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鸣只看了手机上的消息一眼，就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关掉屏幕，猛地抬头直视前方，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半分钟之后她的思维才慢慢回转。

  她她她她……她梦见李教授叫她什么？

  江如鸣抿住了双唇，此刻的表情比正在办公桌前受刑的女学生还要破碎。

  她还在慢慢消化这件事，而墙上的时钟已经慢慢走到了逼近五点半的时刻。

  她想走但是走不掉。

  这个梦太可怕了，她都不知道醒来之后要怎么面对李闻疏……但是她现在还没办法醒过来，要先——

  江如鸣将目光移到那个学生的身上，想起了那个提示。

  拯救？

  虽然她觉得现在她自己就很需要被拯救，但对比一下的话，此刻在场的三个人里面，还是这个可怜的女生看上去更绝望无助一些。

  但是，要怎么帮她呢？

  站在学生的角度，似乎跟老师一对一上课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所以……她要打断他们让那个学生轻松离开吗？

  可是论文早晚是要改的，今天不改也得明天改，连着几天都来听训其实没比一次性把要挨的骂挨完好哪儿去。

  江如鸣思考了半天，考虑得太多反而不知道那个学生觉得哪种做法是在“救”她。

  她看了眼钟表，已经快到李闻疏正常的下班时刻了。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李闻疏的消息，再次告诫自己这就是一场大型Cosplay，这才闭了闭眼，走上前去。

  她现在如果是李闻疏的“女朋友”，那她应该可以管一管李闻疏的……吧？

  她不确定地想。

  那个女生看了她一眼，但余光中注意到李闻疏的视线，又忙不迭低下头去继续讲自己的。

  江如鸣走得越近越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可思议，她从来都没有靠李闻疏这么近过，这让她感觉非常奇怪。

  李闻疏在一众教授中比较年轻，长得也比较好看，所以职业生涯中非常注意避嫌。他甚至严谨到无论男生女生，来找他都必须全程开着办公室的门，必须让走廊的摄像头拍到全程。

  所以现在江如鸣莫名其妙地有种自己在做坏事的感觉。

  她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弯腰凑近李闻疏，害怕打扰那个女生所以小声提醒道：“到……下班的时间了。”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那状似认真看论文实则耳朵都竖起来的学生立即捕捉到了，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江如鸣看见了，隐约猜测她是想现在赶紧跑的。自己的梦境有了方向，江如鸣却在心里为那个女生点了一根蜡——

  今天弄不完以后再来的话，其实也很痛苦。

  不过既然她想快点结束，那江如鸣也就只能尽力帮她。

  李闻疏听见了她的话，自然而然地扭头靠过来，低声道：“马上。”

  他靠得很近，说话时气流很明显。江如鸣不太适应地向后躲了躲，有点无奈又有点同情地看着办公桌前眼中光芒又黯淡下去的女生。

  又十分钟过去了，李闻疏还是翘着二郎腿，手指一下一下在咖啡杯壁上敲打。每敲打一下，办公桌前的女生都会暗暗地叹一口气。她燃起了希望又很明显地失望了，心态不稳了一下，说话也越来越磕磕绊绊。

  照这个进度，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李闻疏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身体后仰。江如鸣看了他一眼，在他开口之前率先绕过办公桌走到了那女生的旁边。

  那女生垂着头，说着说着就已经自己心态崩掉了，熄了火。

  江如鸣大概扫了眼她的论文。她也写过这个专业的论文，所以只看了一眼就能看出这女生写得比她强八百倍。

  她暗自感叹了一下，弯腰凑近那个女生，小声地真心实意道：“别紧张，你写得很好啦！”

  那女生抬头，眼神有点飘忽，眨巴眨巴地没说话。

  江如鸣仿佛照镜子一样看到了自己平时的样子。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实话实说道：“比我写得好诶。”

  她的声音很轻，弯腰的时候发丝有一两缕会落在那女生的脸颊边。女生吐了口气，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小声道：“谢谢师娘。”

  江如鸣直起身，怕自己在旁边她会更紧张，因此走得远了一点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手撑着下巴看着她。

  李闻疏原本好像是想说什么的，但江如鸣先开口之后他就把话给咽下去了，淡淡地朝那个女生扬了扬下巴，“下个部分吧。”

  那个女生深呼吸了一下，重振旗鼓开始讲论文。就在她讲话的时候，李闻疏扭过头来看了眼江如鸣，眼神微妙。她尽量无辜地回看过去，却只见李闻疏微微勾起的嘴角。

  他趁那个女生没抬头，用口型对她缓缓道：“挺、行、啊。”

  江如鸣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抿嘴微笑了一下。

  那个女生的效率确实是快了很多，但最终还是没有完全讲完她的论文。时间接近六点的时候，她还剩一小部分没弄好。李闻疏看了一眼，在那个女生小心翼翼的目光下终于道：“好了，还值得改的地方就这些。有问题以后再找我。”

  那女生自动忽略他嘴里不好听的话，如蒙大赦地暗暗吐了口气。

  “好嘞好嘞，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她离开的时候还特意朝江如鸣点了点头示意，然后迅速收拾好书包，一溜烟跑掉了。

  她离开之后，李闻疏才站起来揉了揉腰，慢慢地靠近江如鸣。

  她将目光从那个女生的背影上移开，看到了李闻疏逐渐靠近的身影。头顶的灯光被他一点点挡住，让江如鸣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她有点紧张地看着李闻疏，却见他忽然……弯腰，握住了她的右手。

  触感干燥温热。

  江如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他单手将她的手包住，拇指带着一点写字磨出来的薄茧缓缓在她手心按了两下。

  “让我唱红脸儿？阴我啊。”

  江如鸣的手稍微有点僵硬。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回应，李闻疏就笑了一下，转身活动了一下脖子，疲惫道：“走咯，下班回家！累死了，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退休。”

  他拎起外套，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江如鸣却十分意外，李闻疏是出了名的工作时间长，经常晚上十二点还能看到他出现在办公室。她以为他是那种不会累的工作狂，不由得好奇问道：“你……也不爱上班啊？”

  李闻疏拉上他那个眼熟的旧背包，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上班？在这儿看无穷无尽的pieces  of  shit同时还要在上边雕花同时还得小心点儿说话以免把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小朋友吓哭吗？你听听，这是人干的活儿吗？”

  他抱怨着，走过来自然而然地低头环住江如鸣的腰，低头在她脸侧蹭了蹭，然后……叹了口气。

  “……想回家，抱老婆，不想上班。”

  江如鸣顿时有点慌张。李闻疏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咖啡的味道，胸前的衬衫穿得并不是非常规整，看上去像是早上起得很急，稍微显得潦草了一点。

  江如鸣下意识将手放在了他肩膀上——这本是一个随时可以推开他的姿势，但李闻疏十分熟练地拽掉了她的手，反而将她的胳膊熟练地挂在了自己脖子上，让她勾住。

  “抱这儿。”

  他将脑袋深深地埋在江如鸣肩膀上，缓缓吸气，肩膀看上去很宽阔。

  “不想上班，但是还得赚钱……真是操蛋的生活。”

  他骂得干脆，一下子把江如鸣的紧张和别扭都冲淡了点。她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扭头就对上了李闻疏近在咫尺的脸，鼻尖和鼻尖几乎就要撞在一起。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

  李闻疏懒得像个大号树懒，小声道：“老婆，咱们现在回家吗？”

  江如鸣的梦还没有醒，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目前来说去哪儿都行，所以她只是想了想就点了头。

  李闻疏道：“那先去离咱们家远一点的大超市，咱们不光得买菜，还得买洗衣液和纸抽，家里都用完了。我想想啊……到时候再顺便再买点水果和你爱吃的零食。巧克力球？”

  江如鸣近距离看着他，“哦”了一声，一副都可以的样子点了点头。

  李闻疏看着她只顾点头的样子，无声地笑了一下，只是稍微向前动了动，就轻松地亲到了嘴巴。

  接触时发出的声音轻而柔。

  “行，我去取车。”

  是用气流发出的声音，但是由于距离很近，所以每一个字都还是完整地传到了江如鸣耳朵里。

  有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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