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没有？”云羿不忘在一旁鞭策道“是不是现在开始觉得有问题了？”

洛凡安一边埋怨自己意志不坚定，被他这么一说便真的往那处想了。不过话说回来......事情若真往这个方面去想......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可思议了起来。

来苗疆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像散碎的珠玉，零星地掉落在地上，就等着一根绳子将它们都串起......而这根绳子......可能就是努雄......

“可是，如果说努雄真的有问题，或者他也怀有蛊术的话，为何其他人都对他没有警惕心呢？他若真的有问题，又在村子里住了这么久，那村里的人，都该对他的为人有个大概的了解啊！但自从我来到这儿，这边的村民对努雄只有夸赞，没有其他的说法。”

云羿冷哼一声“漠华上上下下的子民还都以为皇甫尚华是个忠君爱国的忠臣呢！你觉着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这句话一下子将洛凡安噎住了，诚然她没有任何话反驳了。她低下头，纠结了一会，刚要再开口，云羿却捂住了她的嘴巴，隔着自己的手背亲了一下。

“你干什么？”洛凡安被他蒙着嘴，开口含糊地问道。

“不干什么，只是......太晚了，我们可以休息了......”

洛凡安皱起眉头，她刚才困得不行的时候，云羿不让她睡，现在被这满脑子的疑问搅得心神不宁时，他却催促着自个儿休息。

这不是在耍她么？

“哼！”她重重地翻身过去，席卷了整床被子，尽数自腋下重重地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只留下肩膀和纤细的双臂掖着被角，带出几个深深的褶子。

“怎么又生气了......”云羿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突然起了心思，想去拨弄这只圆滚滚的粽子。

于是他的手指伸了过去，反复戳弄着。

在几番折磨后，洛凡安终于不堪骚扰，将身体一百八十度地转了个圈，翻身回来恶狠狠地瞪着云羿。

“你到底想干嘛！”

云羿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好半晌才点了下来，自她的额头滑到鼻尖，又落到了嘴唇上。

“你在想什么？”洛凡安看着他空洞洞的眼神问道。

“我在想......我也许不能再带兵打仗了......”

洛凡安不料他会说出这种话来，腾地拥着被子坐起身来“你为什么这么说？你现在是漠华的顶梁柱，现在是不需要你上前线，但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你的啊！怎么？还未到时候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云羿眼中的光华渐渐暗淡了下去，他转过头，仰面躺着，闭上了双眼。

“你说话啊！”洛凡安不肯放过他，使劲推搡着她。

云羿虽闭着双眼，但手却一下子绕了上来，缠住她的脖子，臂上用力，一把将她拉回到自己的怀中。

房内的烛火却也在那一刹那猛地晃动了一下，缓缓熄灭了......

屋子一下子暗了下来......黑暗一向能赋予人最大的宁静和最长的思考。而洛凡安的动作，也在这么一刹那停滞了下来。

他的怀抱太温暖，让她放弃了抵抗，忠诚地遵从着......耳朵伏在他的胸口，心跳声是那样的匀速宁静。

“吱吱......”黑暗中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叫声。不久洛凡安便能够感觉到耳边窜来了一只毛茸茸的物事。

“茉茉......”她循着声音所在，将茉茉捧到了枕头上。

墨猴一般喜欢居住在笔盒笔筒中，茉茉也不例外，但今天却破天荒地从笔筒里跑了出来来到床头，陪着他们一块儿。

洛凡安枕着云羿的胸口，捧着茉茉，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这样的生活......好像一家三口......

会有那么一天么？

云羿只属于她一个人，他每天都躺在她身旁，而他们中间......睡着他们俩的孩子......

洛凡安突然觉着脸上有些发烫，蹭着他贴身的衣物，想缓解一下那种炙热的感觉。

“凡安......”他的手移到了她的头部，缓缓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你知道从前，我出征之前，都要做些什么么？”

洛凡安不知他所指为何，凝在那处摇了摇头。

“这第一啊......我要拜一下我父母的牌位，祈求他们能够护佑我平安归来......第二......我会找个可靠的副将，若是我因公殉职，便让他将我的后事全部操办好，让阿容和阿霁不至于因为我的离开而被生活所迫。”

洛凡安心猛地一酸，她知道云羿的父母早就不在了，弟弟妹妹是他唯一的心病。

“后来啊......我同龙心成了婚，打那以后，我几乎就没怎么出征过了，因为也不需要我亲自去。但我心里明白，若是情非得已，我要办的事，也就多了一件，我要将她以后的生活也安排好，至少若我出了事，她不会因此受到委屈。”

洛凡安听到此处，心已凉了一半，抱着云羿的手渐渐撤力，松了开来。而后整个人又转了回去。

她不想听......她不想听了！

为什么？他明知她不爱听这话，还是要说？

洛凡安的眼角有些湿润了，茉茉自她的左边翻滚到了右边，就着她的脸畔，附身上来舔去她涌出的泪水。

她抚摸着茉茉的皮毛，心里发酸。

这时，云羿的手却又揽了过来抱住她的腰肢。洛凡安能够感觉到他火热的胸口贴着她的背脊所带来的窝心。

“你别管我！”洛凡安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回去抱你的妻子去！”

“恩......”云羿的手再次盖上“可以啊......你便是我的妻子！”

“我不是......”洛凡安咬着牙，泪水又一次从眼眶中涌出“我不是......龙心才是！”

云羿细细地吻着她的太阳穴“凡安......当年拜堂的时候，你还未逃跑，同我拜堂的那个是你而不是龙心。所以不论是名义上还是在我心里，你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洛凡安咬住被子的一角，使得自己的身体看起来不是那么地颤抖。

“凡安......我以前真不怕死，相反，那时候我想，若是我在战场上死了，因公殉职，按照漠华的规矩，战死的将士家属，是可以得到很大的补偿的，所以我死，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会走得很安心......但是凡安，是你将我的安心取走了。我承认......我现在怕死了......”

洛凡安松开已被她咬出牙齿印的被子一角，她很想哭，但喉咙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怎么都哭不出来。

“凡安......我们方才说到过裴钰，她已经算是很坚强的了，然而失去爱人的痛苦足以打垮任何号称坚强的人！我见识过她的痛苦，所以我不想这样的痛苦发生在你的身上......我亦不想这样的痛苦，由你一个人承受......”

洛凡安的手爬向背后，拽住了他的衣襟，借力让自个儿转了过来。

虽然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她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真实。

他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呼吸就打在自己的脸上，她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

“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洛凡安伸出细嫩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是我重要......还是龙心重要？”

云羿半晌不说话，空气也似乎凝结了，直至洛凡安等得颇为不耐烦，他的声音才渐渐落到了她耳中......

“我说过，龙心陪伴了我三年，为我诞下了一个女儿，故而就算她平日里刁蛮了一些，无理了一些，我也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哪一天，若是需要我的命去换她和孩子，就算要我死，又有何妨？”

洛凡安的心沉了一下，她不过就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他只要告诉她，在他心里，她比龙心重要，她便会乖乖地听他的，便会不再纠结了。

然而等来等去......竟然被她等到了这个答案！

“好......那你就去为她死吧！”

洛凡安已经不想再和他赌气转身不理他，而是直接坐起身来，想要翻过他下床到自己原来的房间去。

云羿却一把拦住了她。

“怎么？为何拦住我？你不是可以为她死么！还要我留在这边做什么？”

“凡安......”云羿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压了回去，捧住她的脸庞，借着月色描绘着她的轮廓，一字一句道“我方才说了，人要一死很容易，在战场了打累了，举举手投降，很快就能够得到解脱。与敌人对弈疲了，松懈一下精神，马上就能倒在他的剑下。但是凡安......活着就很不容易。当年我在死人堆里找着我父母和弟弟的尸首，我也很想死，但为了阿霁和阿容，我忍辱负重，一步步地走到现在。如今，也是为了你，我才好好地活着，因为我知道留你一个人活在世上，你该有多寂寞......我的确能为龙心死......却只为你一个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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