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竹园劝解
闻得此话,楚熙神色如常,眸光却逐渐黯淡了些许,待将红梅摆置于案,她移步于塌前俯身瞧看着寻皇子,见他睡相安稳,心绪便轻缓了许多。那日,待高越洗漱完罢,两人方一道用了早膳,其后越坐案批阅奏章,楚熙静候于殿下相陪至午时方才离去。葭苑宁寂,暖阳落于梅林之间,只见葭儿身着赤色斗篷与弄棋一道缓行于小道之上,一路出了院门往广灵宫方向行去。广灵殿中轩窗半掩,炉火轻燃,冷梅幽香阵阵,葭儿正坐于案,素手执起一侧放置的红梅斜插于瓶器之中。
“方才从苑中过来瞧那林间梅花开得甚好,便折了几株来给姐姐装点屋子,眼下这屋中多了梅花倒显得和乐了几分,又有幽香沁人,姐姐住的也舒畅。”葭儿言罢抬眸,瞧蓉儿已起身下榻,方行上前盯着她细瞧了片刻,再笑言道:“姐姐气色好了许多。”
“亏得妹妹前些日子送来的燕窝,姐姐才能好的这样快,也亏得妹妹费心日日来看我,此恩此情妹妹来日定当报答。”蓉儿拉着葭儿的手感激道。
“不用姐姐报答,妹妹于宫中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说话的人,费再多心也值得。”葭儿道,“今儿天气甚好,姐姐又许久未曾出门,不如趁此时机与妹妹一道出去走走罢。”
“出去走走?”蓉儿担忧道,“若是被旁人瞧见,恐怕会给妹妹徒添烦恼。”
“午后各宫宫人皆在屋内歇息,道上没人,便不会有人瞧见,姐姐放心。”
言罢,蓉儿便着了斗篷同她一道出了广灵宫大殿,南墙积雪堆积,却见小凉儿正蹲于院中那棵枯梨树下抽咽抹泪,一双小手冻得通红,发旧的棉服上沾满了残雪。那于雪地中抹泪的模样甚为可怜,葭儿见之,心中疼惜,忙唤了凉儿过来将她抱在怀中待暖和了身子,方低声问她为何事而哭,凉儿只道方才出去玩时无意撞上了别宫宫人,那些个宫人似不认识她便好生凶恶,只将她骂了回来,她认为自个儿本是无心冲撞,却遭了骂,心中委屈,便躲在树下哭了起来,葭儿闻之,抑制着心底的沉痛,好生宽慰了一番,又擦去她面颊上的泪水哄劝她往后切莫独自外出,费了好一番功夫凉儿才止了哭,且终咧嘴冲她笑了笑。竹园道上颇为僻静,几人缓行于此,因难得出来耍玩,凉儿异常兴奋,只快步奔跑于前,穿梭于林间,弄棋心忧其安危,方寸步不离其后。瞧那孩子这般欢脱无忧之状,葭儿心绪复杂,只对蓉儿淡声道:
“这竹园清静,姐姐于宫中若是觉得乏闷了,大可来此地走走。”
“清静?这宫中哪里能有一处清静的地方,若当真是想清静,倒还不如待于自个儿宫中无人注目的要好。”蓉儿侧眸,瞧着那些个藏于角落里窥视着的人自嘲道。
葭儿未曾觉察周遭境况,只瞧着形容尚小、苍白干瘦的凉儿,语重心长道:“终是姐姐对大王再怨怼,对这后宫再失望,那也得为凉儿想一想,她虽年幼,可好歹是大燕长公主、先王的女儿,身份尊贵,理应集万千宠爱才是,外加她又正值欢脱无忧之龄身侧得时时有人陪着护着,若是让她在这般年纪便受尽冷落,瞧尽事态炎凉,恐于她并非益事,妹妹知道姐姐对大王无意,更不屑争宠,可幼子无辜,她既生于帝王家,往后的时日便还长的很,姐姐的为凉儿着想,为她今后谋路啊······”
“······”
“妹妹虽未见过寒妃娘娘,但闻姐姐所言便可推断寒妃娘娘定是最为和气不过的人,可她若知晓姐姐眼下如此颓靡,心中定会愧疚不已·······”
听罢她的这番话,蓉儿心下动容,抬眸瞧着那穿梭于林间的凉儿,许是极少出门耍玩之故,眼下那孩童笑声爽朗,纯真无拘,蓉儿见之,有几许欣慰,可当她眸光流转,瞧见她那洗的发旧的衣物及那不合脚的鞋履时,不禁面露苦楚,心中沉痛不已。多年来,她沉浸于自个儿薄凉的命运中,终日自怨自艾,却从未想过凉儿的不易,生不逢时,不足一岁便没了父王,继而失了母后,从此阖宫之中可依靠的便只有她,想来她与公主凉儿非亲非故,又本是一个婢子,只因先主寒妃信任才将凉儿托付了她,让她得了机会可列嫔妃之位,可她得到了先主想要的一切,却从未珍惜过,更从未为先主之女凉儿谋划过,甚至还要她过着缺衣少食的日子,委实不该。念及此,蓉儿惭愧不已,她仰首望着四面的宫墙,良久方道:“妹妹所言甚是,既是注定要被宫墙锁一生,那又何必不让自个儿在里头锁的舒坦些······”
“姐姐终于想明白了?”葭儿欣喜道。
蓉儿叹声道:“不过是释然了些,只当是为了凉儿······可是,大王许久未曾见我······”
知她所忧所虑,葭儿打断她这丧气之言,劝慰道:“姐姐放心,一切包在妹妹身上,姐姐只管养好身子,三日之内,大王便会来瞧姐姐的。”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惊呼之声,两人抬眸,瞧是凉儿踩雪滑了一跤,弄棋正一面哄着,一面将她抱起里轻拍着衣服上的残雪,蓉儿容色担忧,连忙过去察看且问摔伤了没有,凉儿只答无妨还冲她露出笑脸,见无异况,她才放了心,又向守于一侧的弄棋道谢。随后跟来的葭儿见一切皆好,方缓了神色,释然一笑,眸光的流转间,无意瞥见南墙下的竹堆后头似有一人藏于暗处正朝此张望,因祺妃平素为躲宫中是非甚少出宫行走,怕给她们母女带来不利,葭儿谨慎了起来,方往前行了几步,定眸细瞧,却见那行止鬼祟之人乃是那日她曾于竹园救下的宫女的芳苓,此时她正藏于竹枝头后张望,待发现自个儿瞧见了她,并无躲闪之意,只单神情复杂,似欲行上前来与自个儿说话,葭儿怔立了片刻,瞧她并未上前,便想着此地人眼众多,恐她不便,方唤了弄棋,以眼神示意,弄棋顺眸瞧之,心中顿时明了。
“凉儿衣服沾湿了,咱们回广灵宫去帮她重新换上一身罢。”
只听葭儿轻声对蓉儿道,蓉儿闻之,并未多想,只抱起小凉儿便随她一道而去,此时,弄棋垂眸轻抚发髻,惊声道:“诶呀,许是方才玩儿的欢了,奴婢的发簪不知丢哪去了,丢了簪子原是不打紧,只是那支是奴婢从家里戴出来的须得好好找找,两位娘娘带凉儿先回去罢,奴婢随后就来。”
“既是这样,你便仔细找找,但也别太费力,若是实在寻不见,也得早些回来,莫让人瞧见笑话。”
葭儿道,弄棋会意,只连声应了几句,而后几人便缓步离去,留她一人在此,瞧她们走远,那藏于竹后的芳苓方才松了口气,转身往更僻静之处行去,弄棋见之,瞧四下无人,便悄声跟了去。
那日,夜幕降临之际葭儿才从广灵宫出来,因念着芳苓一事,她只垂首看路,脚步匆匆,一路绕过竹园,穿过长道,往葭苑行去,此时,正去往绛云轩的车驾停了下来,皇辇中的高越定眸瞧着那长道尽头的阴影之处,方才那里似有身影一闪而过。
“大王,方才那于前方行走的似是和妃娘娘。”觉出异样,尚子顺着他的眸光瞧去,轻声道。
“确实是她。”高越眸子黯淡,喃声道,“可她不是病着么?怎的一人出现在此?”
“许是病中烦闷遂想出来走走,要不咱改道去葭苑瞧瞧。”尚子道。
“不必,径直去绛云轩罢。”高越沉声道。
“诺。”
葭儿进了苑门,那颗紧悬的心方放下不少,她借着微光穿行于赤梅林间,少顷,弄棋打着灯笼行了过来,直言娘娘可算回来了,便扶着她一道往苑阁行去,待进了大殿,葭儿便命宫人皆撤于殿外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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