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征途之事(四)
听闻此话,姬安勾唇一笑,将茶水呈上,道:“见过,公子重伤之时是他一直守在公子身侧,直至公子境况有所好转他才离去,才刚姬安来时正瞧见他在后厨劈柴烧火呢。”
“原来如此。”高越终是放下心来,他半卧于榻,侧眸瞧着眼前这温静如晨的女子,她眉目清明,气质如兰,此时正俯身将绢布拧干为自个儿擦脸,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庞,高越不禁想起那夜他重伤之下迷糊之际感到有人将自个儿抬至软塌放着,他微感不适,将醒未醒之际于被衾下瞧见一位女子的脸,那女子神色从容,与他四目相对,心思却在别处,少顷,一阵嘈杂声传来,他极重的眼睑便再也睁不开,只得沉沉睡去,不晓后来之事,未曾想那梦中之人竟是旧相识。
“姑娘名唤姬安?”
“正是。”
“你不燕国人么?眼下为何到了此处?”
“上次拜别公子后,心中苦闷,又念无处可去,便一路随着公子所行之向追到了这里。”
“不过一面之缘罢了,你尚且不知我乃何人,为何竟能如此偏执,苦寻于此?”
“姬安本就是无根无依之人,身在何处都是无妨,且我瞧公子生的好看,自是可靠可依之人。”
为他拭罢汗后,姬安起身,将半掩的轩窗打开,下一瞬,清风徐来,撩起帷幔飘扬,闷了多日的高越备感爽朗,他仰卧于榻,双眸怔直,此时姬安已将冷却好的汤药送至他嘴边,高越未有推脱,只慢慢饮下。往后的时日,姬安一直照料着高越,两人皆觉彼此身份可疑,却又彼此心照不宣,互不多问,如此静默相处着倒也生出了几许情愫。
那时,为躲避官兵的追捕,花船一直游荡于江心靠不得岸,此况之下,船上的姑娘们倒也不觉无聊,只终日于船厅之中习歌练舞,闲时或各自于房中做些女工针线等活计,或三两聚于一处说笑玩乐;白日里间,船头彩旗飘扬,丝竹声声不断,到了夜下,彩灯燃起,从里间传来的轻歌清爽悦耳,养伤的那几日,高越半卧于榻,静闻着周遭万声,内心格外平静。
细细想来,过往的岁月里,他如这般安闲惬意的时日并不多,除却东城那三年格外的漫长。
半月之后,高越伤愈,便同慕容昌胤一道在船上做些生火做饭洒扫打杂的活计。早就听闻姬安救了个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位众姑娘大多见过,虽模样生得极为俊朗但却是个极不解风情之人,时常一人默默忙活,偶有姑娘生了逗耍他的心思结果也是自讨没趣儿;而另一位她们尚未正面瞧过,出于好奇只于他养伤昏睡之时透过窗子偷偷瞧望过几眼,虽是隔着纱纸但仍可见那男子容颜俊美,绝非凡俗,眼下这般举世无双的人儿竟病愈且每日于船间行走为她们扫地煮饭,当真让她们如在梦里一般,不同于先前那满是少年气的男子,现在这位性子儒雅温和,与众姑娘们常能聊到一处,不排斥姑娘们的亲近挑逗,却又亲疏得当,极有分寸,诸位姑娘皆觉同他相处如沐春风;非但如此,那男子还擅音律,偶有一次,乐师告假,众姑娘排舞不得,他偶路过大厅得知此事方坐于管弦之前奏乐,所奏之声悦耳竟比乐师还要好上几分,众人皆奇,即便是英娘也不由得拍手称好。
如此一来,她们便皆对这位男子的身份好奇起来,想来他重伤至此,身后有官兵苦追,身侧有忠仆相伴,又生的这般器宇不凡,精通琴瑟之意,可想定是个极有身份之人,对此疑,英娘问了几次,也未问出个什么,那男子虽平素温和从容至极可却也是个极其聪明狡猾的,每每问此,他皆三言两语便给搪塞了过去,且话术精湛,叫人瞧不出一丝破绽,时日长了,英娘便不好多问只得由得他去。
那段时日,高越并慕容昌胤两人便任意编了身份且用一个信手拈来的名字活于众人之间,他们寡言少语,打杂做饭,闲时方立于大厅一侧赏看姑娘们排舞练歌,眼前的女子正值青春芳华,舞姿自是撩人,高越凝眸静看,眼中却只有那一个女子,那女子位于人群中央,神情坦然,纵然舞步婀娜,亦有种叫人不敢亵渎半分的气宇,女子觉察见他的眸光,放趁回眸之际冲他嫣然一笑,慕容昌胤见状,只轻叹一声,方对高越道:
“你我失踪多日,高翼定不会罢休,眼下怕是朝堂之上早已是鸡犬不宁,这船再往前行便至易水,咱们于汤泉镇上靠岸,徒步翻过阴山便至燕国地界,到了那时,咱们便彻底安全了,不知大王何意?”
“那便如你所说,在汤泉镇下船,过阴山,至燕国。”
“可那女子该怎么办?”
“她此番相救,日后恐有负累,且将她一起带走。”
瞧着那舞于中央的女子,慕容昌胤心中五味杂陈。数日后,高越以五百金从英娘那里将姬安赎了出来,且告诉英娘莫要回原处得再找个地方重新过活才是,瞧着案上的银钱,英娘怔愣之后方满口答应。待花船远去,三人立于镇口码头,高越才对姬安道:
“此去路途凶险,你还可愿跟我?”
“我愿。”
得此二字,高越心定。为避他人耳目,三人着了粗衣短衫沿山路而行,紧赶慢赶经了两日才至燕国地界,此处则是禹县,边境之地,偏远至极,三人行至县内府衙之中,见到县官且亮了宫牌道自个儿乃宫中之人,因有要事上报,命那县官备下车马,另着几人相护送他们往皇城燕都而去,那县官久居这弹丸之地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怕自个儿误了要事方赶忙照做,还将衙内近半数的人全给了他们。
得了人马,他们日夜赶路,沿途却闻得燕国大王在外身死的消息,一开始高越不解,以为是自个儿坠崖慕容大人寻找未果才以为自个儿身死,可瞧见那满街张贴的告示时,他细想之下,方悟此乃高翼之计,欲以此法来劝众臣倒戈,而后篡夺王位,如此猜着,高越心中愈急,恨不得即刻回宫拆穿高翼的阴谋,奈何眼下他远在关外,势单力孤,只得听着有关他身死的流言沸沸扬扬而无能为力,既是无能为力,高越渐平了心绪,索性让那流言扩散成真,让高翼放松警惕,自个儿则悄然潜入皇城燕都叫他杀他个措不及防。既生了此念,他们便轻车简从,扮作商人挑僻静之处而行。奈何纵然如此,高翼亦不曾放过,他竟一面昭告天下大王已死,一面暗派杀手沿途追杀高越等人,此招极为阴毒,若事成,则高越死的悄无声息;若事败,则告示已下,举国之人皆认为大王身死,倒戈的大臣再拥他登基为王授他宝册玉玺,如此高越纵然活着回宫也是于事无补,遂,眼下只盼望班念烈能够拖住高翼,让高越能够在他登基之前回宫才可。
途间连遇几次截杀,他们拼死抵抗,将至皇城之时仅剩三人,为再避高翼耳目,他们乔装进城,潜入慕容府,暂居两日待摸清朝中情况之后方连夜动用兵符调遣数千精兵欲趁明日高翼登基之际入宫,将其一举诛杀。
此计犹险,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高越并慕容昌胤乃久居高堂之人尚且谨小慎微,草木皆兵,可姬安虽是洒脱从容可终归未经打杀之事,却亦提吊着心胆随他们而来,一路艰难险阻,常在生死之间,她亦无悔无惧,甚至凭着聪慧胆识搭救两人于水火,此等女子着实叫人敬佩。世人常说,舞女柔弱,乃水做的骨肉,可姬安则在世说之外,她起舞时是那般翩然婀娜,换下红裙却又是那般的飒爽利落,面对敌人面不改色,生死一线之际仍能谈笑风生,将敌人忽悠的团团直转,一路行来,从赵国至燕都,慕容昌胤偏见渐消,只觉眼前女子与宫中那些不同,且亦是数年来他于高越身侧见过的最让他敬佩的女子。
归途艰险,三人相依相伴,终是平安归来,许是共同经历过生死,虽那唤作姬安的女子与高越之间并非仅有男女间的情爱,更有关乎性命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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