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山川要夏子彰做什么？他以前的部属？这是什么理由，熊山川没在松江公署做过事啊？”余笑蜀一脑门子问号。

                  “管他要夏子彰做什么，给他就是了，这个节骨眼上，只要他不捣乱，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史秉南阴沉着脸，在房间里转来转去，道，“清乡刚刚开始，周佛海就要给我穿小鞋，去游说竹内取消警政部，他妈的。”

                  “周佛海去找了竹内？”

                  “对，这是竹内亲口对我说的，而且周佛海早就说过，我名为清乡，实际上是在政府之外搞独立王国。”史秉南轻蔑一笑，“他毕竟还是个聪明人。”

                  “竹内居然就同意了？”

                  “哼，竹内也是个聪明人，既然有人跳出来做恶人，他自然也要顺水推舟，试一试我的反应，之后不论怎么处理，也都好两边卖人情。只是他们实在是错估了我了。”

                  史秉南站定，道，“我一个警政部长，取消警政部的决定我居然不知道！还要行政院来知会我！我跟竹内说，即日起辞去一切职务，不但警政部长不干了，这个清乡委员会的秘书长，我也不干了，谁爱干谁干！我就不信，行政院那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谁能控制这糜烂的局势！”

                  “秉南，不是我说，对竹内的态度，是不是还是要谨慎些。”

                  “明明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脏活累活还没干完呢，就要给我上眼药！没有我史秉南，哪有七十六号，哪有汪兆铭的国民党六大，哪有今天的国民政府！看我资历浅，就一路压我，压不住我，又找日本人来压我！”

                  余笑蜀走上前去，给史秉南倒上一杯茶，到，“你消消气，这不是新成立了调查统计部嘛。”

                  “还不是我说我不干了，竹内和汪兆铭傻了眼，新弄出这样一个组织，行政院刚撤掉警政部不好再挂，就挂在军事委员会下面。”

                  余笑蜀道，“我看，这也不是坏事，七十六号还在、政治警察署还在，换个名头而已，而且从行政归口到军事，也有利于我们将来建军啊。”

                  史秉南点点头，道，“这个调查统计部我已经跟中央摊牌了，你也跟着原职调转，还是做常务次长。”

                  余笑蜀苦笑，道，“什么劳什子次长，比起这些虚名，我只要继续替你看好七十六号就是了。”

                  “还是不一样，”史秉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就是要他们看看，跟着我史秉南的兄弟，就是一分努力、一分荣光！如果我像他们一样和稀泥，别说日本人，连重庆和共产党都会看不起我们，觉得根本没有什么南京政府，有的只是一群趋炎附势的汉奸小丑！”

                  “笑蜀，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能力没的说，就是太没有进取心，不然你早一点上位，也去了南京，现在我也好有个助力，”史秉南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这也怪我，是我让你一直在上海给我看家的，你看看仕明，现在完全是得意忘形了。”

                  史秉南忽然提到许仕明，余笑蜀不知道说些什么。自从李沪生死后，七十六号内部空前统一，再也无人能够压住许仕明跃跃欲试的劲头，这几个月来，汪兆铭命令关闭沪上的赌场，许仕明一个毫无经济常识的武夫，也投巨资成立了贸易公司，开始给东南贸易公司打外围，而且路子更野，什么都敢做，除了对日本人稍有忌惮，谁的账都不买。许仕明日进斗金、暴富之后，穷奢极欲、呼朋引伴、撒钱不看风向，许多新近招募的七十六号特工，甚至只知许仕明，不知史秉南。

                  看来虽然史秉南口上不说，但心里，许仕明已经犯了他的忌讳了。

                  “清乡进行到现在，你怎么看。”

                  “我只有四个字，喜忧参半。”

                  “说说看。”

                  “喜，是我们有了更大的自主权，周佛海的独立王国四个字，其实也算切中要害。他这下子没法拿财政部预算有限来限制你，只要能够把握机会，我们将来就不必仰人鼻息。忧，是引起了多方面的嫉恨，现在熊山川正在纠集一批从苏太常被赶出来的旧官僚，在抱团反对你，并且，竹内对你的支持也开始动摇。”

                  “竹内的态度是必然的，因为我们的实力太强了。”

                  史秉南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也许是我的步子走得太急了，维新政府留下来的那一批劣吏、每天混吃等死、鱼肉百姓，就没想过，有一天日本战败，每个人都会上绞架吗？这几个月，我在苏州摸排情况、大力宣传，招募训练新巡警、建立保甲、废除税制承包改为办事处直征，免除基层拖欠的国税和省税，这哪一条，不是为了基层政权的稳定？他们尸位素餐那么久、没税收、没兵员、没物资，却没人非议，我怎么就会被人群起而攻之？不错，我是处理了一批官员，但是也提高了做事人的薪水啊？”

                  “今天看起来，这些都是小节，恐怕真正急了的，是对日本人的态度。”

                  好像故意要回避这个话题，史秉南忽然沉默了，他已没有了数月前大张旗鼓，意气风发想要大干一场的兴奋神情。

                  余笑蜀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的这些举措，我都完全支持，行政院那一帮酒囊饭袋对你群起而攻之也可以预料，毕竟清乡之后，他们多年的经营全被摧毁，也赚无可赚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公开针对日本人呢？是，对我们来说，撤出日军物资采购人员和特务机关，虽然工作上阻力会少，效率会高，但这是犯了日本人的大忌！竹内的警惕和反弹大概就是这里来的，他们现在依靠你，动不得你，日后就难说了。”

                  “嗯，”史秉南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些话除了你，别人也不敢和我说。我和你说起来，头头是道，自己下手，就难免操之过急，要不是上海实在离不开你，我真的想把你也带到苏州去，助我一臂之力。”

                  余笑蜀笑道，“上海离苏州也不远嘛，现在市面平静、自从许纵翻了船，军统也老实了不少，我还不是说去就去。”

                  “对，要去。你余笑蜀要去看看，肃清是我设计的，很多细节我完全没有感觉，你的眼睛毒，替我看一看。”史秉南站起身来，“我一会儿就回南京了。”

                  “对了，那个董之微上午来了好几个电话，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知道，我赶着回南京，就是要去见他的老子。如今这些地头蛇，你不拜一拜，就寸步难行。董务德在南京附近手握重兵，呼风唤雨，清乡在沪宁铁路沿线扎根之后，迟早要延伸到他的势力范围，他有真刀真枪的部队，我们不得不重视。”

                  “你们在讲条件？”

                  “对，董之微，要把他的儿子安插到苏州办事处去，谋一个位置。”

                  余笑蜀摇头道，“这个董公子我见过两次，是个见过世面的，你可一定要小心。”

                  “小心不小心的，也没办法，这是利益交换，董之微不进我的苏州办事处，董务德的防区就不会对我敞开大门。”

                  “还有，最近，新四军在苏常太有死灰复燃的趋势，要对日本人有所交代，就不能不对共//党的活动有所抑制。许纵现在在建立保甲进行封锁，还很得力。你捉的这个人，可用。”

                  余笑蜀道，“只是听说，太残酷了些。”

                  “怎么办呢？共产党的渗透力这样强，我们总要做事情的。他也不是一味蛮干，与新四军有关系或者接洽过的人，一经查证，立即逮捕处死，但是对新四军被捕的人员，则实行优待，又组织了许多爱乡青年会，还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但是我觉得，对新四军，我们不宜赶尽杀绝。”

                  “为什么？”

                  “因为有了新四军，我们才好建军。”

                  “嗯，”史秉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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