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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递交辞呈,院长诧异非常。一意孤行的决定,在平常人眼中,多少觉得不值和疯狂。于宋井桐,无悔,她的每一个考量,必定是深思熟虑的。院长展开那封辞呈,看过后压在资料之下,“宋医生,你是对医院哪个地方不满意?还是,给的待遇不够好?”想不到别的原因,院长毫不避讳地问。

医院给宋井桐的待遇和福利绝对没有任何异议,真的足够好,而且宋井桐根本犯不着因待遇问题而辞职。辞呈上没写原因,只道是个人问题,真实的原因不愿意讲,只怕说了院长定不会同意。“院长,感谢几个月以来您的关照和栽培,在医院的这些日子里我学到了很多。只是,真的有必不可走的理由,请您批准。关于病人交接方面,我会积极配合医院的要求。”

铁了心要走的,拦也拦不住。好聚好散,彼此间互相留下好的印象,“宋医生,我一直觉得你是有潜力的人才,在医院发展个几年,定会有一番成就。可你要走,我也挡不住,只希望吧,今后有可能,你能回来。什么时候,我都欢迎你。”

病人的交接,后续相关事宜处理,耗了一周时间。宋井桐离开医院,心里多少都有点怅然与不舍的。回头凝望自己工作的地方,在这里,她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同样也被病人或其家属责骂过,但也被感动过。如今离开了,辱骂也好,指责也好,愤懑也罢,好像记住的只剩美好的记忆了。

李叔李婶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万分不解。为此,李婶甚至怒不能平,气得晚饭都不煮了。宋井桐端了碗粥,敲门,门没落锁,一拧便开。把粥置于桌面,宋井桐很自然地说,“李婶,我把粥放在这儿了。再怎么说,你怎么生气都好,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捧着空的托盘,见李婶转脸过去不愿理自己,挺无奈地叹了声气,“那好,我先出去,你记得吃,别饿着了。”

“水妞儿,你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一个人决定了这些事,你真的…”李婶把脸转回来,责备的话讲不出口,到了嘴巴咽下去了。温声细语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水妞儿,不是李婶多嘴,非要说你。你就说吧,莽莽撞撞的什么都没想就辞去了工作,干没到一年就辞职的,有这样的前科,将来哪个医院会要你?”前程,在老一辈人眼里,非常的重要。

视线聚焦,落在李婶身上。剩不到两个月了,不想惹李婶生气,哄人对宋井桐而言,是一项考验。一米七几的高个子女生,性子本身孤冷,哄起人来真的是格格不入。再难,宋井桐都做了,她坐到李婶旁边,“好了,李婶,别生气了嘛,人家想抽空陪陪李婶,难道李婶不想要我陪吗?嗯,不想吗?”

真生气,软硬不吃的。李婶把人撵出去,心里烦得紧。宋井桐不知该作何说辞,站在门外踌躇一会儿,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再讲。说了,李婶会气成什么样,会怎么阻拦,不敢想象。

生活的节奏慢了,时间也变得充盈丰沛起来。二十七个年头,宋井桐唯一一次如此的懒散任性,她在床上躺了一天,睡了个昏天黑地。睡得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状态,门外,李叔敲门喊下去吃饭也都置若罔闻,半夜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才摸着黑去翻冰箱。

那样的状态,只持续了一天而已。第二天,宋井桐又恢复早起,坐在餐桌前悠闲舒适地用餐,时不时夸奖几句做得真好吃,李婶手艺真好。虽然李婶不搭理自己,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脸上依然是开开心心的带着笑。放下筷子,吃得有点儿撑,坐在椅子不动,“李婶,我们出去逛街吧。”叫到的人不理不睬,冷淡漠视到底。宋井桐耸肩,在心底暗暗嘀咕了句,真是孩子气。可宋井桐那模样,印在李叔眼底,李叔忍俊不禁。

街上的人不多,学生在学校上学,工作的人在上班,基本上街道和大小的店铺都没什么人。晚秋时节,南方的树木,仍然碧绿茂密,只几张枯黄的叶子飘飘洒洒荡到地面。宋井桐无趣,脚尖一踮,去踩那片叶子。风携着潮寒的凉意吹来,脚尖没落下,叶子被吹跑了。大失所望,闷闷收回脚。人孩子气起来,不管年龄多大,不管个子多高,不管平日里多严肃冷淡,都一样的幼稚可笑。

漫无目的走着,不会迷惘,不会无措,有感兴趣的地方便驻足停留,勾不起兴趣的继续走下去,直到再出现一处有趣的地方。一家坐落于边角拐弯处装潢复古的小店铺,让宋井桐再一次停歇。

很多充满年代感的小物件儿,像是回忆录、铜钱手链,孩提时代稀罕得不得了的物品应有尽有。钢筋水泥高耸的大厦鳞次栉比,物质欲望横流,麻木了太多的人,来到这里,似乎所有怀恋的、真实的感情,全涌回体内了。牛皮纸质封面的回忆录,在很久之前很流行,毕业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会发下去让人帮忙写。那时,好像都没有人叫宋井桐写,到了初中才有几个大胆一些的,唯唯诺诺的有些拘谨地递到宋井桐面前让她留言。

不是一下子接过,而是始料不及地抬起头,清冷的眸子定在那个本子上,“为什么?”所有人乐呵乐呵地拿着本子找人写,唯有宋井桐坐在位置上,不去找别人,别人也不来找她,一切的热闹都跟她没有多大关系。女孩回答,因为我们是同学啊。其实,眼里的怜悯已经出卖了一切,女孩同情自己,同情她没有人邀请。宋井桐对人情世故早早的敏锐,不成熟的演技和不自然的掩饰骗不过自己,鬼使神差的还是接过了。

娟秀工整的字迹,笔锋稍利。那个时候宋井桐没事,除了学习、看书、练琴,最多的一项就是写字,不停地写,不停地练,消遣的来来回回就那几样。没人找自己玩耍,而她自己也不愿走进别人的世界,生怕再被刺痛,以封闭拒绝了别人。陆陆续续又几人找,也许是因有人成功了。最后的是一个男生,低声咕哝了一句,你也不像平时那样的冷漠,拒人**里之外嘛。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才刚发现一个人的另一面或者想要了解一个人时,已经错过了很多。

宋井桐笑了笑,自己以前,真的没有什么人接近,真的很不讨喜,虽然现在还是一样,没变多少。归根结底,与自己性格有关,从罗荼离开后,从被别人嘲笑没有妈妈之后,对于谁宋井桐都是防御抵触的,冷冰冰的人,自然没人愿意接触了。

就好比,没有人愿意通过一个人脏兮兮、乱糟糟的外表去了解一个人的内心,无论那里面是有多美丽多纯洁。所以,人要花些时间装点自己。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要辩驳,不要美称或借由说打扮是为了给自己看的,不是为了别人的。实际上,人的打扮,更多是为了别人。出门前精心描绘半个小时或一两个小时的妆容,没有人敢百分百肯定说,绝绝对对是为了愉悦自己。有那样说法的人,如果在别人一句点评,例如说,呀,你化妆了,好浓的妆啊或今天的眼影晕糊了之后,没有一丝不悦、反感或排斥的,一千个人里挑不出一个。性子急的当场怒,关你屁事?

回忆录,宋井桐都没有拥有过,现在一想,不免略显遗憾。秋季时常有风,挂在窗边的风铃,风一撩动,清脆地响着,煞是好听。走到窗边,手指一拨动,响声更为清脆。宋井桐把风铃摘下,那一瞬间,快乐得像个得了礼物的孩子。她买走了风铃,不是十几岁女孩子的年纪了,心事也不再那么的单纯可爱了,却不合时宜的少女了一把。

不知不觉,晃荡到了日落。从早晨十点出的门,一个人晃悠到了夕阳染红天际。落日的余晖拖着长长的影子,留下一串悦耳的风铃声。走在回程的路上,亦是悠闲安详,如同晚归的麋鹿,踏晚而回,与景框成一道美不胜收的画面。

宋井桐把风铃挂在门前,风一吹就响,她的唇角勾勒出满意的弧度。李婶咋舌,脾气未消,路过时白了宋井桐一眼。她不以为意,报以微笑,很美,美得不能移目。李婶更不乐意了,称太吵了,要摘下。宋井桐抱住李婶,耍赖不让,不知是不是晚霞的关系,总觉得那样的时光好短,短得不真切。宋井桐道,“李婶,别摘。纵使今后我不在你们身边了,听到这风铃声…”

话尚未讲完,李婶气呼呼地打断,“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不在我们身边,还能到哪儿去。”李婶瞪眼,先前的生气归生气,渗入骨子里的宠爱和关心却不是假的。没有哪位长辈听得不吉利的话,李婶同样不例外。宋井桐被斥也没恼,跟转了性子似的,没心没肺地笑着。笑容很美,很洋溢,美人如斯,不过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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