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声声怨怼
宫苑之中护卫静守于侧,弄棋从外头匆忙而归,待穿过行廊便径直进了侧殿。
“娘娘,奴婢听姜汐姑姑跟前的小宫人说那芳苓确实乃今夏入宫,还曾于东寒宫待过几日,其后才被送至姜汐姑姑那·······”一进殿,她便轻声对葭儿道。
正在抄录经书的葭儿停笔,思索了半晌,方喃声道:“先前竟于东寒宫待过·······那她为何会突然被送走?”
“听说是因手脚粗苯遭了同院宫女的嫌弃,此事闹到丽妃娘娘那儿,丽妃娘娘心善,不忍她常被欺负,亦不忍将她驱逐出宫,这才又将其送去了姜汐姑姑处托她好生调教着,娘娘,怎么·······”
言谈之际,外头传来一声高宣,言大王将到,葭儿闻之,未加思索,方命弄棋斯琴二人将书桌上的纸墨等物撤了去,且设衾于榻,移火炉至于侧,待一切准备完罢,自个儿则脱簪散发,解下外衫,披了斗篷歪卧在榻上,又手执了那佛经,佯装翻阅,少顷,高越行了进来,见她如此,生怕惊扰了半分,便摆手免了弄棋等人的拜会,缓步行上前,葭儿似有觉察,方抬眸,瞧他后欲起身迎接却被他上前扶住。
“葭儿身上可大好了?怎的坐在这里?”
“今日吃了几副药,眼下已好多了,只因躺的久了,心中烦闷,遂想起身坐坐。”葭儿搁下手中的经书,应声道,“难为大王惦记,竟接连两日前来看问·······”
对此客套生疏之言,越未曾在意,只垂眸瞧着案侧的佛经,坐榻对葭儿道:“你既病着,就不用再为寻儿抄经祝祷,且好生养着便是。”言罢,尚子将燕窝呈摆于案,高越继声道:“燕窝最是滋阴补气的,自今夏你小产之后身子便虚,得多用此物来调养,往后寡人每日便会叫尚子送些燕窝过来,你可定要吩咐苑中小厨房日日熬煮。”越端起那燕窝粥,执勺搅拌了片刻,待觉温热刚好,方送至葭儿嘴边欲喂她饮下,奈何葭儿却不张口,只正坐于榻,一双杏眸直瞧着眼前之人,那眸子澄澈无比,奈何其间却似有千般言语说道不明。高越心中不解,只瞧着她问道:“怎么?葭儿可是不喜燕窝?”
“并无。”只闻葭儿浅声道,“燕窝乃是极好之物,怎会有人不喜,只因丽妃娘娘曾下令寻皇子未愈之前后宫皆素食,且终日抄经为皇子祝祷,方才葭儿因病得大王垂怜可暂不抄录经书,此已是厚爱,可眼下大王又言要葭儿每日服用燕窝调养,此举恐怕不妥,料想,皇子尚在病中,丽妃娘娘为此忧心不已,后宫诸位姐妹亦皆终日用素食、抄念佛经来为寻皇子出力,此况之下,若葭儿偷闲,还每日用燕窝养生,不仅违了丽妃娘娘之命,恐还会遭阖宫之人非议。”言道此,葭儿瞧着高越,再声道:“大王之举,莫不是要葭儿为难么?”
听闻此话,高越垂眸沉思了片刻,方淡声应道:“玉菡性子宽容温和,又深知你身子之况,自是不会怪罪·······”
“纵然丽妃娘娘大度不加怪罪,可其他嫔妃呢?她们入宫时日不长,正是年轻气盛之时,若瞧见葭儿不遵丽妃娘娘之命,若说葭儿轻狂便罢,可若往后跟学了去,又将如何是好呢?”葭儿坐卧于榻道,“大王心思向来细腻,怎的未想到此处?”
“寡人疼自个儿喜欢的女子,谁人胆敢议论?”
越悠声道,此时,他抬眸瞧着葭儿,葭儿亦瞧着他。侧殿之中青烟缭绕,幽光之下,两人搁案相看,良久无言,少顷,葭儿回神,只于他道:“葭儿知道大王心里有葭儿,正因如此,才不会多去招惹后宫是非,遂大王若想待葭儿好,且那份好埋藏于心便可,即是大王心中所想,葭儿自可领会,如此,便够了,若是太过招摇,葭儿唯恐恩宠太甚而成为众矢之的。”
“自春上寡人祭祖归来后便觉着你的性情变了些许,从前于这深宫之中你欢脱活泼,言止无忌,是那般的自由无拘,怎的如今竟是这般的畏缩谨慎,纵使是在寡人跟前说话也是如此小心翼翼?”高越凝眸瞧着葭儿问道,“可是寡人不在宫里的那段时日发生过什么?”
“发生过什么大王是知道的。”只见葭儿垂眸,轻笑一声,继而道:“那段时日里间葭儿失去了一个孩儿······”
想来也是,她正当妙龄,短短数月便历经丧子之痛,且自那之后便病疾缠身,这般惨痛的际遇,的确足以移了一个人的性情。念及此,越再瞧着眼前那女子,眸底不禁多了几分疼惜,他宽恕她方才的怨怼,起身行至她跟前轻拥她入怀,叹沉了口气,低首垂眸对她轻声道:“葭儿受苦了,你放心,往后的时日还长,待你调养好身子,咱们便还会再有孩儿的·······”
在他怀中静听着那轻柔之语,葭儿神色平淡,单僵坐着不曾回应。夜色渐深,轩窗外风过竹梢之声清晰可闻,良久,葭儿推开高越,抬眸瞧着他道:“时辰不早了,大王早些回去罢。”
闻得此话的越眸光渐暗,入宫数年,他的葭儿性情终是变了些,奈何瞧她容颜稚嫩却与从前无异,一时竟也觉察不出哪里不对。微怔了片刻,越方才应声道:“燕平宫案上的奏章还未批阅完,寡人先回了,吃罢燕窝后你也早些歇息罢。”言罢,高越神色渐凝,回首转身,大步朝殿外行去,葭儿拥衾坐榻目送着,待那身影消失于苑中仍是久久回不过神,亏得弄棋将她唤醒,冷风进殿,撩起帷幔,恐她受寒,弄棋上前见殿外无人庭中宁寂方掩了门,此时,葭儿垂眸,瞧着案上搁置的雪梨燕窝,端起慢慢饮尽,弄棋见之,心中宽慰了些许,料她虽接连两日假借病疾之故赶走大王,但心中亦定是十分的不舍,念到此,便不出言相劝,只静立在侧悄声陪伴着,寂夜深深,燕窝甜而不腻,饮之甚为可口,葭儿放下碗勺,沉静了片刻,又似想起了什么,方开口对弄棋道:
“今日你查芳苓之事切莫让他人知晓,日后再派人悄悄盯着她罢。”
“诺。”
虽是不知葭儿为何如此在意一个宫女,弄棋亦只管应声听命。那夜,葭儿因心中烦闷,辗转难眠,至二更方才睡去,待夜尽天明,晨钟敲响,宫人便皆起身,洒扫庭除,因昨夜楚熙忧心寻皇子病情,高越允她今晨去燕平宫探望,待于轩内用罢早膳,两人便出了轩阁而去。许是隆冬之际,宫中梅花开得甚好,老远便可闻见幽香扑鼻;宫道上积雪尚未清扫,本是昨日冬阳照化了些许,奈何又经寒夜,行上去便略有些滑,越知楚熙身子骨弱,恐她滑倒,又念寒晨极冷,怕她受凉,方停步紧了紧她身着的斗篷,冲她浅笑,见她勾唇一笑,方携了她的手慢行于雪地之上。
“大王向来说寻皇子需静养,不许人打扰,如今怎的应允楚熙前去看望了?”宫道之上,楚熙问道。
“此事是寡人疏忽了。”越应道,“先前寡人只顾寻儿安危,才下了此令,可细细一想,若论起来,寻儿不仅是皇子,更是你的表兄弟,你忧他念他想去看望亦是应当。”
燕平宫内,寻儿熟睡在榻,楚熙静坐于侧俯身为他擦拭着面庞,越立于外帷详问着轩子昨夜之况,轩子只答昨夜寻皇子睡相安稳,并无异况,今晨太医已来瞧过,直言皇子病况有所好转,不出几日便会痊愈,高越闻之方放宽了心,待思忖片刻,又命轩子拿一包燕窝送至葭苑。待轩子去后,他方转身去瞧榻上的寻儿,见楚熙伺料在侧,眉宇间略有忧愁之色,方出声宽慰道:
“太医言寻儿再有几日便可痊愈,你莫要太过忧心。”
“他还这样小,自入秋以来便一直病着,如今虽是将要痊愈,可却已将那病痛之苦尝遍,若是姑姑瞧得今日之景,叫她如何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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