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芜城。

  夜色如墨，月光如银。

  春芜城依山而建，四周是遮天蔽日直冲云霄的参天古树，城主府就矗立在起伏山峰之上。

  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绺绺白烟升腾而上，安神香味悄无声息地占据整个房屋。

  精致的镂空雕花美人榻上，一人懒懒地靠在上面，只见他唇红齿白乌发雪肤，凛然冰霜凝结而成的冰绡覆目，坠地长发晕开几圈，红色衣袖被微风吹拂，如炽热烈焰般醒目。

  朱红色大门“嘎吱嘎吱”，一人形如鬼魅，悄然而至。

  来人正是春芜城城主得力手下春分，他生自驱鬼世家，一身浓墨色符咒镶边刺绣锦袍，周遭浮现游龙般的黑雾，瞳孔深邃漆黑，面容上纹理若隐若现，看着属实诡异无比。

  春分恭敬地俯身行礼：“城主。”

  红衣男子支着下颌，一脸兴味地勾起唇角，言笑晏晏问：

  “如何？”

  春分嗓音很轻，面色苍白，说话都费劲，像是说着说着就会口吐三魂七魄，随后驾鹤西去。

  驱鬼世家的每一位，寿命都不长，春家人丁稀薄世代单传，父母给他起了个象征着希望的名字。

  春分春分，雷乃发声，万物复苏。

  “三日前，虞州城春宵楼花魁大选，奚家公子奚从清收到三更蝶，却没有立刻启程回府。而是色胆迷了眼，买下裴娇娇初夜。之后琴声一夜响彻，第二日侍卫进去，奚从清已然死绝。”

  “花魁裴娇娇已下落不明，裴娇娇应该就是杀手榜排名第一的青也化成。他这次的杀人手法不同以往，还是第一次折磨人至死。”

  “青也所在的十三斋虽然是见钱眼开，但也不会错杀好人，春分已查明，奚从清在九州大选中，强占了一名落选的世家小姐。奚从清的阎王夺命帖是那位世家小姐的青梅竹马下的。”

  十三斋是九州之外的一股势力，杀手榜前十名都出自十三斋，是一个极其神秘有序的组织。

  他们不会滥杀无辜，斋内一人一本判正册，只要雇主重金买头之人罪孽超过三项，那便提刀杀之。

  而九州大选是九州主城城主为儿子选老婆，九个儿子一个州选一位，此事交给奚从清，那知他利用职务之便，强占了落选的世家小姐。

  世家小姐本就与竹马心意相通，好不容易落选可以回家，却遭遇了这事。

  那位竹马家族权势低微，公然抵抗奚家的话，只不过是蜉蝣撼树以卵击石，所以只能下重金向十三斋下帖。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春分面色更白，差点喘不过气一样，低头缓了好一阵。

  下落不明的裴娇娇倚在盘根错节的参天古树上，夜行衣让他完美地隐于浓稠夜色中。

  灯影晃动，树影婆娑，人影卓卓。

  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裴质青将探究的目光肆意放在室内。

  近乎透明的判正册悬于半空，字迹明明灭灭，乍一看就像灯光反射而成的光点。

  祁晏怀换了个姿势，改成左手支着下颌，似有所感般停顿在某处，而后轻笑着撩起一绺发丝随意把玩，微风将他的覆目冰绡撩起，随风飘扬。

  “应该？”

  春分呆滞一瞬，思索了片刻才想到这个‘应该’出自何处，低声答道：

  “奚从清筋骨尽断，身上虽然没有冬囚剑的剑意，却有三更蝶的烙印。三更蝶诡异无比，整个九州不会再有比它还好认的蝴蝶了。”

  诡异无比的三更蝶在青黛瓦片上扑闪着，无形地表达着它的愤怒。

  明明是美艳无比！

  裴质青的耳垂上亮起水蓝色的印记，室内的交谈声毫无遗漏地传入他的耳中，他抬指覆在耳垂上轻轻点了点，水蓝色光芒这才黯淡下去。

  裴质青继续将视线落在那抹艳红色身影上，明明是个有眼疾的，还被冰绡缠着目，刚才的某一瞬间，他却感觉到了一股自己被锁定了的错觉。

  都说眼睛不好的人，耳力极佳，他猫在树上，大气不喘的，还下了一道隔音咒，所以对方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会发现他的。

  室内。

  春分嚼了颗灵丹，恢复神气后，语气不再虚弱：

  “城主，那几个下人统统都惩罚了一遍。”

  判正册无声转动，颇为愉悦地露出带着光点文字。

  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直盯在上面。

  传闻中的春芜城城主喜怒无常，最爱体罚下人。

  美人榻上之人习以为常般，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

  “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春分惊呼：“您还要留下他们？”

  祁晏怀无聊看着指甲：

  “统统赶走吧，此生禁止进入春芜城。”

  “这才对！”春分愤愤不已，“他们居然敢觊觎城主您的美色，还色胆包天欲行不轨，这个惩罚都算……咳咳咳轻的了！”

  春分赶紧又往嘴里塞了几颗灵丹。

  判正册：“？”

  这个怎么和传闻中不一样？

  判正册僵住不动了，裴质青百无聊赖地曲指戳了戳死了一般的判正册，唇角勾起嘲弄的笑容。

  春分义愤填膺，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包括他们城主。

  “也不知道哪个黑心肝没了舌头的下作东西，污蔑您抹黑您居然散布您的谣言！都知整个九州就没有能修无情道还顺利毕业的，但他们那些沉溺情爱的哪能和城主您相比，您薄情寡义、七情六欲皆无……”

  “等等等等。”祁晏怀差点也口吐三魂六魄，不免失笑，“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春风挠挠头，诡异眉目笼上怒意：“反正您坚守精元，无情道即将大成，他们哪里能与您相比。被我知道谁污蔑您，我定让他……”

  接下来的话自动消音。

  判正册像是彻底死去，上面的文字抖个不停——春芜城城主，入幕之宾如过江之鲫，荒淫无度，骄奢淫逸。

  它像是被那几个字狠狠打了脸，颤抖个不停，飘到裴质青身边寻求安慰。

  春分从桌子上拿起紫檀木托盘，上面摆放着排列有序的琉璃玉牌，继续嘚啵嘚啵：“城主，今晚要翻谁的牌子啊？”

  翻牌子？

  目测有三十多块琉璃玉牌！

  果然荒淫无度！！！

  判正册终于神气起来，将骄奢淫逸，荒淫无度八个大字无限放大。

  裴质青颦眉将它弹开，一副‘你再得瑟我就撕了你’的表情，让判正册哆哆嗦嗦安分守己起来。

  ——

  出去一趟，下一章回来就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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