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得出他是阿时，但这个少年刚刚看向她的目光里，分明有着阿时不曾有过的戒备，警惕。

  她知道，是在礼净树中发生了什么，导致了他现在的不同。

  祁晏时收回在林洛身上的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她是自己的师父，见证着自己的这一世的诞生，陪着他长大，带他去玩，传授他知识。

  可，那一次次背叛，那些人也曾经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他们拿着他的信任，一刀一刀毫不留情戳进了他最疼的地方。

  他低敛着眉，像是在等待一份主动。

  一份可以让他继续相信的主动。

  林洛皱了皱眉，反复打量祁晏时的神情。

  她张口，试探性的将准备好的药递给祁晏时。

  “阿时，师父给你拿了药。”

  祁晏时条件反射的伸出手，乖巧的接过林洛递过来的药。

  林洛没了动作。

  看着手中的药，他愣了愣。

  他看向林洛，又看了看药，一遍又一遍。

  “没有水吗？”

  林洛的眼眸深了深，但也没有丝毫露馅。

  倒出了一杯水，递给祁晏时。

  祁晏时接过水，才有点反应过来。

  母神之前没有生过病，她应该是不知道吃药需要喝水的。

  此时的祁晏时还不知道林洛也吃了药，只不过是干咽。

  他喝下药，将茶杯放到一边。

  他叹了口气，主动张口。

  “母神，我叫祁晏时，也是阿时。”

  他知道，主动出击的就是输家。

  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

  明明从前那些人是那样的敷衍他，冷落他。

  可他，却硬生生的没有丝毫察觉。

  他们收留他，又放弃他。

  祁晏时自嘲的低下头。

  “祁晏时？”

  林洛重复了一遍。

  “不打算继续当我徒弟了吗？”

  她将少年脸上的痛楚理解为了对于阿时身份的不满。

  要不然，他明明还有着阿时的记忆，为什么不愿意再叫自己一声师父。

  祁晏时猛地扭回头，一把将林洛搂入怀中，像是想要死死抓住这份温暖。

  却还是没有开口，重唤林洛一声师父。

  林洛的气息一点一点喷洒在他的胸膛，如雷的心跳声在耳边响彻。

  她无处安放的双手一点一点挪到祁晏时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那你，可以和我说说，礼净树中，你都发生了什么吗？”

  祁晏时松开手，和林洛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低下头，不想让林洛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却还是乖巧的把礼净树中看到的一切都告知了林洛。

  林洛低头沉思。

  据他所言，那么他不仅接受了传承，还获得了过往的记忆。

  这，有些不同。

  过往的每一任母神，都没有曾经的记忆，那是他们必须舍弃的部分。

  飞升之后，记忆便可以回归。

  这也是为什么母神飞升之后，性情可能会发生极大变化的原因。

  可，他也确实接受了传承。

  祁晏时等待着林洛的反应，可她却迟迟不曾开口，安静的氛围像是在一步步的逼迫他。

  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明明刚刚喝过茶水。

  林洛沉思于这份传承的不同，丝毫没有注意眼前少年的眼神。

  他想一直在她身边，她好温暖，是她不曾感受过的温暖。

  每一次的诞生，他都好像是从这个世界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没有家，没有亲人，茫茫天地，竟没有一处可容纳的地方。

  各式各样人的出现，他们打着善良的旗号，让他帮他们做事。

  看似收留，实则利用。

  一旦他有想逃离的念头，等待他的便必将是惩罚。

  好一点的打一顿，不好的就直接是断了他的生路。

  余下几十年，苟延残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可他死不掉。

  直至寿归正寝，他才可以离开。

  一生生，一世世。

  那些口口声声为他好的那些人，用他赚取利益，在抛弃他。

  她是第一个，没有任何所求，却收养他的人。

  如果，当她的徒弟，可以一直在她身边也可以。

  可是。

  祁晏时眼中的低沉像是要溢出眸子。

  林洛猛地站起身，看向灵界的位置。

  有血腥的气息。

  “阿时，跟我来。”

  祁晏时抬起头，他凝望着林洛。

  林洛也等待着他的决定。

  “好。”

  祁晏时站起身，跟着林洛离开了琥珀殿。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灵界。

  林洛循着气息，找到了源头。

  一个看着七个月大的婴儿蜷缩着身体，瘫坐在地上。

  明明该是至纯的存在，祂的身上却布满了血腥味儿。

  一阵又一阵的血色光芒闪过周身。

  祂低声喃喃着什么，神情怪异。

  眉头紧紧锁起，林洛已经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身后的祁晏时也皱起了眉。

  这种神态明显不对。

  林洛奔向婴儿的身边，先将祂安抚了下来。

  淡淡的血腥气息散了开来。

  一直被笼罩着，看不清真实面容的婴儿此时才被二人看清。

  是一个眉清目秀，本该是顺利诞生的小男孩。

  此时他的面容上全是挣扎不安。

  祁晏时伸出手，将婴儿抱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向礼净树走去。

  虽然发生了种种事情，使得林洛对于礼净树有点抵制。

  但是，处理起这些事情，却还是需要礼净树。

  林落施法，祁晏时怀里的婴儿升空，礼净树一如既往，展开了绘卷。

  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着这个孩子本应该有着的命运。

  顺利诞生，家庭和睦，父母感情良好，长大后成才，一辈子身体健健康康，最后寿归正寝。

  可是，此刻他却连诞生都没有诞生。

  林洛看向了记录。

  发现最开始上面记录着的，父母校园时期恩爱，一直感情和睦的字眼正在一点一点发生着变化。

  林洛不自觉握住了身旁祁晏时的手。

  一时之间的震惊，让她忘却了身旁的祁晏时，已经不是幼年的阿时了。

  此时的他们，即使是身为师徒，也应该保持一点距离。

  祁晏时原本放在绘卷上的注意力，全被他们紧紧相握的手吸引。

  他不留痕迹，悄悄将自己的手掌伸展的更开。

  “阿时，它变了，对吧？”

  林洛扭头询问祁晏时，她害怕是自己的一时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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