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跟安宁不沾边的京都，因为这件事更像沸腾的热水锅，翻涌个不停。

朝堂上人人都在明哲保身，时刻准备站队，为富贵荣华博一把。

市井里，百姓更是议论纷纷，总觉国将不国，时刻准备南下躲避。有些富商甚至已经开始把家眷和家底送往老家了，生怕关键时候措手不及。

于是，继北地百姓难逃之后，京都南下的官路又慢慢热闹起来了。

但搬家到底不是小事，更多的人还是在观望。但很快，这观望也变成了惶恐。

因为……皇上驾崩了！

虽然所有御医和皇子朝臣们对外都统一口径，说皇上是年老中风之症，慢慢将养就能好起来。

但病情这东西做不了假啊，特别是边关战乱，朝堂乱糟糟，没一点儿好事，给皇上的病情也起了雪上加霜的作用。

这日早起，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偷偷打完盹儿回来，就发现皇上的身体都凉透了，吓的跌跌撞撞跑出去喊了御医和值守的重臣。

御医能治病救人，却不能起死回生，直接宣告皇上去见阎王爷了。

三个皇子原本一直在宫里守着，但都想偷偷以皇上的名义下旨传位，闹得不成样子，最后被重臣们合力劝回去了，不许他们守在宫里，美其名曰怕他们过度劳累。

这会儿，皇上驾崩，皇宫里响起丧钟，三个皇子疯了一样跑到宫里。

重臣们也很是尴尬，皇上许是也没想到自己死的这么快，根本没留下任何圣旨，甚至口谕都没一句。

短暂的沉默过后，三个皇子都退出了皇宫。不到一个时辰，京都外几十里驻守的军兵营就乱了起来，有将军支持三皇子，也有人支持二皇子，不等带兵出营地就彼此打了起来。

最后，两败俱伤之后，许是想起主子还在等待，两方各自带着剩下的一千多残兵赶赴了京都。而大皇子的岳父掌管着京都的巡防营，自然不会让他们进城，免不得又是一场恶战。

于是，好好的京都没有迎来罗刹鬼子的洗劫，反倒因为皇上过世，三个皇子内讧抢夺皇位，先把京都拉进了地狱。

所有市井百姓瞬间跑个精光，统统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偶尔趴在门口听听动静都吓得浑身哆嗦。

富贵人家更是顾不上给过世的皇上戴孝，整个家族冒险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能在这样混乱的时候，火中取栗。说白了，就是到底要把宝儿压在哪个皇子身上！

远离京都七八百里的官路上，杨丽华抱着珠珠正往窗外张望，满眼都是青翠，同北地家乡的皑皑雪原完全不同，这也让珠珠兴奋坏了，恨不得出去跑几圈儿。

陈昭和陈瑞阳骑着马，跟着马车边，不是同杨丽华母女俩闲话儿几句。

之前采买的粮食已经分次运回北地去了，足够戍边军吃上两月了。

而两月的时间，罗刹鬼子必定会被打败，六皇子和大将军在京都的安排也会尘埃落定。

那时候，戍边军就不用自备军粮了！

当然，这些事陈昭不会多说，但他神色放松，很少皱眉头，谁都看的出他心情愉悦。

珠珠在窗户里伸出小手，奶声奶气撒娇，“舅舅，舅舅！珠珠要憋死了。舅舅你家最可爱的胖宝儿吧！”

陈昭哈哈笑，哪里会拒绝这样的乖乖啊，赶紧把她抱出来，扯了斗篷护在身前，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路边的草木和田里庄稼，自然还少不了许诺到了顺德府，给她找些什么好吃的。

胖丫头被哄得眉开眼笑，小辫子倔倔哒哒，欢快极了。

杨丽华也是心情不错，因为这里离得顺德府很近了，再有一两日就能到哒。到时候就能见到永宁，还有熟悉的伍先生一家了。

这般一直走到了黄昏时候，众人投宿在一个小镇子的客栈，客栈掌柜很是热情，不但借了灶间给春红和二丫准备晚饭，还提供免费的水和柴火。

陈昭不是小气的人，准备了二两银子，让陈瑞阳送给老板，也有锻炼小子独立出事的用意。

但陈瑞阳却握着银子迟迟不肯离开，惹得陈昭和杨丽华都是奇怪。

陈昭还以为外甥不舍得银钱，低声说道，“瑞阳，银钱这东西，该花用的时候是一定要花用的。若是缺了，可以想办法再去赚取。这个客栈掌柜是开门做生意的，他能给我们行方便，主动让利，已经是难得。我们不能当真就占了便宜，这不是大丈夫所为。”

杨丽华也是说道，“瑞阳是不是没有零用银子了，义母这里有，一会儿多拿一些给你……”

陈瑞阳赶紧摆手，犹豫着说道，“舅舅，义母，我不是舍不得银子，我是……想要舅舅多给一些。因为当初我从那人家里逃出来，想要回泰安，走到这里的时候被乞丐头头儿抢走了东西，三天没吃饭，差点儿饿晕了，是这个掌柜给了我两个杂面馒头。如今又碰到了，我想谢谢他的一饭之恩。”

“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陈昭当时就急了，拍了外甥一把恼怒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家有恩与你，回报是应该的。你大大方方说出来，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陈瑞阳笑得尴尬，其实就是少年人的自尊心作祟。当初实在是太惨了，蓬头垢面饿的倒在后街上，小伙计倒了泔水，他想翻找一些填肚子，被掌柜知道后，才给了他两个馒头。

那段经历是他不愿提起的痛处，因为每次提起，他都会想起那个忘恩负义，让他失望之极的爹！

陈昭瞧着外甥神色变换，也猜出几分，心里忍不住叹气。

“你也别多想，恶有恶报，咱们总能为你和你娘讨回公道！”

说罢，他又去了二十两银锞子，带着陈瑞阳一起去寻了掌柜的。

掌柜的早就忘了当初的两个馒头了，毕竟他开着客栈，平日剩饭剩菜丢弃也是可惜，经常送给乞丐和穷苦之人。

这么多年，也没人特意为此来道谢啊，哪里想到就碰到了记恩情的陈家人。

陈昭郑重行了礼，又让陈瑞阳磕了头，然后恭敬奉上了银子。

掌柜的差点儿把手臂摇断了，一直在推辞不肯收。但架不住陈昭和陈瑞阳真心道谢，最后只能收了。

但掌柜的很快就张罗一桌儿酒席，把他们当做亲朋宴请。

夜半时候，微醺的陈昭才被陈瑞阳扶回了房间。

陈昭拍拍外甥的肩膀，带了三分醉意说道，“瑞阳，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不要因为一些烂人，就把所有人一杆子打翻。咱们这次只报仇，尽力不牵连无辜，就当做给你娘积福德了，盼着她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碰到姓郑的那样的人渣！”

陈瑞阳沉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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