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寅时，天还没亮，程溪和温十俭就起来了。

屋里有火却依然冷的厉害，再加上在陌生的地方，这一晚上两人睡的都不安稳。一觉起来，程溪只觉得头隐隐作痛，喉咙也干涩的厉害。

再看温十俭，脸色也不好，醒来的时候还咳嗽了两声。

程溪紧张道：“十俭，你晚上睡了吗？是不是又着凉了？”

“睡了一小会儿。”

温十俭的声音也是干涩沙哑的。

“我烧锅水，咱们洗漱下，再做点儿吃的。”

“嗯。”

温十俭往里屋瞅了一眼，低声道：“睡着了。”

程溪走到里屋门口往里看，江明书跪在炕前，趴在炕边睡着了。

“这么冷的天，他这样睡会不会冻着？”

温十俭叹口气，“咱们在外面烧火，屋里应该能暖和。要是病了，就在路上找大夫看吧！”

程溪轻声道：“十俭，你怪不怪我多管闲事儿？”

温十俭摇头，“不怪。你要是不多管闲事儿，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江明书是个懂事的。如果他愿意，我们就带上他。”

“好。”

条件简陋，他们也做不了复杂的早饭，还是煮的大米粥。

程溪煮粥，温十俭将被褥等收拾好放回到骡车上。

等粥煮好了，他去里屋叫醒了江明书。

江明书脸色苍白，情绪比昨天晚上平静了很多。

他一言不发的喝了粥，并且抢着洗了碗筷。

“温大哥，昨天晚上麻烦你们，也委屈你们了。如今天亮了，你们可以走了。”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了吗？”

“我……”

程溪上前两步，道：“明书，你一个人，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走到苍县去？万一路上有个好歹……跟我们一起吧！我们有骡车，还有吃的。你放心，等到了苍县，你要是不想跟我们走，我们不会勉强。”

温十俭把手放到江明书的肩膀上，道：“哪里有卖纸钱的？我去买些来，你娘苦了一辈子，总不能让她这么两手空空的走。”

天亮了，程溪和温十俭看清了江明书家的屋子和院子，更加清晰的认识到江家到底有多么简陋。

到处空荡荡的，窗纸糊了一层又一层，还是有很多破洞，房门上还有两个细长的裂缝，冷风从缝隙里透进来，难怪屋里一点儿也不暖和。

院子很小，但还翻了两陇地，想来是种过菜。

一个女子拉扯一个孩子，日子过的不会容易了。

只是，房子简不简陋、日子难不难过已经不重要了，过了今天，他们会离开，江明书也会离开。

温十俭问了江明书哪里有卖纸钱的，便一个人去了。

走出江家的篱笆院，顺着小路往下走，走了一刻钟，才到了村头的一户人家。

江明书说因为王家村在山里头，要走十几里路才能有集市，去镇上就更远了，所以王有山在村里开了个杂货铺，卖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也有纸钱卖。

温十俭走到王有山家的时候，他刚起床，温十俭敲开他家的门说要买些纸钱，王有山脸色有些变，可能大清早有人来买纸钱不吉利吧？

他看了温十俭一眼又一眼，接过钱才意识到他不是村里人。

“你是哪家的？”

温十俭道：“前头江家的。”

说完，接过纸钱就走了。

温十俭走了，王有山还在琢磨，江家？哪个江家？

他一拍脑袋，是不是江泽中家？

江泽中早死了，只留了一个女儿和外孙，如今两人被王长集给赶出了家门，这事儿闹的全村都知道。

要说那王长集也是个没良心的，当初的日子过的什么样儿，不然也不能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如今有钱了，就想还宗，人家不同意就把人家娘俩净身出户，实在不是人做的事儿。

但王长集是他们王家人，江家是外人，村长都偏心王长集，他们这些外人也没法说什么。

难道是他家来亲戚了？

要是他家亲戚能为江家母女俩讨个说法，倒是应该。

温十俭不知道王有山脑补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拿着纸钱快步回了江家，程溪还在那里，他不放心。

回到江家的时候，江明书跟他说他已经弄好了火化的地方，只要把他娘带过去就行。

怎么把他娘带过去，让他犯了难。

他娘现在的状态，没法儿抱，也不能背。

最后程溪想了个办法，直接用床单裹着人，让温十俭和江明书一头一个扯紧了床单，将人抬了过去。

一把火过后，一个人消失了，尘归尘土归土，再也不用在世间受苦，只留下了痛苦的在世的那个人。

江明书比昨天沉稳多了，红着眼睛，从灰烬里捧了几把灰，放到了带来的瓦罐里。

他走到温十俭面前道：“温大哥，你去前面的路口等我，我还有一件事儿要办，你等我一会儿，我办完了就来。”

温十俭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这就走了？你的房子，还有房子里的东西呢？”

江明书冷笑，“那原本就不是我的房子，是我们被王长集赶出来无处可去，村长觉得心里有愧，才让我们住到那栋房子里去。那房子我不要了，里面的东西也都不值钱，不要也罢。”

程溪道：“你没有衣服什么的？”

江明书拍拍胸脯，“都在身上了。”

说完，他把手里的瓦罐双手交给程溪，“程大哥，您帮我保管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温十俭跟程溪赶着骡车走上村路，一直走到了江明书说的路口，差不多离王家村有一里路的地方。

程溪问：“江明书去做什么了？”

温十俭摇头，那孩子心思深沉，他也猜不出他去做什么。

他蓦地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去。

“小溪，你看。”

程溪顺着温十俭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王家村里的一处地方冒起了黑烟。

“着火了。”

程溪心思一动，“是江明书把家里烧了吗？”

温十俭摇头，“恐怕不是。”

不一会儿，就见江明书从小路上狂奔而来，还隔着老远，就一跃跳上了骡车。

“快走！”

温十俭什么也没说，一鞭子甩下去，骡子拔腿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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