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王欣，我想和你谈谈PMS系统的问题。这次Business  Review（业务大检查）发现了很多问题……”肖简拉了把椅子坐到了王欣身边。

肖简一说起系统的问题，王欣立马蹙起了眉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没有理会肖简，“噼啪噼啪”地把键盘敲打得飞快。

肖简装作没有看见她的不耐烦，详细地介绍了彼得严肃提出整改PMS系统库的要求，王欣听着听着脸上现出一种深重的恼怒。几次停下打字的手，想分辩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又把话咽回去了。但听到PMS里Unassigned（未分配的工作）占13%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把键盘重重地一推，头一扬看着肖简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未分配的工作的数据是顾问自己输的，和我王欣有什么关系？Headcount（聘人指标）frozen（冻结）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见没谈几句王欣浑身上下就披上了戒备对抗的盔甲，肖简真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国共两党都能合作，为什么她们之间连一次心态平和的工作谈话都做不到呢？她知道王欣对PMS很敏感。她不能容忍别人批评她的系统就如同溺爱孩子的母亲不容忍别人对她的孩子有任何非议似的。可PMS是公司的管理系统不是她家的孩子啊！她怎么持这种心态做工作呢？

肖简叹了一口气说：“我理解你对PMS的付出，系统出现问题我也有责任。现在让我们看看怎么去消灭数据错误。如果我们之间都不能配合，怎么要求顾问和我们系统配合呢？”

肖简的话说得入情入理，但王欣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却又无法反驳，就故意“噼啪噼啪”地重敲键盘。肖简强压着烦躁，耐心地等她在键盘上发泄完情绪。终于王欣停了下来，背对着肖简说：“行！你说吧！你是manager（经理），你说咋改咱就咋改！我没意见！”

肖简强压着不悦耐心地说：“王欣，不是我说怎么改，而是我们一起商量。我们是一个team（团队）的，必须team  work（团队合作）！你是系统的Assistant（助理），你比我们都熟悉系统，应该最容易发现问题。”

“Assistant？Assistant怎么了？Assistant也得吃饭睡觉。”王欣转过脸，没好气地操着京腔说，“别一说数据不准就是Assistant的错。那帮Consultant（顾问）不交表格，瞎填数据，我有什么办法？”说完扭过头继续旁若无人地噼里啪啦把键盘打得脆响。

这个女人怎么这样？肖简强压着一股想要蹿出来的火说：“他们瞎填是不对。但系统管理员的责任不就是要检查、发现问题及时纠正吗？一周填了700小时，填的人不对，但系统助理要是review（检查）一下会很容易发现错误纠正错误的！”

“什么一周700个小时？”王欣愣了一下，停住敲键盘的手，耳朵向肖简方向竖起来，但还是不肯把头扭过来看肖简。

“彼得查出刘云川有一个星期往PMS里填了700小时的工作量？你难道不知道吗？”

“是吗？700小时？不太可能吧……”王欣慢吞吞地打了几个字又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但口气明显软了一些。

“你觉得不可能是吗？我刚听彼得说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它发生了！我想我最好还是让你看看这张从PMS系统里打印出来的表格吧！”肖简冷笑着把表格重重地放到了桌上。原想给她留点面子，但这姑奶奶不见棺材不掉泪。看不见证据她是不会承认错误的！

王欣斜着眼，瞥了一眼肖简扔过来的表格，耸耸肩说：“这帮家伙怎么瞎填？真受不了！”

看见王欣面对重大工作失误，居然连个sorry都没说一句，肖简心情郁闷得快要爆炸！从这个女人身上，肖简才真正理解了什么是经济学上说的“瓶颈现象”。如果说内部控制工作是个可以盛很多水的大瓶子的话，王欣就是那个处于咽喉部位的瓶颈。瓶口被她卡住了，即便你有再多的水也往里灌不进去。

内部控制是OEE公司咨询部管理的命脉，而王欣又是内部控制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环节。因为内部控制首先要依赖于大量的项目信息和资源信息的获取，而王欣恰好是这两个数据仓库PMS和HRS的管理员。作为内部控制经理，肖简本来有权对这个基础环节进行有效管理和监控。但她仗着同时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板秘书的特殊身份，拒绝汇报给肖简。于是王欣的“瓶颈现象”在收集和管理项目信息和资源信息的重要的环节堂而皇之地发生着作用。也因为这个“瓶颈现象”，咨询部的业务预测、业务分析、项目核算、收入确认、成本控制、应收和应付账款管理、系统管理等一切需要以数据库的基础数据为分析依据的工作，都受着严重的制约。

“王欣，这只是顾问的错误吗？你不觉得这种错误出得太可笑、太离谱吗？！简直丢Consulting（咨询部）的脸！一个顾问一周怎么可能工作700小时？700小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几十万美元的差异！这种错误你稍微核对一下肯定能够纠正的！”

“我也想检查呀，可我有时间吗？整个部门有七八十人，我侍候得过来吗？明明是顾问递交的数据出错，怎么倒成了我的责任了？！”

王欣的脸冷得快成了霜。她咬着下唇恨恨地想：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她为什么总要找我的碴？找到了PMS的错她就能证实我没有能力吗？她就能趁机渗透她的权力最终剥夺我对PMS的管理和控制权吗？我不会让她得逞的！自从她进了OEE，就一直在夺取我的工作“领地”，剥夺我的工作权利。争夺PMS系统的战斗充满了我带血的眼泪……你肖简一步步把我往死里逼，我也只有以牙还牙！我辛辛苦苦才获得这个属于自己的自由工作领地，我怎么可能不拼了老命去维护？我捍卫自己的生存权利光明正大，走遍天下我都不怕！

“可你不检查，系统数据出错了怎么办呢？”肖简说。

“这么大部门成千上万个数据，出点错还不正常！大惊小怪！”王欣冷笑一声满脸讥讽。

“仅仅是出点错？！小姐，亚太已经frozen（冻结）了我们的Headcount（聘人指标）！”肖简愕然地看着振振有词的王欣，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Frozen了Headcount怎么成了我的责任？帮帮忙啊！是Consultant（顾问）填错了数据，不是我啊！”王欣铁青着脸，气急败坏地说。

“王欣，算了，今天我们可能都太冲动了！改天平静下来再谈吧！都是为了工作，不是要跟谁过不去！彼得说了，过三个月还要来检查！到时系统状况没有改善我俩都会有trouble（麻烦）！”肖简见状决定终止这次谈话，否则一场面对面冲突难以避免！

“嗨！彼得也就这么一说！你还真信啊？到时他肯定来不了！”王欣不以为然地说。

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肖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彼得来不来我们的工作都得做！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愤然离开了。

回到座位上，肖简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自从肖简被聘担任内部控制经理这一年来，工作上被王欣拒绝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只要是肖简要的历史数据王欣通常都没有；但老板们要任何数据她都会有，没有她也会想方设法变出来。所以她能在这个位置如同“不倒翁”老板倒了她都不倒！她是咨询部一道历史门槛，任何人经过这个门槛的时候，都要看在老板的面子上笑嘻嘻地哄着她，小心地跨过这道门槛；倘若不留神得罪了她，那被绊个趔趄便是不可避免的事了！肖简自从进入公司就小心翼翼地面对这个门槛，但这道门槛却张牙舞爪处处羁绊她！

面对这种“瓶颈现象”，肖简却丝毫没有办法。因为在OEE公司，出于控制成本的考虑，聘秘书远比聘部门经理还难！需要到亚太层层审批还不一定获准。几个总监share（共用）一个秘书一点都不新鲜。像艾瑞克这样的GC老板都没有专职秘书。聘一个秘书如此费劲，因此除非万不得已，部门老板都不去惹这个麻烦。急用人的时候找一个临时工用几个月或半年一年的，时间到了或续聘或解聘。所以在OEE公司，正式秘书的含金量极高，位置很稳定，工作量大但工资高权力也很大。而且物以稀为贵，秘书们因为工作量大出点错老板们都很宽容，因此OEE的秘书是一个相当不好惹的群体，而王欣又是她们中学历最低因而拼杀得也最艰苦的一个。中国咨询部80多人的一个大部门，多少年了只有王欣一个秘书。因此她才有机会以老板秘书的身份参与内部控制的工作，控制着项目成本控制和资源分配的PMS和HRS系统。中国咨询部的内部控制管理说白了就是肖简和王欣的合作。只有王欣收集和提供出正确的原始数据，肖简才能从内部控制层面进行分析管理和监控。但王欣和肖简双方不能合作却又偏偏在工作上无论如何摆脱不了不同程度的交叉和竞争关系，所以就不可避免地演绎出一出又一出故事。肖简烦极了也累极了！肖简从来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恩怨。可为什么自己和王欣之间的千千结解起来就那么难呢？

肖简越想越心烦，于是给丈夫天雄的公司打了个电话，想约他出去吃饭。前台小姐却说他4点多就出去办事了。她又打天雄的手机，却“不在服务区”。肖简心里滑过一丝疑惑：这个家伙，钻到哪个地洞里去了？手机怎么又不在服务区？最近他的手机经常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这个天雄有时候真让人琢磨不透，周围生意做得大的人多得是，怎么就他没日没夜地忙呢？肖简心情变得有些郁郁的。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宗民，一个相爱过一段时间却最终没有走进婚姻殿堂的男人，一个肖简内心深处多少带着一丝牵挂和内疚的男人。

“简，最近好吗？东直门新开了一家重庆火锅店，味道可正宗呢！大哥晚上请你吃饭？”

宗民知道肖简最爱吃四川火锅，平时请她吃她准乐。但为了业务检查忙了快半个月，今晚她特别想和丈夫一起吃饭，可天雄却不知钻到哪里歌舞升平去了。肖简心里很郁闷。

“简，是不是晚上不方便？怕老公不高兴？那就改天也可以。”见肖简半天不语，宗民理解地说。

明明独守空房却被宗民认为和老公亲昵厮守，肖简赌气地说：“方便！干吗不方便？走吧，我马上走，在哪里？”

宗民又怜又爱地说：“瞧你急的，我马上过来接你！”

“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算了我自己打车去吧！我们半小时见！”

“真是个小馋猫！”宗民电话里依然是那种爱怜的声音。他仔仔细细地把行程路线告诉肖简让她拿纸记下，末了还不放心地问一句：“简，你不会丢了吧。不行还是我来接你？”

肖简笑着说：“别瞎操心了！”挂了电话，起身收拾东西，把刚才和王欣的不快丢到了九霄云外。

京郊的“九庄温泉”咖啡厅。

天雄目不转睛地笑望着静苑，把女人盯得脸红了起来。在柔和的灯光下，女人的绯红显得很美，让他浑身有些发热，情不自禁地说：“静，我想我来之前忘了带一件东西了。”

“什么东西啊？”静苑忙问。她担心天雄忘带了什么重要文件，然后突然对她说今天的约会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我忘了带一个胶条。”天雄表情认真地说，但嘴角却泄露出一丝坏坏的笑。

“带胶条干什么？”静苑一脸认真的困惑。

“贴在嘴上，怕我万一忍不住时会狠狠亲你一口。”天雄说完哈哈朗声大笑。

静苑的脸红得像桃花，但却呈现出一种由衷的幸福和甜蜜。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个男人如此大胆挑逗的话，她不仅不反感还很受用。要是换作另一个男人，她早就翻脸了。此刻面对她的雄，她犹如怀春的少女，心跳如小兔。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半个月前他们还是相见不相识的网友，怎么自己居然能没有羞耻之心地接受这样的挑逗呢？

“你怕吗？”天雄目光灼灼地盯着静苑因为羞怯、渴望、害怕种种情愫变得更加有味的表情。这才是女人！这种女人才更能唤起男人的雄性和征服心，这样的女人才最容易让男人动心。原本也就是在网上玩玩的天雄正是被静苑这种阴柔缠绵的浓浓的女人味吸引得从网上走到了网下。从他男人潜意识的冲动里，他甚至渴望能从网下走到床上。

静苑微微地低下了头。目光盯着面前红红的葡萄酒，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她真受不了眼前这个男子汉气概十足的男人如此大胆的进攻。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敢说“不”字，唯恐说了这句话就会吓跑了这个男人。

女人的迷离的神情让天雄有些难以把持，他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是3岁孩子妈妈的静苑会有这种害羞少女的表情。面对这样的女人，没有几个血性男人会不动容。天雄浑身热热的胀胀的。他发现自己想要这个女人，想要融入这个女人的血液。但这时肖简幽怨的表情突然在他的眼前一闪，他沸腾的血稍稍冷了一些。

“静，咱们走吧！”天雄毅然站起身。不能在这种撩人的诱惑里待下去了！要出事！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静苑惊讶地盯着男人，以为见她不表态生气了。她想解释但这种话一时难以出口；可不解释她真的害怕失去天雄。她左右为难，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看到女人的惶惑，天雄的心更加激荡了。他不由分说一把搂过女人，狠狠地吻了一下。然后松开她，大步流星离开了座位到柜台去结账。静苑捂着羞红的脸又惊又喜、慌乱无措。平息了好几秒钟才缓过气来。突然意识到男人已经离开了，忙站起身，走到正在结账的男人身后，心里充满着惶然的幸福。

天雄扭过身看见面色潮红的女人，坏笑了一下，一把揽过女人，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走！我带你去吹吹山野的风……”

肖简把服务小姐刚端上来的羊肉片倒了半盘进锅里，然后冲着开始冒着红油的火锅贪婪地吸鼻子，口里说着：“好香好香啊！哈哈！”

“小祖宗，你别一下倒进去这么多羊肉啊！你看你看，都糊了！”宗民赶紧用小漏勺在锅里搅动，一边搅一边说：“你慢点，小心烫着！没人跟你抢！”一边说一边把熟了的肉一片一片夹到肖简的碗里。肖简头也不抬，碗里进来一片，就往嘴里塞一片。一会儿的工夫，半盘羊肉下了肖简的肚。肖简舒服地长长喘了口气。说：“你还说多，这不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哎，宗民，你还一片没有吃呀！”

“先让小馋猫吃吧。”宗民笑呵呵地看着肖简。

他最爱看肖简吃饭的样子，娇憨可爱极了！这个女人，真像歌词里唱的“你这样一个女人，让我欢喜让我忧”。而他这么一个大男人一见她也像歌里那样“让我真心为了你付出我所有”。当年上帝鬼使神差把她送到了他的面前，从此他的心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女人哪点迷住了他呢？一米六的她站在一米八的宗民身边简直像个袖珍女人。清秀但不漂亮，光彩但不夺目。曾经有几个外表比肖简炫目的女人主动追求他，但宗民却死活迷上了这个袖珍小女人。她的心为什么像吸盘一样如此吸引他？她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他？宗民得到她和失去她的时候也没有想明白。因为肖简根本就是一个能给他带来说不清的感觉的女人。甜蜜酸涩苦辣还有迷乱……这滋味种种，让宗民欲说还休。可以说，当年除了工作，他的整颗心都系在肖简身上，付出得很辛苦很用心。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究竟为什么不踏实，他也说不清。肖简的内心深处永远有一块他触及不到的角落。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他至今也不能理解肖简为什么最终离开了他，成了赵天雄的妻子。而令他自己惊讶的是，这个女人为他人妻5年了，自己居然对她痴心不改。虽然这些年也有过女人，虽然女人也对他柔情百转，但不论他怀里拥着如何娇美的女人，魂牵梦萦的居然还是这个简！但痴心也罢，萦绕也罢，宗民很清楚自己的情愫只是水中对月，肖简对他永远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但可叹的是，自己做这个梦的时候居然充满着无尽的幸福感……

宗民出神地看着正狼吞虎咽的肖简。这女孩吃的时候永远那么专注，看她吃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实在惹人心疼。宗民感觉心一阵发紧，他真想把这个女人搂在怀里好好地疼她爱她。可想到这已经永远是属于天雄的特权，宗民的心苦苦的、涩涩的……

“你不吃，净盯着我干什么？”见宗民盯着她，肖简三下两下把嘴里的肉囫囵咽了下去，喘口气，拿起餐巾纸擦擦嘴说。

“没事，我喜欢看你吃饭，好看！”宗民深情地一笑。

“无聊！”肖简轻骂了一声，脸上泛起了好看的红晕。把宗民看得心都醉了胆也碎了。

“他今天怎么没有陪你吃饭？”宗民小心翼翼地问。

“可能单位有事吧。”提起了手机不在服务区的天雄，肖简的脸上滑过了一丝黯然。但她很快掩饰了自己，故作轻松地说：“要他在，我现在还能吃你的美餐吗？”

敏感的宗民捕捉到了肖简脸上转瞬即逝的忧伤。这两年见过肖简几次，为什么一提起天雄，她的脸上总不由自主地滑过一种忧伤。她过得幸福吗？这个问题经常会萦绕在他的脑海，但他永远无法从他心爱的女人身上获得答案。

“简，记住，有什么不愉快的就来找我，遇到任何困难也过来找我。我虽然今生无福做你的丈夫，但我是你的大哥哥，是你的好朋友，对吗？”说到最后，宗民的声音有些哽咽。

望着宗民的感伤，肖简心中滑过一丝黯然，还有深深的歉意，是自己给这个男人带来了不幸。从某种程度上说，肖简内心深处对宗民一直有一份割舍不断的依恋。但对宗民的依恋和对天雄铭心刻骨的爱是截然不同的。对天雄，是血与肉的交融。血澎湃的时候是放马奔腾的激荡，血流尽的时候是无可救药的死亡。而对宗民，是生活中的一个让你舒适的习惯，是一样每天不能缺少的生活必需品，比如说一张舒适的床。你和他终日厮守，却难以交会。你想要释放，却难以燃尽。你是一锅等待沸腾的油，他是一根慢慢燃烧的柴火。他快要燃尽了，但你这锅油却离沸点还很远。可是，你想沸腾。

而天雄就是一个能让你沸腾的男人。他本身就是一团火，点燃了自己以后很容易点燃别人。没有人能抗拒这种火热的力量。这是激情！这是生命！可这个激情生命为什么渐渐地熄灭了呢？虽然天雄和肖简依然相爱，但这种爱总感觉带着一种疲惫和无奈。虽然天雄依然幽默有趣，但女人的心想和他融合在一起的时候你能感觉到他心的游移。在很多次无意中窥见面对电脑的男人，你却能惊讶地发现他的舒展放松甚至兴奋。难道我们之间的感觉还不如人机对话？有时候肖简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男人，内心充满黯然。对这种潜移默化的变化，她曾无数次试图和丈夫交流探讨，试图找回两个人当年生命的激情。正是这种生命的激情，使肖简从宗民温暖娇宠的怀抱毅然跳到了和天雄婚姻的婚床。和天雄的结合过程是短暂而疯狂的，以致她还没有来得及去面对天雄灵魂深处的东西，就闪电式地在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里走完了从认识、恋爱到上床的过程。现代得让她觉得这简直不是自己，可她却做了不是自己会做的事，而且做的时候没有惶恐，做完以后也没有不安。仿佛这一切过程都是在半醉酒的状态做下的。带着一分对自己的怂恿，带着一分对激情的渴望，肖简仿佛从诞生的一瞬间起就是生命激情的化身。在遇到天雄之前，这种激情一直在身体的最深处孕育着流淌着，等待着释放的机会。可以说天雄让她感受到了生命激情迸发的美丽。

但这么一个激情的生命怎么说熄灭就熄灭了呢？天雄熄灭了，肖简于是也熄灭了。他和她曾是一对激情生命的最佳组合。一个激情生命消逝了，另一个生命也再难激情。可肖简多么渴望那段可以不顾一切燃烧生命的日子！

想到这里，肖简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她感觉着天雄激情的熄灭；但同时他依然不时地带给她若即若离的幸福，让她对这份情感挥之难去，为此她越来越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困扰。可是她内心里是多么爱慕这个男人多么希望这份爱情永驻。可是男人的爱情今天流失去了哪里？

肖简内心突然生出一种恐惧。她突然特别想见到天雄，她想依偎到天雄的怀抱。她害怕感受失去天雄失去爱的忧伤。她情不自禁地把视线投向收款台。

“吃完了？急着回家了？好，我结账！”细心的宗民仿佛猜到了肖简的心思，笑着问。

“哎，我来我来！”肖简对宗民急忙摇摇手嚷嚷道：“上次你埋单，这回该我了！”

“你给我收起你们外企那套AA制！我虽然不是富翁，但请你吃饭的钱还是掏得出的！”

看宗民生气了，肖简忙打哈哈说：“好好，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我白吃了还不行吗？”

宗民又被她逗乐了。“你这孩子，唉，遇上你算我倒霉！”他埋完单牵着肖简出了餐馆。

一出门，一股清寒的秋风迎面吹来，肖简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脖子也缩进了风衣。宗民赶紧用宽大的身躯挡住了风。

10

远远地，肖简看见自己家12层的卧室窗帘透着灯光。啊，天雄一定回来了。肖简三步并作两步跑上电梯。到家了。她带着一种渴望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天雄笑吟吟地走过来迎住了肖简，一把将妻子搂进了怀里。不知为什么，肖简一见天雄熟悉的温和的笑，内心突然泛起一丝委屈。她噘起嘴，依偎在丈夫的胸前，闻着男人熟悉的体味，心里荡漾着一种温情。她微眯着眼睛，把红殷殷的小嘴迎向男人。男人犹豫了一下，也把自己厚实的唇盖住了女人的。两人的唇一开始只是试探地触摸。但就在天雄的唇碰到女人柔软滚烫的红唇的一瞬间，脑中突然滑过静苑羞怯娇美惶惑的脸。他的体内仿佛突然迸发出一种久违的激情，他突然用宽大的胸怀紧紧地围住了女人娇小的身躯，疯狂地、贪婪地、不顾一切地吞食对方。

肖简被男人这久违的突如其来的激情震撼了！她眩晕地被男人很久没有了的热情覆盖着，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男人的强大之下是那么的柔弱，她愿意把自己揉碎了融进爱人的身体，水乳相融，永远不分开。

天雄一把抱起女人，大步向卧室走去。他急促而温柔地解去女人身上的羽毛，他又除去自己身上的全部盔甲，他热血沸腾地要拥有这个女人。肖简在他怀里挣扎着，躲闪着男人的热吻，喘着气说：“不……不……等一下，我要洗澡。”天雄热烈地继续吻着女人的全身，说：“我抱你去……”

肖简和天雄静静地相拥着躺在大大的“席梦思”床上。两个人都把目光投向落地窗外今晚分外圆润的月亮。肖简带着一份满足，天雄带着一丝惆怅。肖简想，和这个男人守着月亮，这才是自己这一生的向往。天雄想，如果此时此刻身边躺着的不是简而是静那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两个人想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转眼深夜了。

“我困了，睡吧。”肖简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对天雄说。

“那你先睡吧。我还不困，想上网看看新闻。我一小时之内就睡好吗？”天雄说。

肖简不好勉强天雄，吩咐他早睡，就先拥了被子带着一种轻松的疲惫进入了梦乡。

天雄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掩上门。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打开QQ，打入自己的密码。一眼看到了“寻梦”的名字，马上点击，进入了对话。

寻梦：（幽怨的）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圆梦：（抱歉的）对不起，晚了点。你知道，我得陪老婆。

寻梦：我知道，我没有怪你。可我们今天好不容易见面，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呢？我思念过度，都神志恍惚了。（玩笑）

圆梦：下一次，我一定好好陪你。只是……

寻梦：只是什么？

圆梦：只是……我担心已经不是贴胶布的问题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寻梦：是的……

圆梦：你怕吗？

寻梦：是的。

圆梦：为什么怕？

寻梦：非要这样吗？

圆梦：唉，你虽然当妈妈了，但你还是个没有被男人开发出来的女人。

寻梦：我不懂。

圆梦：如果你想知道，下次我告诉你而且我还不收学费……只是……

寻梦：只是什么？

圆梦：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受不了又临阵脱逃了……就像我今天这样……

寻梦：（害羞的）你今天是临阵脱逃吗？

圆梦：是的。我可能……也没有想好吧。你知道结婚以后，我很少对女人这样动过心。

寻梦：（感动的）你真的爱我吗？

天雄犹豫了一下。他只对一个女人付出过刻骨铭心的爱，那就是他的初恋女人萱。萱是第一个让他体会了生命的灿烂和美丽以后又残酷地离开他的女人，萱是他心里一块永远的痛。他埋葬了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也埋葬了“爱”字，从此他再也不轻言爱。他没有对萱之后的任何一个女人主动说过“爱”字。包括他第一次长达八年的不和谐婚姻；包括现在的妻子简。他对简是有感情的，但他从来没有主动和简说过“爱”字，人生中永志不忘的爱只有一次，爱和女人、婚姻是两回事。这个女人味十足的静苑显然唤起了他再次婚姻后又渐渐陷入沉睡的激情。天雄喜欢她甚至有些牵挂她。但这和爱是两码事。于是他写道：

圆梦：你知道答案。不要再问我。

寻梦：我知道了。我真的很幸福。

天雄摇摇头，女人就是自以为是。但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对静苑说这个“爱”字。这个字这辈子只能属于我的萱，我不会违背我爱情的原则。

寻梦：雄，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圆梦：（坏笑）你这么急着要见我吗？老师还没有备好课呢！

寻梦：（气急败坏地）雄，你、你，真坏！你明明知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嘛！

圆梦：（揶揄地）那我就要等你有这个意思再见你喽。

寻梦：你、你、你欺负我。我、我、我要哭了……

天雄觉得心一下变得热热的，小腹也觉得胀了起来。一连打错了几个字，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重新让天雄产生怜香惜玉的欲望。可自己和静认识不过两三个月啊。那是一个偶然的夜晚，简出差了，他放肆地在网上玩到深夜。刚准备下网就遇到了刚和丈夫吵完架情绪低落的网名叫“寻梦”的女人。“寻梦”和“圆梦”光凭网名就是走到一起的理由。当晚，两个人就聊出了感觉聊出了思念聊出了一份“网情”，渐渐地这份“网情”成为各自在郁闷的婚姻中寻求的一种精神寄托。因为是在网上，大家都不需要装饰，可以赤裸裸地交流。他们并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赤裸裸地相见。如果真有，这也算一种缘分吧。

圆梦：别哭。我怎么舍得欺负你？今晚我和妻子在一起都情不自禁地想着你。你这个坏女孩，可把我害惨了……

寻梦：（又羞又喜地）你说的都是真的？

圆梦：！！！

寻梦：我、我、我也想你。想……要你……

圆梦：（淘气地）现在？

寻梦：（含羞地）你又欺负我……

圆梦：哈哈哈——太晚了，我该下线了。

寻梦：明天你一下班就会看到我的E-mail。

圆梦：好，再见！吻你！（让吻吗？）

寻梦：（含羞地）还能不让……

天雄心情愉快地下了网，关了机；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肖简没有醒。天雄轻轻地爬进被窝，把肖简柔软温暖的身体往怀里一拥，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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