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喜欢画画，长大后不想做官吗？”叶青芷又问他，

“你应该懂做官的意思吧，每日要管很多事情，和很多人沟通交流，要为治下的百姓谋福祉，也要让你的属下们对你信服。”

“嗯嗯，我明白，可是我真的很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觉得以后不管做什么，管多少人，都很烦心。”

郑嘉荣有些羞耻地说出心里的话，

“有时候其实我是羡慕姐姐她们的，因为她们不用出门交际，不用去上学堂，大部分时间待在房中刺绣或是弹琴作画就好了，父亲母亲对她们也没有很高的期待，除了嫁个好人家。”

叶青芷闻言笑了笑，并不意外听到这番话。

“太傅，你会不会也瞧不起我啊？”郑嘉荣担忧地问。

“不会啊。回去后，太傅会找你爹娘谈谈心。”叶青芷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

“你能找到自己喜欢又擅长的事情，就该坚持下去。”

郑嘉荣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一颗心也再激烈地跳动，觉得自己以后的人生也都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叶青芷和郑嘉荣在这边谈心谈的很温馨，可是，明燕他们那边就好像一群小羔羊闯入了血腥可怕的地狱。

“呕！呕！呕！”

十几个孩子，看到那堆尸身后，全都弯腰呕吐了起来，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满脸恐惧。

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死人，还是这么多，心里受到的冲击简直不要太大。

就算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的明燕也吐了，俏脸惨白惨白的。

“呜呜呜……姐姐，我，我害怕。”明玉吐完，擦完嘴边的污秽物，直接哭了，扯着明燕的衣服，想要离开这里。

“姐姐也害怕。”明燕蹲下来，给他擦擦眼泪，温柔地开口说道，

“这很正常，即便是大人，第一次看这样的场面也会恐惧。

但是，这些战士，是为了我们大赵的江山牺牲的，也是为了守卫我们的安全。

父王让我们来这里，就是想让我们心怀敬畏，而不是觉得理所当然，视人命如草芥。”

明玉哽咽地点点头，“姐姐，我，我会努力不害怕。”

“乖。”明燕摸摸他的头顶，让他随着自己祭拜那些战士。

祭拜完，明燕他们也不过多停留，赶紧地离开了。

叶青芷看到他们一个个脸色苍白的惨样，也挺心疼的。

叶青芷拍拍或是抱抱他们，一个个地安慰一遍，就怕他们会因此留下心理创伤。

“你们接下来要是经常做噩梦啊，难受啊，都不要憋着，过来找太傅聊天，也可以互相聊一聊，把今日这种害怕的情绪释放出来，免得憋出毛病来。”

叶青芷又不放心地强调了一遍，用自己的细腻包容给这些孩子们支起一把伞，希望他们少受点伤害。

明燕他们都点点头，也或许是因为叶青芷这份温暖的接纳，大家都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精神也没那么紧绷了。

“好啦，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你们有没有想法？”叶青芷又问道。

众人都看向明燕，让她拿主意。

“那去伤兵营看看吧。”明燕想了想开口说道。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都看过最血腥最悲惨的画面了，再去哪里都无所谓。

战后的军营，没有什么美好可言。

-

“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女子啊？！”

来到战后的伤兵营，看到不少姑娘穿着一样的白色服饰，端着各种东西，忙碌地出入各个营帐，郑向阳吃惊地问道。

王府的其他孩子们看到这个场景都很吃惊，郑向鑫甚至叫道，

“难道这些女子都是军妓？可是她们怎么穿这么奇怪，都穿白白的衣服，这也太不吉利了，也不好看。”

旁边路过的一个女子听到这一声军妓，神色也没有变化，依旧平静地走过来冲叶青芷等人行礼。

叶青芷脸色难看地看了一眼郑向鑫，正要开口纠正他，旁边的谢念康已经出手了。

他生气得抬手就往郑向鑫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怒斥道，

“军妓你个头啊！她们都是随我们来的医女，因为她们擅长处理和缝合外伤，所以被太子殿下带过来暂时充当军医，救治受伤的战士们。”

郑向鑫被打的脑袋一疼，也不敢喊疼发作，只是嘴里不服气地嘟囔道，

“这我哪里能知道她们是医女啊，而且，她们穿的就是很怪啊。”

明燕也看向郑向鑫，俏脸微寒，严肃地说道，

“她们穿的衣服是医学院统一发放的学院服，方便她们日常行医看诊。

因为她们是女子，所以，她们要承受着更大的非议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她们都是值得尊敬的医者，你必须为刚才的话向她道歉！”

明燕指了指旁边的医女。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我不是有意的。”

郑向鑫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可是，碍于明燕的身份和态度，只能挤出一抹歉意的笑，冲医女说道。

“没关系，我们习惯了。”医女淡淡地说了句，又冲明燕他们感激道谢，谢谢维护她们。

“你去忙吧。”叶青芷冲医女摆摆手，让她忙自己的病人去。

“她们这样出来行医，照顾受伤的战士，就会和那些战士肌肤相亲，那她们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十二岁的郑雨兰皱皱眉，开口说道，

“以后夫家知道她们做的事情，一定会嫌弃她们的，瞧不起她们的。”

“治病救人，不是肌肤相亲，而且，我们女子的价值，也不该只用贞洁来评判。

男的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寻欢作乐，可以肆意糟践我们女子，为何我们女子和男人说句话，正常地碰触，就要被审判，被唾弃？！”

明燕看向郑雨兰的眼神带着一种怜悯，可语气很平淡地开口说道，

“你要是因为一个男人的碰触就要死要活，那你活着也太可悲了，你和那些笼中鸟又何区别。你把自己当成玩物，别人也只会把你当成玩物。”

郑雨兰震惊地看向明燕，难以想象明燕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她以后要嫁入同样的高门大户，她要做主母，她还会有管家权，她怎么可能是小妾那样的玩物！

她若是不贞不洁，不守妇德，那她凭什么在婆家立足。

郑雨兰觉得明燕说得太过了，她以后是公主，驸马当然会听她的话，以她为尊，或许她养面首，驸马都不敢反驳。

可是，她不行啊！她只是普通贵女，又不是公主，她嫁去婆家，就算是有娘家撑腰，还是要看婆家的脸色过日子啊。

别说郑雨兰惊讶了，郑向阳其他人也都震惊得不要不要的。

甚至，对明燕都有种敬畏到退而远之的地步。

这是一个女子该说的话？！

明燕这个郡主，未来的长公主殿下，比现在长公主，他们的叔祖母还要霸道呢！

谁做她的驸马谁倒霉啊！

郑向鑫脸色也扭曲了下。

因为他的父母有给他提过，让他讨好明燕，与明燕交好，最好能来段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情，兴许过个几年，他可以当驸马呢。

因为明燕特别漂亮，气质高贵，言行有礼，真的完美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郑向鑫几次接触下来，也心动了，一直想办法往明燕身边凑。

可现在……郑向鑫听完明燕这番话，就觉得他要是当驸马，以后他头上的绿帽子戴定了。

这么强势的公主殿下，他哪里能压得下去啊！

“明燕说得很对，现在朝廷已经提倡破除女性身上的贞洁束缚，那些可笑的贞洁论，完全是男人加在我们女人身上的压迫和剥削，我们应该推翻，而不是维护。”

叶青芷看向郑雨兰，也一脸严肃地冲她开口说道，

“当然，虽然朝廷提倡了，可社会风气不是一时可以改变的。

所以，你说得也很对，这些医女们会因为抛头露面，会因为给男人看病被唾弃，被婆家瞧不起。

可总归有不嫌弃她们的，觉得她们很了不起的男人，他们会珍惜她们，善待她们。

你不赞同医女们的选择，觉得女子嫁人后，就应该安于后宅，相夫教子，管着夫君的小妾们，那也是你的选择。”

郑雨兰依旧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男人，我不信有男的可以接受自己的夫人这么抛头露面地给别人处理伤口治病。”

“我觉得也是，想想就有点膈应。”郑向鑫立刻说道。

“我觉得这些医女治病救人很了不起，但是，我……我可能也没法接受。”郑向阳摇摇头。

郑雨兰一下子抬高下巴，露出胜利的神色。

“我就可以接受。”谢念康开口说道，

“治病救人是能积累功德的大善事，若是只盯着那点男女之事，太没胸襟了，这人也一定很缺德。”

郑雨兰，……

不是，你说话就说话，你干嘛还骂人啊！

明燕看向谢念康，眉眼微弯，明显笑了下。

“我觉得也挺好的，她们是在救人啊，不是做别的。”郑嘉荣也小声地发表意见。

“好啦，这种事情因为观念不同，一时间很难争出来一个结果，我们就先暂停讨论。”

叶青芷笑着止住了争论，因为真的吵不明白。

延续了几千年的观念，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更改的。

虽然大家都听话地闭上了嘴巴不再争论，可各自的心里都多少有些不服气，在心里想着各种论证，还想再辩一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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