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木鸢吐焰-贰
藤兮走进棺材铺,见铺子无人,便坐在了一条长凳上等候。
霎时间,一人披着蓑衣,带着两个炊饼从外面回来了。
这人是棺材铺的掌柜,名叫韩正,也是吕贞的丈夫。韩正今时二十五岁,一直穿着磨旧的粗布衣,脸上没有太多的肉,却凸显出了轮廓骨感。他见到藤兮,解下了蓑衣上前。
藤兮看向韩正,静静的看着他,眼前的人便是她的猎物。她言道:“我要定制一口棺材。给一位故人准备的,他的样子和你很像,你尽快做吧。”
韩正咬了一口炊饼,点了点头言道:“送到哪里?”
藤兮起身打开了油伞,言道:“送到青山吧。那位故人葬在那里。”
韩正听到青山,立即想到了山上的乱葬岗,心中多了些悲悯。藤兮走到了门口,准备出去时,扭头言道:“对了,银子放在长凳上了。我要你亲自去送。”
藤兮离开了。韩正扭头看向长凳,上面放着七十两纹银。韩正拿起了银子自言道:“多了。”
七日后,藤兮定制的棺材已经完毕。韩正请了四个挑夫将棺材送往青山,韩正带着多出来的银两,以及纸钱,一并随往。
棺材如期送到了左思青石旁,但是却没有等到藤兮出现,四名挑夫先行下山,韩正独自一人等候。
韩正在左思青石旁,烧了一些纸钱祭奠这里,短暂的烟火被几片枯叶打扰了。
藤兮出现在韩正一侧,问道:“给他们吗?”
韩正扭头看向藤兮,言道:“其实,我也有一个故人葬在这里。”
韩正起身走向藤兮,将多余的银两归还,言道:“这是多出来的。”
藤兮走向了棺材,问道韩正:“你说他会喜欢吗?”
韩正不知道怎么回答,藤兮继续言道:“故人去世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如果那时有这样的东西保护自己,该有多好。”
韩正看向下山的路,言道:“我这些年做了太多的棺材了,见惯了,也明白了。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就是把活着时的一些东西带进棺材里。”
韩正望了一眼青石上的“左思”二字,随后下山了。藤兮趴在了棺材盖板上,木鸢从远处飞来,落在了上面。木鸢身体里发出了一股混杂的声音,像是一群人在争吵。
木鸢发出了女人的声音,问道:“你有心事了?”
藤兮自言自语道:“我这样做,他会高兴吗?”
木鸢用细长的尖喙敲了敲盖板,此时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言道:“棺材空了,有人会不高兴的。”
木鸢展翅盘旋在青山上空,藤兮退到了一旁,面前的棺材突然燃起了火。藤兮在这里守了一夜,直到全部烧尽才离去。
且说韩正下了青山,返回青州家。妻子吕贞秉烛未眠,心中有些后悔,又有些焦虑。望着蜡烛慢慢烧尽,心中念着和韩正的夫妻情分。
烛泪滴落在桌子上,吕贞的眼泪也不觉的淌了出来,原本夫妻的情分也在泪干的一刻彻底结束。
吕贞吹灭了蜡烛,正要回床就寝,却听到韩正敲门归家。吕贞心中一震,看着木门,迟迟不能平静。韩正的声音越来越大,吕贞从惊慌中回过了神,一双颤抖的手,急忙的移开了门栓。
韩正进家后,便上床歇息。吕贞一夜未眠,适才的懊悔被憎恨强占了。
次日清晨,吕贞便出门前往青山,寻找藤兮。吕贞自上了青山,不见藤兮,等候了多时,仍不见她出现。
等到中午,又侯到黄昏,吕贞失望之中带着一丝气愤。韩正今日无事便早归,做好了饭菜等候吕贞。吕贞回至自家不远处,看到屋内有烛光,犹豫了片刻。
此时,那只木鸢从空中飞来,落在了吕贞身旁。木鸢发出了藤兮的声音,言道:“回去吧,那个人在等着你,时间会给你俩儿一个幸福的标准。”
吕贞蹲了下来,看着木鸢,一股柔和的声音开口言道:“是吗?你幸福了吗?你为什么不帮我呢?我明明都答应你了,我死后归你,成为你身上的一块碎木片,就像其他人一样。可是你还是不帮我!”
吕贞的话更像是在命令,木鸢对于她的事情显然是在委婉拒绝。
突然之间,吕贞用力抓住了木鸢的长颈,咬牙切齿的言道:“我不需要你!我会靠自己的!你不会理解我的折磨!”
木鸢像是被吕贞用力过度掐死一般,失去了灵活性,昏厥了过去。吕贞起身走向了屋子,双眼的憎恨被嘴角的微笑遮盖了。
木鸢躺在地上许久,真如活物一般,苏醒了过来,又像是真人一般,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随后,挥了挥双翅,望向屋内的烛火,飞走了。
青州城,变天了,阴雨连绵。藤兮手持雨伞再次来到了韩正的店内,“回头客”一向是这里的忌讳。
藤兮看到韩正在准备木料,开口言道:“有没有一种木头不怕火?”
韩正回道:“没有。”
藤兮坐到了长凳,继续问道:“你能找到那种木头吗?”
韩正摇了摇头,倒了一碗水,放到藤兮身边。
藤兮撑开了雨伞,起身离去。韩正见藤兮离开后,将碗里的水泼在了地上。韩正对这位陌生的来者,没有产生丝毫的好感,他感觉到这位藤兮最好远离。
次日,店里来了一位老者,说是要给他的儿子定制一口棺材。韩正收了定钱,准备赶制。老者坐在一条长凳上,精神恍惚,像是丧子悲痛占据了他的整个人生。老者看着准备的木料,将是儿子的全部,一股酸楚涌上。
老者双眼含泪对韩正言道:“我听说你以前是个木匠,也会雕刻物件吧。”
韩正点头示意,老者继续言道:“那也请帮我准备一颗木心吧。”
老者的话让韩正感到了诧异,老者不愿回家,见到那股凄凉的景象,以及同样痛苦的家人。老者告知了发生的一切:
老者是本地的一位李姓员外,其子七年前与人赛马,不幸坠马成了跛子。其子正值婚嫁之年,因被嫌弃是跛子,婚事一直未定。因自家有所积蓄,托付了数位媒人,虽说是花了不少的银子,但总归算是成了一门亲事。
新娘是本地的一户农家女,生的标致,惹人怜爱。婚期原本定在一月之后,不成想,这新娘却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
这场婚事就此作罢,原本下的聘礼,索要无果。这户人家想来是不想归还,索性就搬出了青州城。
李家小子命苦,原本身残又被传言克妻,纵使散尽万贯家财,也没有哪户人家愿意嫁女。
李子也因此事抑郁,饮酒无度,日渐消瘦。李父每每见其状,只有心中独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件事就这样过了七年,也眼看着他虚度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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