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皱眉，真不好再劝了。

  女帝并不承认来飞升阁是等待李长生消息的，她刻意想把握每一个机会，斩断了内心的挂碍。

  情绪极端化是病入膏肓，再劝下去会有反效果。

  “拿来吧，老夫瞧瞧这小子醒悟了没。”

  从故作懵懂的小顺子手里接过传音蛊。

  此时的老太监是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李长生在这里，定会惊恐于宁远军上报的奏折有误。

  只提及了李长生叛出宁远军，却只字不提原因是什么。

  而有关伍运、叶天羽二人在北疆的遭遇，更是被压了下去。

  以至于女帝只知道李长生以第二身份假扮的叶天羽，在太安城大肆收买人心，却不知道真的叶天羽，已经被宁远军按在水牢里吐泡泡了！

  可想而知这是何等大事！

  女帝失去了对北疆的掌控，北疆的情报网也被伍家死死把持住了。

  “噗！”

  老太监接过传音蛊，却还没来及的和李长生联络，传音蛊猛地一震，抖了几下后，传递出残缺不全的精神力波动，沉寂了下去。

  “这……”

  老太监脸色微变，仔细琢磨残缺不全的讯息。

  “陛下，李长生凶多吉少，而他最后的消息是，放过叶天羽！”

  “师傅莫不是在开玩笑，李长生死了？”

  君九凤抬起素手，轻轻压在心脏处位置，凤眸中的光在凝聚，从放松闲适，高缈无边的心境脱离，回到了凡尘俗世的身躯上。

  情蛊同生同死的效果并未发动！

  或者说李长生给的药，真的已经解除了情蛊。

  君九凤不禁一怔，李长生死了但并没有牵连到自身？

  “陛下，叶天羽究竟是何许人也？而李长生为何最后的讯息，是让我放过他。”

  老太监心生疑窦，生生死死对他带来的冲击感不太强。

  莫说是李长生死了，除了女帝之外，天底下任何人死了，也别想让他的心境有变化。

  “不是让你放过叶天羽，而是让朕放过叶天羽。他到底想说什么？”

  君九凤不能淡定了。

  她其实也曾幻想过，这个唯一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在临死前会做什么。

  除了求饶，嘲笑，骄傲，嚣狂之外，估计还会有惭愧和不舍。

  但她就是没想过，李长生临死之前，会提及一个与她毫不相关之人，表示出理智成熟的释然。

  “李长生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传递而来的讯息，一定有其特殊用意，陛下，叶天羽现在何处？”

  老太监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太安城？不，也许李长生说的不是放过他，而是不能放过他呢！”

  君九凤觉得头脑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对于北疆局势再度失控的困惑。

  另一部分则是为什么李长生的情蛊没有发作，自己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此事，问一问太安城新任城主即可，老夫亲自出面吧。”老太监起身走出飞升阁。

  小顺子抱着传音蛊，立在柱子下久久无言。

  其实对于他来说，本不该有太多悲伤的，从始至终李长生就没把他视为局中棋子。

  一个毫无实力，才十几岁的小太监，能做什么呢？而做了什么又会有多大用处呢？

  所以小顺子扮演着一个传声筒的身份，活的挺快活的。

  还成为了飞升阁掌灯太监，少走了几十年弯路，直达晚年退休后的闲散生活。

  但就是心里很不爽。

  “去找小黑，再去找十三公主。”木讷嘀咕了句，小顺子走出宫门。

  下意识回头，看到飞升阁内万盏灯火，仍旧留有一处阴影。

  那阴影里，蒲团上，端坐着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帝。

  孤独、顽固、刻薄、狠厉，怎么看，也不像君临天下的大燕国君。

  “情蛊是假的，从头至尾全是骗局，而李长生与朕，都不过是被那妖女玩弄的傀儡！”

  君九凤悟了。

  不是李长生给她下了情蛊后，为了弥补而去作为。

  也不是为了三年约定，虚与委蛇保住小命而强迫自愿去出生入死。

  一切，都是李长生自己的意愿。

  现在回想起来，李长生的任何所作所为，在剥离了纨绔外衣的掩盖之后，总是透着一种急迫，疯狂的味道。

  他执意要前往北疆，一路上多次惹出风波，使得女帝向北疆侧目。

  而女帝的人，也逐渐发现了北疆的问题。

  真正的矛盾爆发，逼得北疆黑手不得不显露出来的事件，正是方氏族架空太安城主，女帝为了秀一秀武力，强硬动手灭方家满门的反应。

  这使得暗中水下的大鱼们，感受到了威胁，也见到了女帝力量不是无敌的。

  商妙音为了扬名，不顾后果和阻拦干翻女帝手下的事，绝对是点燃了导火索的最关键事件。

  一切串联起来，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李长生绝对在不远处。

  李长生就像是一个信标，吸引女帝视线的信标，遮不住，灭不掉，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女帝，现在的大燕国内患重重，病入膏肓。

  但君九凤却只看到了表象，认为李长生是在玩吸引异性的行为艺术，而不是在用命揭示核心问题。

  君九凤想到很多，剥离掉李长生华丽的纨绔伪装，他的本质彰显出来，竟是极其具有意境的两个部分。

  是不畏前路的坚定和向死而生的勇气，以及在存身惜命，疯狂向外传递消息和示警的行为艺术！

  二者结合，并确定一个名字的话，便是对皇权，圣人，贤者的愚忠。

  也就是圣愚！

  “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你仍在传递给朕有关北疆变动的重点人物情报，李长生，你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若不是你在濒死时刻的传讯露出了马脚，那么朕将会被你骗一辈子！”

  诺大飞升阁，仅余黯然神伤的君九凤，对着先祖牌位凝视。

  她并不为李长生的死感到伤心，圣愚和蕴生圣愚的土壤并在，一旦圣愚者消亡了，那么代表着蕴生圣愚的土壤也不再具有活力。

  这意味着李长生的死，是大燕国衰亡的前兆。

  代表着她这位女帝，或许也是命不久矣。

  故此她只诉诸与如李长生这等愚忠的死士，竟也需要披上纨绔外衣才能去做事的悲哀。

  不解于人们对大燕国君的忠诚被外力视为错误！

  她明白了一件事，明白了李长生为何会选择扮丑角达成目的。

  并不是李长生不想做君子，而是不许，施加压力之人既有心怀不轨者，也有她这位后知后觉的女帝。

  ……

  “圣愚者？死不足惜。”

  叶天羽闻言，径直从大营军帐里站起，剑眉扬起，厉声斥责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李兄逆流而上，为大燕女帝流干了最后一滴血，此为忠勇，即便曾经做了太多的错，也可以抵偿了。”

  “叶兄，李长生是个纨绔啊，曾在皇都犯下累累恶行。”

  镇北军，未来秦王主力军之一，接到宁远军情报，半路救援下叶天羽的振威将军离仇，在刻意拉低圣愚者的位格，企图让叶天羽交代更多情报。

  “你救了我，但不代表能侮辱我叶天羽的朋友！”

  “火云谷从不欠人情，告辞！”叶天羽一抱拳，潇洒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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