说回来,关允却越来越觉得,京城第一金也好,冷家也好,都不如他身边最大的宝藏老容头。
只是关允在思索关系网和分析局势时,却再次疏忽了老妈和小妹的身世。虽然他隐约猜到老妈和小妹都来历不凡,或许是大家之女,但毕竟离他太近,相处久了,在惯性思维中,老妈就是代课老师,小妹就是乖巧听话的妹妹,再无神秘之处。
蒋雪松的第二通电话,通向了京城。
一开始,关允以为蒋雪松是和夏德长通话,隐隐约约中听到了蒋雪松提到了夏莱的名字,后来仔细一听又不是,蒋雪松只是在借夏莱说事。
对方应该是副部级以上高官,蒋雪松的语气很恭敬,先是简要汇报了一下黄梁的现状,然后又如汇报心得一样向对方汇报他对黄梁的执政思路,以发展文化产业为契机,推动大文化战略,等等。整体思路和关允手头上的一篇《关于黄梁市经济发展战略观的若干看法》的文章大同小异,文章的作者署名赫然是王向东!
怎么会是王向东?作为政府秘书长,撰写一篇关于黄梁市经济发展战略观的文章也在职责范围之内,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他的文章却在蒋雪松批示的重要文件之中,而且还留存备案,就很耐人寻味了。莫非说,呼延傲博的贴身大管家、市政府秘书长王向东,在经济发展观上,和呼延傲博的思路并不一致?
市委秘书长是市委的大管家,同理,市政府秘书长是市政府的大管家。同是管家,政府秘书长的权限相对就小多了,只能指挥政府和政府下辖机构的事务,而市委秘书长不但可以指挥市委所有事务,也可以指挥政府和政府下辖机构的事务。但权限问题不是关键,关键问题是,市委秘书长必须和市委书记一心,而政府秘书长要和市长一心。
王向东是否和呼延傲博一心,关允不知道,但王向东的文章摆在蒋雪松的办公室,就显得意味深长。
蒋雪松和京城的通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比和李丁山的通话时间还长。京城的高官能有耐心听取蒋雪松这么长时间的心得汇报——只有关系特别近的上下级才能说是心得汇报,一般都是公事公办的工作汇报——可见,京城的高官和蒋雪松关系非同一般,究竟是谁,级别有多高,是不是蒋雪松的最大后台,还有待考证。
如果说蒋雪松和李丁山、京城高官的通话,只是让关允初步接触到蒋雪松身后关系网的冰山一角的话,那么他的第三通电话,就让关允第一次对蒋雪松的为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第三通电话,蒋雪松打给了省纪委。
接电话的人,居然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赵迒。
和赵迒的通话,蒋雪松打的时间最长,声音也最小。如果说前两通电话他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那么第三通电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声音低了不少,关允几乎听不到通话内容。再加上关允身为秘书也清楚不能刻意去偷听领导电话,他也就没有特别留意电话的内容。
但不管是不是特别留意,却还是有几句话飘进了耳中。关允的听力超群,从小在农村长大,他身体健康,眼力和耳力都好得很,就听到了几句机密。
一听之下,关允差点惊倒,机密,绝对是天大的机密,恐怕整个市委之中,除了蒋雪松之外,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此事的人!
先前关允已经从张哲诚和夏德长口中得知,省公安厅正在暗中调查郑天则,但郑天则在黄梁虽然行事嚣张,对上却一直谨慎行事,让人抓不住漏洞。其实,既然省公安厅都一直在暗中调查郑天则,蒋雪松身为市委***,应该知情,但似乎蒋雪松对此事没有丝毫公开或私下的表示,这就让关允大为不解了。
但在听到蒋雪松的电话后,关允终于震惊甚至是惊恐了,在蒋雪松表面上的退让及和风细雨的背后,实际上一直在背后紧锣密鼓地为郑天则编织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现在,在郑天则的五虎将接连折损之际,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如果仅仅是为郑天则布网,关允也不至于敬佩蒋雪松隐忍的手段有多么的高明,关键是,他从隐隐透露的电话内容中得知了一条足以颠覆他对蒋雪松所有认识的惊人消息。三年来,蒋雪松无时无刻不在为呼延傲博挖坑,时至今日,大坑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呼延傲博最后一跃了。
一般而言,***和二把手不和,也不会上升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大家以为蒋雪松的性格太软,却都没有想到,蒋雪松三年的隐忍,只为了最后一招制敌,要将呼延傲博挑落马下!
各有心思
整整一天的时间,蒋雪松在打电话,关允在学习相关资料,熟悉黄梁情况,并且挡住了许多来向书记汇报工作的大小官员。同时,关允也接待了几批专程来和他套近乎送好处的中层干部。
汇报工作的官员,全部挡驾。套近乎和送好处的中层干部,关允并非全部来者不拒,小恩小惠就收下,大礼就免了,既不能显得太过清高,拒人**里之外,又不能过于没有原则,送什么要什么。如果全部不收,是另类,很难融入圈子之内,如果全部收下,是过度贪婪,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拉下水。
推一部分收一部分,是和光同尘,让人觉得既可以拉拢又有深度。
一天时间,关允收了三部手机、数张银行卡。手机的价格他大概清楚,银行卡里有多少钱,他不敢肯定,但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也大概猜出钱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正好手头缺钱,小小的礼尚往来,他客气了一番,然后就笑纳了。
让送礼的人觉得关秘书为人还不错,不是不近人情的冷冰冰,也不是贪得无厌的势利眼,而是很有人情味,值得一交。
对外树立了良好的形象并不是关允上班第一天的最大收获,他的最大收获还是拨云见日,推翻了以前对蒋雪松的全部认识。
如果说以前关允认为蒋雪松或许只会到副省级为止,现在他却坚定地认为,或许有朝一日,蒋雪松会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人物。
眼见到了下班时间,一天过去了,郑天则去处理郑寒之死没有了下文,封况之死也被封锁了消息,没有什么进展,局势,暂时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期。
关允收拾好东西等蒋雪松下班,已经打完了电话的蒋雪松似乎在沉思,半晌没有动静。忽然,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的声音很轻,沉稳有力,节奏缓慢,一听就知道是大权在握自信十足的人物,开门一看,果然,门口站着崔同。
崔同推门进来:“关秘书,蒋书记在?”
若是别人,关允会挡上一挡,先去通报一声或是直接回绝,但崔同则不同了。而且他一瞬间就猜到了崔同要向蒋书记汇报什么工作,就说:“在呢,崔书记进来吧。”
崔同微一点头,进来后径直推开了门:“蒋书记,专案组今天召开了第一次会议。会议之后,听取了陈思清和我二人关于之前调查取证问题的工作汇报,初步认定,之前调查组的调查工作真实有效……”
崔同向蒋雪松汇报工作时,并没有关门,声音就清晰地传到了外面,关允明白,崔同是有意让他知道专案组成立之后的工作进展。
专案组成立后,仅仅一天,就重拳出击,取得了关键性的进展。进取学院内部有人证实,郑令东当时下了死命令,声称抓住夏莱之后,直接推到楼下,就当成失足摔下处理,并且要求所有人严守秘密,谁敢透露,杀谁全家。
也不知道崔同怎么就突破了郑令东对进取学院的封锁,居然有内部人士提供了关键证据。如此一来,郑令东还有什么话说?相信让郑令东认罪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专案组成立的当天就有了重大突破,不排除郑天则被封况和郑寒双双毙命的突发事件弄得一筹莫展的缘故。还有一点可能是,崔同一出手就有进展,是因为崔同在进取学院有内线。
这么说,进取学院一战的全面胜利指日可待。关允心中一喜。
蒋雪松也是闻言大喜:“什么时候可以采取进一步行动?”
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意思就是,一旦证据确凿,郑令东认罪的话,可以此为由,查封进取学院,从而瓦解郑姓在黄梁最大的人才培养基地。
“进展顺利的话,一周之内就可以正式进入司法程序。”崔同并没有盲目乐观,不无忧虑地说道,“就怕夜长梦多,就算郑令东招供,如果他把事情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最后顶多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他……”
后面的话,崔同没说,但关允却是清楚,如果以故意杀人罪起诉郑令东,固然算是为夏莱伸张了正义,但却没触动进取学院的根基。如果闹得轰轰烈烈的跳楼事件,最终只以郑令东的伏法告终,胜是胜了,却也只是惨胜。
相信夏莱也好,蒋雪松也罢,想要的都不是郑令东一个人的认罪,而是将整个进取学院的内幕公之于众,要将进取学院连根拔起。
关允进来倒水,轻轻将水放到桌子上,转身要走的时候,蒋雪松叫住了他,说道:“关允,你也说说你的想法。”
蒋雪松叫住关允,倒不是关允的重要性不可替代,也不是他的话多有分量,而是蒋雪松心如明镜。三年间,凡是在涉及郑姓或王姓根本利益的事情上,崔同从来都是中立的立场,绝对不会偏向他半分,但在进取学院的事件上,崔同一反常态,旗帜鲜明地站在他的立场之上,不但当仁不让地担任了专案组组长,还在一天之内就获得了突破性进展,他岂能不明白崔同在态度大变的背后是因为关允到来的缘故?
到底崔同为何对关允特殊照顾,蒋雪松并不知情。但知情不知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需要知道有关允当纽带,他和崔同之间有了握手的可能就足够了!
关允站住,微微弯腰,谦逊地说道:“郑令东是罪魁祸首,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但进取学院的事情,远不是夏莱被逼跳楼这么简单,要深究夏莱跳楼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郑令东丧心病狂,不惜杀人灭口也要将夏莱留在进取学院?我想如果不一查到底,新闻界也不会答应。”
关允的话,正是蒋雪松想说又不好向崔同直接开口的话,他不由暗暗点头,好一个关允,果然心思缜密,猜中了他的所想。
崔同说道:“我个人意见是,案件要步步推进,走一步是一步。”
崔同的话明显流露出保守求稳的意思,似乎是不想深挖只到郑令东为止的暗示。作为专案组的直接领导,崔同现在手中权限极大,他又是市委三号人物,进取学院事件到底以什么结果收场,他的意见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就连蒋雪松也不好直接插手。
联想到刚才蒋雪松的几个关键电话,关允心中更加笃定,蒋雪松必定不会放过进取学院事件的大好契机,他的野心之大,崔同恐怕想象不到。蒋雪松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进取学院的覆灭,他还想借机将郑姓一网打尽,还要拉呼延傲博下马。
蒋雪松的性格是绵里藏针,但他的手法却是化骨绵掌,软绵绵的一掌打出,看似无力,其实蕴涵了连绵不断的内力和后手。一掌击中,或许表面上安然无恙,其实已经受了内伤。
蒋雪松现在决心已下,而且时机已到,他绝对不会坐视进取学院的事件到郑令东为止。崔同的保守或许是基于不想打破三大宗姓的平衡之势,又或者另有隐情不得而知。但关允却是清楚,如果事情被蒋雪松继续推动引发黄梁的官场风暴,崔同还是继续坚定地和蒋雪松站在一起比较安全。
蒋雪松不说话,看向了关允,显然,他还是想让关允作为桥梁来向崔同表明态度。
关允必须说话了:“上次在燕市的时候,夏莱刚醒来,她状态不好,也就没提她在进取学院的采访掌握了多少一手资料。但我相信她手中肯定有进取学院的一些不能见光的东西,否则,郑令东也不会非要害了她。等过段时间她好一些了,我去趟京城,看能不能……”
崔同也许就是在等关允的这番话,关允话一说完,他就立刻接话说道:“如果夏莱手中掌握了进取学院的一手资料,只要交给专案组,专案组就会继续一查到底。”
蒋雪松脸色不变,但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这个关允,确实不错,比师龙飞有眼色多了,而且说话办事也很老到。想想为了将关允调到身边,虽然在冷枫的任命和冷岳的调动之上做出了不小的让步,但现在看来,只因关允的到来而让崔同态度大变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眼光是正确的。
更不用说关允作为一个秘书不但称职,绝对可以用优秀来形容了。
关允站在蒋雪松和崔同中间,恭谨而谦下,表面上,他似乎一入市委就深受蒋雪松重视和崔同高看一眼。其实关允心里清楚,作为蒋雪松和崔同之间的桥梁,他必须忠诚地传递蒋雪松的意图,将蒋雪松想说却又不好说出口的话,明确无误地向崔同表达,不能有丝毫差错,一旦表述有误,就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误判。
而且还有一点,关允隐隐觉得,在进取学院最终结局之上,崔同和蒋雪松的意见也许不会统一。更让关允担忧的是,如果崔同挡在了蒋雪松想要拉呼延傲博下马的路上,崔同如果被风暴波及在内,到时他将何去何从,站在谁的一方?
下班后,关允下楼的时候,接到了齐昂洋的电话:“关允,马上来酒店,情况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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