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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长痛留痕(三)


差不多六点过几分,季儒卿在门口徘徊,佯装姗姗来迟的模样:“路上堵车,晚了几分钟。”

包间内有三个人,唐寻他爸,唐寻他妈和唐寻,看上去是家宴,不过从有些人的表情来看,好像不太满意。

“没关系,就怕你们不来,失了信用。”唐寻他爸打破沉默。

“我言出必行。”开玩笑,有免费的晚餐季儒卿为什么不吃,不仅要吃,还要吃的痛快。

“哈哈哈,爽快。”唐寻他爸把菜单递给他们:“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开心。”

开心?季儒卿待会拿你寻开心:“不用看了,各来一份吧。”

唐寻他爸悻悻收回手:“季同学经常来?对这家店挺熟悉的样子,正好我也很喜欢这家店。”

季儒卿谢绝了服务员,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嗯,我家养的宠物也挺喜欢吃这家店的菜,吃不完打包带回去给它们尝尝。”

山里经常跑来一些猫猫狗狗,吴阿姨会用剩饭剩菜喂它们,渐渐的它们干脆定居在季儒卿家周围。

“你怎么说话的?”唐寻最先坐不住。

“害,无妨,性格直爽比背地里伤人好多了。”唐寻他爸话锋一转:“大人与孩子之间有误解很正常,但孩子之间总有话聊吧,这是小寻,你的弟弟。来小寻,叫哥哥。”

唐寻极不情愿喊了一句:“……哥……哥。”

唐闻舒并不领情:“我没有弟弟,也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妹妹。”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毕竟是我亲生的,现在家里情况好些了,我也可以补偿你了,想要什么?”唐寻他爸脸皮厚的不一般。

“我妈留下了什么东西,给我之后一笔勾销,我当作没你这个人。”看得出来唐闻舒尽力在克制自己。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你买的长命锁而已。”唐寻他爸掏出一个红布包裹着的盒子,里面是金镶玉的长命锁。

这还不值钱,光是做工的精细繁杂程度能耗费一个老师傅了吧?它承载的价值无法估量。

盒子通过桌上的转盘慢慢悠悠转到唐闻舒面前,他印象里有这个金灿灿的小玩意,因为小时候喜欢乱跑断过一次,后面被妈妈收起来了。

“走吧,东西拿到了也没必要留在这里。”唐闻舒小心翼翼收好。

“这就是你礼数吗?不尊重人的行为是跟谁学的,我可没这样教过你。”唐寻他爸表情从不写在脸上,微微改变语气达到不怒自威的效果。

“你当然没教过,毕竟被你赶出去了怎会有时间教。”唐闻舒拿到了手的东西似乎给了他安抚情绪的作用。

唐寻他爸敲敲桌子:“有必要揪着这件事不放么,未免太小肚鸡肠了。”

哇靠,倒打一耙还是他玩的六,季儒卿岔开话题:“那我们换件事怎么样,我刚刚想起来,上次在王语涵生日会他恐吓我啊,带几个二五仔想打我呐。”

兜兜转转到了唐寻身上,他支支吾吾好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面对唐寻,他的声音循循善诱:“是你还是王语涵干的呢?”

唐寻想都没想全部推给王语涵:“是她,她邀请的季儒卿,因为王语涵三番四次想拉季儒卿进她的小团伙,结果季儒卿不情愿,才叫几个人在她生日上动手。”

季儒卿和王语涵之间的事传这么开的吗:“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唐寻继续cue王语涵:“她和我说的,想让我在生日会上帮忙,我拒绝了。”

“原来如此,看来造成的误会挺大的。”唐寻他爸若有所思:“以后和王语涵保持点距离,她们家想方设法来巴结我还不够,把你也给拉下水了。”

哇塞,季儒卿后悔没录音给王语涵听了,解释的时候磕磕巴巴,甩起锅来行云流水。

对方把后路都找好了,欺负她没有证据,季儒卿愣是杀出另一条路:“是吗?我记得那天你看戏看的挺过瘾的,既然拒绝了,为什么不阻止。”

唐寻的脑筋开到了时速一百八十码:“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混混,又是王语涵的客人,我的话怎么可能有用,再说你又没有事……”

他接收到了父亲的眼神警告,意识到最后那句话略有不妥。

唐闻舒直接拿着做文章:“哦?这就是你们家的教育,令人大开眼界,不说帮忙,连叫人也不会吗?现在能说会道,当时怎么哑巴了?”

“她自己能解决啊,把那个小混混打的手断了。”唐寻没忍住。

“如果我不能解决呢?断手的不就是我吗?”季儒卿声色俱厉:“少为你的无能找借口,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好了好了。”唐寻他爸打圆场:“孩子之间有矛盾很正常,来,看在我的面子上,道个歉这件事就此翻篇。”

唐寻依旧是不情不愿:“对不起。”

呸,你的面子值多少钱样的,季儒卿和唐寻的恩怨先放一边:“没关系,谁让我大度呢。”

为了把季儒卿留下,唐寻他爸开始疯狂找话题:“话说季同学你会和爸爸妈妈吵架吗?”

“我爸死了,他丢下我跟我妈不管不顾被车撞死了。”季儒卿漫不经心补充一句:“做多了亏心事迟早有天鬼上门。”

唐寻他爸端起杯子,请他们来吃饭做好了心理准备,这种程度的挑衅不痛不痒:“说的是,罪有应得。”

轮到季儒卿的回合了:“话说叔叔你会和唐寻吵架吗?”

“当然会了,每个家庭多多少少都会有矛盾。”

“吵急眼了会把他赶出家门吗?”

唐寻他爸沉默了一瞬,用早已准备好的借口应对:“唉,我那时三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加上生意的失败难免气性大,那天的确是我说话做事都有问题,把闻舒送走的每天我都在自责。”

“不过今日见他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些,我甚至在想,与其跟在我身边怕是会继续接受谩骂,他与我之间已有隔阂,不如放他在另一个家庭过得幸福。”

当季儒卿意识到她听见了什么的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她已经听完了不要脸的理论。

“如果唐闻舒过得不好,你还会认他吗?”季儒卿还是太要脸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当然,我已经有能力给他好的生活了。”

“比如利用他牵线搭桥,向上攀登?我倒是好奇两个儿子你怎么分家产,不会到时候又赶出去吧。”

“这是我的家事,季同学的问题太过冒犯了吧?”

“诶?这不是家宴吗,不能问吗?”

“能,当然能,光问我多没意思,我也问问你。”唐寻他爸依旧满面和煦:“你理解不了男人心里的考量,对我有误解很正常,毕竟你没有父亲,你母亲要养大你和闻舒很累吧?”

“一个抛妻弃女的父亲不要也罢,不过他可不会突然找上门玩假惺惺的亲情游戏。”季儒卿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汤:“我家里还有爷爷,算不上累。”

姓季,称呼母亲的爸爸为爷爷,唐寻他爸在心里有了猜测:“听闻季鸿恩老先生有个孙女,年纪和你一般大。”

“你不会觉得是我吧?”季儒卿轻抿了一口,抬眸看着他:“我也想啊,如果他是我爷爷早把我安排进离亭书院了,犯不着在这和人周旋。”

就算不是也和季家脱不了干系,能供唐闻舒出国留学,开得起限量超跑。收养的孩子尚有这般待遇,季儒卿拥有的不比他少。

“和人周旋未必是一种坏事,行走在社会上总要与人打交道。”

“得看对方是否有价值,比如这顿饭。”

季儒卿擦擦嘴,她吃饱了,其实根本没吃多少,一顿饭下来四分之三的时间在输出。

桌子上的菜几乎没动过,对猫猫狗狗们来说过年了。

“我看这顿饭到此为止,就别给互相找不愉快了。”

唐寻他爸摆摆手:“桌子上的菜你随意,我没有回收的习惯,不论是人还是物。”

季儒卿毫不客气打包带走:“我还以为之前的话有多情真意切,原来全是头脑一热,现在冷静下来原形毕露了。”

“没办法,无论我怎么做都会带来误解,不如顺其自然。”

“也有可能是目的无法达成给自己找台阶下,毕竟除了自己没人会给面子。”

饭局趋于尾声,桌上的暗流涌动摆上台面后双方毫不示弱,火花快要点燃酒店。

唐寻他爸站起身:“呵,竟然能将捡来的小孩视若己出,莫不是对某些人太失望了。”

季儒卿拍案而起:“不是谁都和我爷爷一样高瞻远瞩,有人不也把泥瓦当作珠玉捧着么。”

“是泥瓦还是珠玉日后自会见分晓。”唐寻他爸丝毫不动摇:“我想你爷爷的高瞻远瞩,你是半分也没有遗传到。”

“有没有遗传我不知道,就目前来看高下立判。”季儒卿伸出两根手指:“我想某位万年老二比我更有发言权。”

唐寻把他爸拉走,唐闻舒带着季儒卿离开,看上去谁也没赢谁也没输,到头来最受伤的还是唐闻舒。

回去的路上唐闻舒一言不发,他在宴席的最后也没说一句话,没有吵闹,只有心如止水的平静。

季儒卿宁愿他宣泄自己的情绪像小时候那样,好比闷在心里故作无事发生。

晚上八点,季儒卿站在花园外喂小动物,一只橘猫大着肚子,像是怀孕了。

“有小宝宝了啊,那你多吃点。”季儒卿把大肘子给它吃。

橘猫很敏感,等季儒卿把食物放下后迅速叼起跑远,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有这么恐怖吗,剩下的颜色各异猫瓜分塑料盒里的鱼,你争我抢之间踹翻了盛满鱼汤的盒子。

奶白色浓稠带着香气的汤汁四下蔓延开,溅到了季儒卿的鞋上,小猫们还在为鱼头的归属大打出手。

“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季儒卿试图劝架。

“小心点,它们指甲都露出来了,被抓伤了很麻烦。”唐闻舒的出现把它们吓跑,剩下一地狼藉。

季儒卿借着灯光发现他眼圈周围泛红,原来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了,怪不得一回家直奔房间。

“全浪费了。”季儒卿为地上的鱼汤打抱不平。

唐闻舒从花园洗手池拎着一个水桶,把地面冲洗干净:“谁叫你在家里喂的,吴阿姨都是往外面的大马路上一放,它们自己会吃完的。”

季儒卿觉得大马路上太可疑了:“万一它们觉得有诈怎么办,认为这是人类的陷阱。”

“放心,大冬天找不到吃的,你无论放什么它们都会吃。”唐闻舒发现她的毛衣上沾着猫毛:“哦~你就是想撸猫吧。”

“我给它们提供生存粮食,它们给我提供精神粮食,互利共赢。”季儒卿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就被吓跑了。

“喜欢的话养一只就好了,外面的野猫身上都是跳蚤。”唐闻舒把剩下的水倒在她手上。

“我想养一只通人性的,粘人的,会自己上厕所自己吃饭,不掉毛的。”总之,很独一无二的猫才能当她的宠物。

“你养个小孩好了,通人性,会粘人,到了年纪会上厕所,小时候没头发不会掉毛。”

“可是没毛啊,撸猫图的不就是手感么。”

“人不能既要又要。”

季儒卿甩甩手上的水珠:“为什么不能,我巴不得这个是我的那个也是我的。”

唐闻舒从口袋里抽出餐巾纸覆盖在她手上:“你当然可以。”

季儒卿擦拭着手上的水渍:“你也可以。”

“你以前说我们是一样的我还不太理解,但我现在明白了,我们是一样的话,你也可以拥有很多。”

“我?”唐闻舒摇头:“我有的已经够多了。”

“谁会嫌自己拥有的多呢?”季儒卿往摇椅上那么一坐,铁链传来咔啦咔啦声:“钱和地位带来的欲望怎么都不够。”

“装什么大人。”唐闻舒承认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从她满脸写着稚嫩的脸上说出来有些滑稽。

“论心不论年纪。”季儒卿抓着链条在摇晃,花园里的画只剩下孤菊在支撑。

“你说得对。”唐闻舒比她大五岁还是幼稚,冲动时会丧失理智:“我现在开始觉得我拥有的不够多了。”

季儒卿仰着头看他,靠在椅背上轻轻摆动:“想要啥尽管说,这些年咱也没亏待你,跑车豪宅应有尽有。”

唐闻舒低着头,目光温柔缱绻:“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吗?”

季儒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我们是一家人。”

“不论未来你的身边有谁,第一时间都会选择我?”

“会……吧。”

季儒卿不确定,未来的事谁说得准,但是好话要说在前头。

“笨蛋。”唐闻舒轻轻弹她的额头:“不要随便许诺永久的誓言,我会当真的。”

“那就当真吧。”季儒卿才不是笨蛋,唐闻舒缺乏安全感,害怕被身边人的二次中伤。

“如果我的答案能让你安心,那我会说肯定的。”季儒卿发誓:“黄天在上厚土为证。”

唐闻舒指了指漆黑的夜空:“现在是黑天,也作数吗?”

“作数,不管黑天白天今天明天,每一天都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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