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某座酒楼顶层，一道衣着华贵的人影正扶着栏杆，举杯独酌。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有些遗憾地道：“陆先生，主子不会再卖官了，但我可以做主，来年你家的孝廉进入郎署后，将会在一年内外放到大县为令。”

  陆先生放下一袋钱：“来年的吴郡孝廉不是我家后辈，明日朝堂上或许会有人就国家顽疾进言，还请大人折中配合一番。”

  华服人影十分艰难地将视线从袋子上挪开：“何人为何事进言？”

  陆先生瞥了眼唱曲奏乐的艺伎，上前附耳低语几句。

  “想不到你在议郎署中也有人手，行，我答应你了。”

  ……

  次日，朝堂之上。

  高坐帝位的刘陵十分困乏地看着吵来吵去的群臣，身体的衰弱让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

  此时，距离宗正刘玄出发北上劳军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幽州自从上次传来战报后就再无半点消息。

  “烽火连天”活动的三处主战场也没有半点停火的迹象，还因为各地方势力灵活的立场变换而越演越烈。

  君臣们正在讨论如何镇压起义军，眼看着几个老臣撸起袖子要来一场文官之间的热烈交流，刘陵连忙道：“方才卢卿说什么？”

  皇帝发话，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其中一位相貌端正的臣子整了整衣冠，出列朗声道：

  “陛下，扬州、豫州、凉州贼兵作乱，致使百姓失所，民不聊生，以我大乾军力之盛却不能迅速镇压，臣以为，这是因官员选任回避制度出了问题！”

  “官员选拔因循守旧，空置官位，使能臣不得施展胸中抱负，臣卢文正谏言，废除官员选任回避制度，唯才是举，以平乱局！”

  这卢文正在朝中任议郎，是光禄勋属下的郎官之一，掌顾问应对。

  议郎卢文正语出惊人，一下子就把众人打懵了。

  官员选任回避制度，是指除了不得在本籍和嫁娶对象户籍所在地为官外，两州人士也不得交互为官。

  以段落为例，如果当初选择兑换县令官职，那他就得去其他郡做县令。

  要是他以后做到太守、州牧这类高官，那么他做官的那个州郡的人就不能到幽州或者渔阳郡为官。

  此法虽有不足之处，却能防止官员结党谋私，但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为了保护皇权。

  当即，便有人站出来指责道：“卢议郎此言大谬，实乃书生之论！有些位置，即便是空着，也好过让某些人州郡相党，依赖宗族势力而做大！”

  这句话几乎就是指着世家宗族的鼻子骂了，于是，场面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同派系间你来我往，口水四溅。

  大乾儒生以六艺为基础，可不是只会动嘴皮子的，辩到激动时，有几个性急的甚至撸起了袖子。

  “陛下！”就在臣子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中常侍吕忠说话了。

  “中常侍有何看法？”刘陵看向吕忠。

  “臣以为，卢议郎与众臣所言皆有其道理，不如采取个折中的法子。”

  吕忠道：“陛下曾言‘有功者上，有德者进’，便出现了武英侯这等能臣勇将，此乃天佑大乾，异人虽有籍贯，却无亲族羁绊，不在回避之列。”

  世家派系诸臣闻言，勃然色变，好个阉狗，我们想方设法地压制异人，你居然还要抬他们一手？

  “陛下三思！”许多世家出身的大臣当即出言，更有甚者直接稽首而对。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时，一骑快马从边境而来，直入洛京，高声喊道：“幽州刘玄急报！”

  众人心中一震，刘玄不是去劳军的吗？难道打起来了？果然边蛮匹夫和鲜卑的脑子里就只有肌肉。

  刘陵顾不得理会臣子们的争吵，连忙让那传信之人入内。

  须臾，那人进入大殿。

  传信之人是跟随刘玄北上一个心腹，素来稳重，但此刻的表情却十分激动。

  “陛下，喜报啊！武英侯、丁幽州与鲜卑定下和平契书，这是随契书传来的刘公亲笔信，乾安三年末……”

  什么？刘玄猛地挺直腰板，吼道：“别念了！吕忠，取来朕亲自看！”

  吕忠身子一抖，快步从传信之人手中取来契书和信件。

  “乾安三年末，武松、鲁智深御敌长城之外，鲜卑五万兵将不得寸进。”

  “并州柯南舟深入鲜卑之地救下被掳官员、平民数百人，武英侯、丁幽州与鲜卑可汗宇文泰定下和平之约。”

  刘陵大悦，指着传信之人道：“报喜有功，来啊，赏他黄金五十斤！”

  “多谢陛下！”传信之人喜笑颜开地跟着宦官下去领赏，只觉得这一来一回的风尘仆仆都值了，他可是连军中的大宴都没有参与，就被刘玄打发回京了。

  刘陵看完喜报与契书，满面红光地环视殿中的臣子们，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吕忠身上：“你刚才所言，朕准了，异人可在本籍为官。”

  “传朕旨意，武英侯斩将擒王，安边定远，于国有功，朕当嘉之！以渔阳、狐奴两县，置武英侯国，加安北将军号，其余人等按功行赏。”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这简直比上次段落从白身一跃成为侯爵还要夸张！

  加赐食邑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毕竟收复失地，让鲜卑低头，奉还工匠和奴隶，确实是足以让相关的人全都载入史册的大功。

  但割两县置为侯国，实在出乎众人意料。

  而安北将军，是三品重号将军，有开府之权。

  这意味着在征辟人才的时候，段落能许以长史、司马、行参军、主簿、功曹等官职！

  众臣哗然，眼看着皇帝已经吩咐吕忠拟旨了，连忙高呼道：“此事万万不可！陛下三思呐！”

  就连刚才在废除官员选任回避制度议题中避嫌的郑济都忍不住出列劝谏道：“陛下，渔阳县乃郡治所在，若为封国恐怕会影响一郡百姓。”

  “臣附议。”

  司徒周楷闻言，同样出列附和，他们都知道，想要阻止实封侯国不大可能，但可以让段落的封地远离他的地盘。

  到时候，安排个世家出身的自己人去武英侯国为相，等到战事平息，再想办法夺了段落的安北将军号。

  如此一来，远离基本盘，又无军权的段落就只能老老实实在封国做个吉祥物！

  刘陵抬头，目光幽幽，像是穿过穹顶遥望天际般。

  等到跪着的，站着的，各自做了选择，他的目光掠过玉玺，挥一挥衣袖：“朕意已决，众卿家不得忤逆，尔等当以武英侯为榜样，为国效力！”

  “不过，司徒与司空所言在理，那便迁渔阳郡治到潞县吧。”

  朝堂上的消息很快传到东观，正在修书的孟骅听到消息，动作一顿，放下纸笔，遥望北方。

  南华老道拿起一枚果子，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四安将军，有安定四边之意，担此职者与国家气数相连，这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意吗？”

  “太快了，大约是世家和起义军让皇帝心急了，所以才想要厚恩加赏，以此收天下异人为己用。”

  “现在就有如此深的关联，或许不是好事。”

  孟骅摇了摇头，看向另一张桌子：“刘玄的人都已经走了一个来回了，别告诉我白术还在赶去渔阳的路上。”

  桌子后，行脚大夫挠挠头：“这个……儿大不由爹，他入幽州后送来一封信后就没半点消息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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