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试试就试试吗？

江如鸣想，是的，她确实可以……试着做出自己更想要的选择。

清晨，雪后天晴。

江如鸣醒来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她把头埋在被子里，伸出手关掉手机上定好的闹钟。直到她终于满足地睡了个饱，被窝里才慢慢爬出一个漆黑的脑袋。

江如鸣仰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慢悠悠地拿出手机按照习惯查看新消息刷刷微博。

结果打开屏幕的一瞬间，一条明显的好友申请就跳了出来。

备注是……

魏之洲。

她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一下，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就回忆起在最后一个梦境里魏之洲红着脸蛋悄悄跟她说“姐姐我都穿了”的样子。

一想起那个场面，江如鸣恍然间还能感觉到指尖触碰到他腰间细细的绳状物的感觉。

她为这种如在指尖的感觉而感到了一丝羞赧，连带着看眼前干巴巴的聊天框都有了些许的不自在。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账号？他怎么会忽然加自己？他……

江如鸣手指抚上屏幕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只划过一个念头——

他也记得那些梦吗？

悬在“同意”键上方的手指停顿住了。

是啊，他们现实中只匆匆见过一两次。放在正常社交关系中，这连熟人也算不上。无论魏之洲是通过什么办法找到的她的联系方式，这样的关系，大费周章地探听联系方式，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除非……他和江如鸣梦里的其他人一样，也记得梦中所发生过的事情，才会出现在江如鸣的好友申请列表里。

江如鸣趴在宿舍床上，因为早起的原因脑子还不是很清醒，魏之洲大头哆啦A梦的头像随着她眨眼的动作一闪一闪的。

她最终还是通过了好友申请。

在最后一个梦里，魏之洲到最后也没有出现，只在最后徐清打的那个电话里出现过一次。江如鸣不知道她离开体育馆后，魏之洲有没有再和徐清起冲突，更不知道自己说了分手之后，魏之洲有没有难过。

江如鸣在梦里见到魏之洲的次数不多，但每次的印象都不差。他似乎是个挺腼腆的男孩，这一点上与江如鸣非常有共同点；但与此同时他又在某些时刻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大胆，反差至极。

不得不说，直到现在，只要想起体育馆里魏之洲悄悄在她耳边说过的话，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一阵耳热。

啊……他还挺勇敢的。

通过好友之后对面也一时没什么反应。直到早餐的时候，江如鸣才收到对面打招呼的消息。

“啊！学姐好！”

“对不起学姐，我起晚了……学姐，你还记得我吗？我叫魏之洲，之前在剧本杀店见过的。”

江如鸣想了想，只能回了个：“你好，当然记得。”

她的回复一下子让对面的魏之洲手足无措起来了。

他昨晚提心吊胆太久，一直睡不着，直到熬到今天凌晨才浅眠了一会儿，以至于早上没起来，错过了检查江如鸣有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他对着自己发出去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检阅，确认无误才点击的发送。然而，对面的学姐只是很有礼貌地回了一句“你好”，让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学姐……是对他印象不深吗？

魏之洲有点沮丧地揉了揉脑袋。

江如鸣的专业需要涉及到数科相关的知识，因此曾经上过数科的专业课。偶然有一次在整理自己以往的教材，预备拿出来二手转卖的时候，江如鸣翻到了之前用过的数科教材。

很厚，很难啃。

她一看到这本教材就能够想起当时上高数课头昏脑胀的感觉，立马扔进了纸箱里准备打包送走。

等她整理好纸箱抱着准备送下楼的时候，一抬头往窗外一看，碰巧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宿舍楼外不远处就是一条街的小商店和小超市，服务非常全面。江如鸣住的楼层不高，一眼看见那条街上此时寥寥几个人影中，有一个全身白色长款羽绒服，手插在大衣兜里乖巧站在煎饼店前等待的男生。

是魏之洲。

江如鸣抱着纸箱转身下楼的前一秒，脑袋里想着——

他就是数科的来着。

学数学的男生，虽然各有各的怪处，但站在人堆里倒是都挺安静的。

她跟买她书的学妹约好了把东西放在楼下就行，对方会过来自己取走。

江如鸣把箱子放在宿舍楼底下刚一抬头，就远远看见了不远处街边一个人咬着煎饼的魏之洲。

他看见江如鸣的第一反应是愣住了，然后迅速放下了煎饼，呆呆地盯着她看。

实在不怪他愣住了。他这几天特意在女生宿舍楼对面的街道转悠，就为了撞个大运偶遇学姐，今天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才去买个煎饼吃。没想到，装了那么久的帅就是没遇见，偶然吃个煎饼就碰到学姐下楼了。

魏之洲有些委屈。

他的样子很呆，也很可爱。江如鸣看笑了，远远冲他打了个招呼。

“嗨。”

魏之洲把煎饼挪到另一只手里，乖巧地也打了声招呼。

直到江如鸣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在了宿舍楼门口，魏之洲还站在原地朝那边看。

冬天的枝桠光秃秃的只有褐色的枝干。江如鸣从窗子里面向外望，只能穿过枝桠望见楼下魏之洲抱着煎饼的身影。

呆呆的，一动不动。

江如鸣每上一个楼层，往外看的时候他都保持一个动作站在那里，像一株没长脚的向日葵。

江如鸣想，还是一株个头很大的向日葵。

她好奇地趴在窗台上看了半天，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走，结果看了半天，等到他煎饼都吃完了，还在那杵着没动弹过。

他一定也是……因为记得梦里的事情才会加她的吧？

江如鸣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体育馆里乖乖站在那儿等她上厕所回来的身影，心头微动，掏出手机来给魏之洲发了一条消息。

“戳戳。”

她明晃晃地看见魏之洲费劲儿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双手捧着打字回复。

但也许是外面太冷了，有点冻手指，因此他回复的速度非常慢。江如鸣趁他还没有回复，又发了一条：“我看见你啦，你怎么还在那？”

窗外的魏之洲还在低头忙活着手机，但一条信息也来不及发出来。

江如鸣笑了一下，又发了一条：“你刚才在看什么啊？”

她连连逗他，终于等到他发过来了一条完整的句子。

“对不起，学姐，我马上就走。”

江如鸣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啊，不用。”

她看见窗外魏之洲离开的步子迟疑了一下，又站了回来低头望着手机。

他的外套很厚，个头又很大，显得身形像是一只厚实的大熊。江如鸣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犹豫片刻还是打下了一行字。

“我刚才逗你的，不用害怕。我就是觉得……你有点可爱。”

点击发出后，江如鸣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耳热，迅速反扣手机，扭身继续上楼。

她没有看后续的回复，自然也不知道，一个人站在楼下的魏之洲，看着屏幕上明晃晃的“可爱”两个字，呆滞中慢慢红了耳朵和脸颊。

他紧紧抿住了唇，有点不好意思地想着——

学姐觉得他……可爱？

啊……

魏之洲觉得明明外面的温度没有变，但手指一点也不感觉要被冻僵了，反而浑身热气腾腾的。

魏之洲比江如鸣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孩都安静腼腆。明明是他自己鼓起勇气找借口问可不可以蹭自己的课上，但真跟她一起到了课堂上，却看都不敢看她，低着头捏着书角不说话。

明明是他自己凑上来问可不可以一起吃饭，但真的对面而坐，他却一口一口吃得跟猫一样，仿佛江如鸣坐在对面让他动作都不敢放重。

江如鸣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他应该没吃饱，只好无奈道：“之洲学弟？”

魏之洲茫然地抬头，“啊？”

她笑着撑着下巴问：“你不饿吗？”

魏之洲看了看自己的盘子，回答道：“还、还行。”

他拘谨的样子实在是让江如鸣没忍住。她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会在梦境里做出那样大胆的事情，忍不住感叹道：“你好好玩啊。”

“好……玩？”

魏之洲完全弄不懂江如鸣为什么这么说，心里提心吊胆的不确定这是喜欢他的意思还是讨厌他的意思。

“学姐……”

他紧张道：“如鸣学姐，你……你别逗我了。”

他越是紧张，江如鸣越是觉得他好玩。她拨浪鼓一样摇头，特意逗他玩道：“你好可爱。”

这是她偶然发现的小乐趣。只要她一说他可爱，他就莫名比平时更紧张，甚至还会控制不住红了耳朵，跟虾子一样。

果不其然，魏之洲眼神慌张地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的手不说话。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无措了，以至于江如鸣都有些不忍心起来。

她叹了口气刚想说“逗你的快吃饭吧”，对面的魏之洲就忽然抬起了头，视线执拗而认真地看着她。

“不是的，学姐。”

他小声道。

“我没有，是……是学姐可爱。”

他说完，就闭上了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如鸣看。

食堂里明明有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但此刻，那些脚步、交谈和噪音瞬间就在耳膜里安静了下去。江如鸣愣愣地看着魏之洲，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魏之洲见她不说话，着急地又说了一次：“我觉得……学姐特别可爱，真的。”

江如鸣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现在完全理解魏之洲为什么一听见这样的话就会紧张。现在，她竟然也觉得怪难为情的。

“你！你别说了……”

她小声阻止完，就听魏之洲磕磕绊绊道：“哦……对、对不起。”

他道完歉，仍然用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盯着江如鸣看。

视线交错的几秒钟之内，谁都没有说话。

“吃饭吧。”

江如鸣最先反应过来，低头握紧了勺子。

一起离开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雪。北方的雪是不用打伞的，但魏之洲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并且问江如鸣可不可以送她回去的时候，江如鸣垂眸想了想，不知为何并没有拒绝。

“好、好吧。”

一把伞并不大，尤其魏之洲占很大一块地方。他只能笨拙地将伞倾斜到江如鸣那边，侧头看着她的脸和头发，脚下小心翼翼地配合她的步调往前走。

直到走到宿舍楼前，江如鸣开口跟他说“谢谢”之后，他才抖了抖伞上落下的积雪，低头说了声“不用”。

静默了几秒钟，就在江如鸣准备转身进门的时候，魏之洲终于动了。

他喊了一声“学姐”，瞳仁颤抖地问：“学姐喜欢可爱的男生吗？”

喜欢可爱的男生？

江如鸣反应了一下才理解他的意思。

“可、可以喜欢吗？”

魏之洲第二句语气明显弱了很多。他熬过了世界上最难熬的三秒钟，才听见江如鸣轻轻道：“嗯……可以的。”

他猛地抬头。

江如鸣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因为不太自在而转而说了一句：“你明天还要一起上课吗？”

魏之洲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眼睛放光。

“明天？啊，哦，明天，当然，学姐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离开女生宿舍楼之后，魏之洲绕着小吃街走了三圈，然后才浑身热血沸腾地去操场跑了十公里。

圣诞节的时候，正好赶上江如鸣的一场专业课考试，她本来出去玩的计划全都泡汤了，只能老老实实背书。

魏之洲考试的时间与她是错开的，那几天一直陪她一起在图书馆复习。

图书馆晚上十点钟闭馆，他们俩是走得最晚的那一批。冬日的晚上温度低得吓人，伴随着刺骨的冷风，简直让人无所遁形。

魏之洲走着走着就绕到了江如鸣前方，用身体帮她挡住了迎面的北风。

“走吧，学姐。”

江如鸣视线正好能看见他羽绒服后面的帽子。她跟在魏之洲后面，亦步亦趋地走了一段路，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

“怎么了？”

江如鸣将手圈在嘴边，问他：“你不冷呀？”

魏之洲为说话方便转了个身，面对着江如鸣倒着走。

他摇摇头道：“没，不冷的。学姐  别把手露出来，你看，这里都红了。”

他拽了拽江如鸣的袖子，确保她全身都被包裹好了，然后才道：“耳朵冷吗？要不我把围巾给你吧。”

江如鸣脖子上很快落下带着体温的围巾，贴在鼻子下方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江如鸣停在原地，仰头让他绕围巾。等到围巾掖好了，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忽然眯了眯，然后猝不及防地抬头用脑袋蹭了蹭魏之洲的手心。

魏之洲连手都忘记收回去了。

两秒之后，他才骤然后退了一步，本来被冻的发白的脸颊竟然凭空泛起了红。

江如鸣不解道：“你……躲什么呀？”

“我……”魏之洲磕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江如鸣：“你……讨厌这样啊……”

魏之洲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当然不！我——”

他顿了一下，才喃喃道：“喜欢的，就是……太喜欢了。学姐……对不起学姐。”

江如鸣背着手，见他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垂头丧气的，才又戳了戳他。

“怎么又说对不起？”

魏之洲一直没有抬头。

江如鸣只好又伸出手预备戳戳他的脸。可是那根手指还没有伸出去，一直闷头不做声的魏之洲忽然抬起了头，用一种江如鸣从来没见过的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看。

她停顿住了，问：“怎、怎么——”

还没等她说完，魏之洲低头，顺势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江如鸣的手。

动作有些笨拙，表情也很羞涩。

江如鸣：“你……干嘛呀？”

魏之洲盯着她，“学姐，那你呢？你讨厌这样吗？”

江如鸣手指蜷缩了下，缓缓道：“不，不讨厌的。”

魏之洲忽然笑了，连局促和紧张都散去了些许。

“那就好，我也想让学姐喜欢我。”

他一字一句道。

“——更多一点。”

考完试之后，江如鸣很兴奋地冲出考场，去体育馆找正在打球的魏之洲一起出去玩。

进来之后，她第一眼就看见魏之洲握着球拍在场地里打网球。

那一瞬间，她一下子就想起来最后那个“分手计划”的梦境。

魏之洲看她来了，跟对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就拎着球拍跑了过来。

“好了，学姐。我先去更衣室换个衣服，一会儿咱们就走。”

今天是考试大日，体育馆里没有什么人，更衣室里也空荡荡的。江如鸣站在门口等了半天，正在神游天外之际，忽然听见更衣室里传来了模糊的声音。

她疑惑地回头，敲门问：“怎么了？魏之洲？”

半天，魏之洲才回应道：“……没事，没事。”

江如鸣问：“真没事吗？”

“没。”

魏之洲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让江如鸣疑惑不已。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再次敲门的时候，面前的门忽然被打开了，魏之洲难为情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学姐，”他的声音别扭极了，脸也红红的，“我……我裤子解不开了。”

江如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

魏之洲小声道：“我裤子系死结了，现在……解不开，怎么办啊？”

江如鸣半天才不可置信地笑了出来。

“学姐……别笑我了。”

她问道：“死结……那，我帮你看一下？”

有的时候解不开绳结只是角度问题，也许别人正面帮着解开就可以了。

魏之洲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之后才把江如鸣带进更衣室，拎起上衣给她看自己系得跟粽子一样的抽绳腰带。

“学姐……你看……”

他满眼无措，偌大的个子却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江如鸣刚才其实没多想什么，但此时，看见他这样的表情，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点不自在。

“……哦。”

她让自己的视线集中，弯腰认真地帮他解绳结。

魏之洲的呼吸一起一伏，裤腰以上露出来的腹肌也跟着一起一伏。江如鸣费了半天劲儿才用指甲解开了绳结，刚松了一口气，收手时就不小心用手背擦到了他的腹部。

“哦！”

魏之洲发出了很痛苦的声音，好像江如鸣不是碰了一下，而是揍了他一拳一样。

江如鸣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对不起。”

魏之洲低着头没说话，忽然坐起来双腿交叠。

“没……”

他抬头看着江如鸣，眼神湿漉漉的，充满了惶然和不安。

“学姐。”

他只喊了一声，江如鸣就莫名心头一跳。

“干、干嘛？”

魏之洲：“可以摸摸我的头吗？”

江如鸣没说话，抬手慢慢放到他的头顶。魏之洲主动用头顶蹭了蹭他的手心，一直就那么看着她不说话。

“你——”

江如鸣终于反应过来了，笑道：“你故意的吧！”

魏之洲抓住她的手腕，讨饶道：“对不起……但是，学姐竟然真的喜欢这样。”

江如鸣：“你怎么学坏了！谁教你的？”

谁教的？

舍友教的，三个人一齐给他出的主意。

魏之洲没说实话，只是摇摇头，“反正，有效就好了，我就很开心了。”

被他拿捏住了，江如鸣觉得稍微有点没面子。她转身，握着门把手道：“不许学坏，换完衣服……快点出来，我们还要去吃饭呢。”

是啊，他们还要去吃饭。

魏之洲没站起来，只是乖巧道：“好。”

江如鸣临走之前，忽然猝不及防地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侧脸，让魏之洲呆愣在原地。

“拜拜。”

江如鸣报复了回去，满意地关上了门。

魏之洲呆呆地坐在更衣室里，耳廓通红，双腿夹得很紧。

看吧，他就说，学姐要远比他更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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