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都怪我！如果那天晚上我听了佳佳的话没有起身，佳佳也不会死！”少年从满是黑暗的记忆回廊里挣脱出来，痛苦低嚎。

  “小杰哥哥...别哭..呜呜..”

  小杰一把把桑桑揽进怀里死死抱住，嘴里不停念叨着‘佳佳对不起’。

  宁夏蹙眉，将桑桑从小杰手里解救出来，“你就经常这样对着桑桑喊佳佳？佳佳是你妹妹，但桑桑不是！你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她...她本来就异于常人！你想过你这些情绪桑桑能承受得了吗？”

  小杰似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本就苍白的脸色现下看起来几乎呈半透明状，放佛一戳就破。

  他不断低声呢喃着，“佳佳对不起...夏姐...桑桑...他们说得没错，我就是灾星...对不起...对不起...”

  见小杰情绪不对，宁夏连忙抱住他脑袋，强迫他抬起头来，“刘文杰你给我清醒一点！！这不是你的错！伤害你妹妹的人才是元凶！你当时才十三岁，拼了命去保护你妹妹，你没错！”

  “林屹去冲杯蜂蜜水来！”

  林屹起身就往厨房跑。

  一大杯滚烫的蜂蜜水下去，小杰才缓过神来，宁夏看了眼他后背的伤没有撕裂，才坐回原位去。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吓人。

  “你后来为什么不去找你父亲？你明明知道他在哪。”宁夏开口。

  “他...原本就恨我...”小杰惨然一笑，看起来比桑桑的玩偶还要破败，放佛下一秒就要碎了。

  深吸一口气，小杰接着开口：“那年我七岁，我妈快要生我妹妹那几天，我爸在军营里赶不回来，他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照看好妈妈...

  后来，妈妈在屋里摔了一跤，痛得叫不出声，我在外面和朋友玩了很久才回家...

  送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快不行了...佳佳出生后没一会儿妈妈就...”小杰永远也忘不了从营里赶回来的父亲望向他时那可怖的眼神，眼里满是恨意。

  从那以后，小杰就很少往他父亲跟前凑了。父亲也退伍回家，专心抚养妹妹，有意无意地忽视他。

  父子俩越来越生疏，仅靠着年幼的佳佳维系着最后一点亲情。

  吃穿不愁，却也无人问津。邻居们的闲言碎语时不时地传入他的耳中，使他更惧怕和父亲独处。

  多少次午夜梦回，父亲那双满含恨意的眼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只是，他再也没有妈妈会温柔地抱着他，哄他，让他不要害怕了...

  年幼的他只能默默抱紧自己，缩在床脚，连哭声都不敢泄露一丝。年仅七岁的小杰自那以后变得敏感脆弱，像棵野草，孤僻顽强，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妈妈被我害死了...佳佳也被我害死了...”

  小杰恨父亲吗？自然是恨的，每每看到他对着妹妹和蔼可亲的模样，转头看向他时眼里藏不住的厌恶，又怎么会不恨，连带着有段时间他连佳佳都一起恨上了。

  可是佳佳那么小个人儿，从来不怕他的冷脸，整天追在他的屁股后面叫哥哥。

  佳佳很听话，是他见过最听话的孩子，从小就很少听到她哭闹。

  长大后更乖巧了，笑起来连牙齿也不露一颗，总是很文静地待在他身边，赶也赶不走，他每每冷脸待她，佳佳也只是甜甜地笑着。

  佳佳是他满是黑暗的童年生活里一簇散发光芒的小花朵儿，他怕他的黑暗驱散了她的光芒。

  他小心地关注着她，关注着妹妹的一切，这样乖巧可爱的妹妹，他又怎么舍得再去恨她。

  佳佳走了以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一个整觉。童年母亲去世时留下来好不容易稍稍淡化的阴影又重新跟上他，如影随形。

  但是他更怕回到父亲身边，父亲再次露出当年那满含恨意的眼神。

  班长他们只以为是家里遭遇变故家里人都去世了他才这样，见他抗拒也没有多问，一人出点津贴，就这样养了他快四年。

  营里的人每个对他都很好很好，叔叔哥哥们会摸摸他的头把食堂里很久不吃一次的好东西毫不吝啬地送到他碗里。

  夜里他做噩梦惊醒，几人的偏爱让他大着胆子推醒廖叔，廖叔嘴上说着烦人，却还是会把他扯进他臭烘烘的被子里。

  他得到了七岁那年以来，最香甜的一个夜晚。

  廖叔偶尔单独出去执勤，班长也会让他睡他的被窝。直到他能独立的睡一个整觉，才单独分了一个床位。

  他们救下了他，悉心教导着他，将身上的本事都教给他。书本上他们不懂的知识，就拿着津贴高价换上烟酒，去营里其他懂的叔叔那儿让其他人教他。

  知道他成绩很不错，短短两年就将数学联赛的题啃得完完整整，他们会哈哈大笑，一把揽过他说他是好小子，逢人就炫耀。

  几个叔叔一年要给他测好几次身高，总觉得他白白净净的长不高。

  出去巡山也要带上他，说是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在营里，笑着打趣他，别自己待屋里又吓哭了。

  他们，是他的‘父亲’，亦是他的‘母亲’。

  他在想，原来，‘父亲’是这种感觉...对于草原上那个父亲，好像在越来越好的生活里渐渐淡化了...

  他开始刻意避开苍鹰商队的一切消息，好在商队在玄乌州发展，他又常年生活在营里，不留心打探根本不会知道。

  他就这样自欺欺人的活着，不去面对他本该面对的一切。

  他想着等着他十八岁入了军籍，就能攒津贴了。

  他要全部攒起来，廖叔花钱没有顾忌，退伍了肯定很艰难，他要拿他的津贴养着廖叔，时不时地带他下个馆子，廖叔肯定很开心。

  班长喜欢抽烟，但是营里不让，他也舍不得花大价钱买烟抽，等他有钱，就去换上几包味道不重的烟给班长留起来悄悄抽，还有木哥、老陈叔...

  佳佳的死被他刻意压在心底，好像不去想就没发生过。那个乖巧文静的妹妹依旧在草原上和疼爱她的父亲快乐的生活着，他总是这样骗自己。

  小杰捂住胸口，试图压制胸膛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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