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至午后归家，倩倩已入梦乡，叶峰亦疲惫不堪。唯杜芳芳依旧精神焕发，致电村中小店，确认归期定于明日。

  次日清晨，叶峰被强行唤醒，心烦意乱之际，竟欲寻线归去。倩倩亦同受煎熬。父女俩乱发蓬松，面带愠色坐于床榻之上。

  “速速洗漱用餐，启程归家！”杜芳芳如注鸡血，活力四溢。

  “此时不宜归去，道路积雪未消，行车易滑。九点再行，中午抵达即可，无需匆忙。”叶峰借口抱过倩倩，继续蒙头大睡。

  至九时许，叶峰方起，洗漱进食，诸事毕已近十时。杜芳芳坐于副驾，絮絮叨叨恐归迟。

  杜家位于万江市下辖一县之镇，人口繁庶，三四万之众，实乃大镇。家有四子女，杜芳芳排行第二，上有二兄，下有一妹，年方廿一，已外出务工。因是家中长女，家务琐事多由她承担，洗衣做饭无所不能，致其妹稍显娇纵。其母以理发为业，其父务农兼贩卖农产品，生活尚算安稳。

  车子驶入镇口，众人瞩目。近日已有返乡之人，村中之人好攀比，见有车驶入，纷纷侧目。

  “此乃何人？谁家子弟如此出息？”

  “莫非前院二流家那小子？他平日爱炫耀，怕是雇的车吧？”

  “不似如此，此车非县中牌照，乃邻市之车。”

  “快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前去打个招呼。”

  叶峰瞥见有人靠近，脑海中闪现出后世一则趣闻，豪车陷沟，一条中华烟换全村抬车，闲聊间不经意透露车辆价值。此刻，他驾着桑塔纳归乡，感觉犹如后世开着百万豪车般引人注目。

  “哎呀，这不是芳芳嘛！”一位大叔身着崭新橘皮夹克，冷得哆嗦却不愿拉上拉链。

  “是呢，走，去打个招呼。”杜芳芳朝几位叔叔问候，顺便询问收成。叶峰赶紧递上香烟，一番寒暄后，他驶向巷子。老杜家院子宽敞，叶峰停好车，邻居好奇地趴在车窗上观望，确认是叶峰一家，便开始八卦。

  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走出，看见轿车和叶峰，面露惊愕，皱纹仿佛更深了几分。

  叶峰上辈子没尝过婚姻的滋味，此刻面对眼前的家庭，竟有些手足无措。直呼“妈”？太突兀了。叫“阿姨”？更显得疏离。

  “进家吧。”宋雪琴提着满载的物品说道，她瞥见后备箱里堆满了东西，脸色稍缓，便转身向内院走去。

  叶峰默默提起剩余的东西，紧随其后。

  “妈，谁来了啊？”一声清脆的询问从院子里传来。

  “去帮忙拿东西。”话音未落，一个与杜芳芳颇有几分相似的少女跑了出来，扎着双马尾，眼神虽不如杜芳芳明亮，却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她瞪了叶峰一眼，目光又转向车，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接过东西进了院子。

  叶峰暗自纳闷，自己似乎并未得罪这小丫头。杜芳芳也未多言，她深知妹妹杜小红从小就喜欢与自己争高下，对于叶峰这个新加入的“成员”，她自然是打心眼里看不上。听说杜小红如今找了位有钱人，她对叶峰更是心生不屑。

  院落宽敞，正房六间，耳房三间，东南角一条土狗汪汪直叫，鸡鸭在院子里悠闲地觅食，一切显得宁静而略显杂乱。屋内炉火旺盛，温暖如春。炕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他淡淡地打量了叶峰一眼，便靠在被褥上不再言语。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宋雪琴不满地说道，“不是说好八点吗？怎么现在才到，一整天什么都没干，就知道回来吃饭。”

  “路上不好走。”杜芳芳解释道，“本来早上就想走的，但叶峰说路面还滑，等解冻了再出发。”

  “这车是哪儿借来的？”杜德良直起身子问道，“早上坐中巴，转一趟车不就到了？何必费这劲专门开车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多有钱似的，有必要这么显摆吗？”

  叶峰面色阴沉，他阅人无数，却未曾见识过如此怪异的场合。手不提刀，人皆笑脸相迎，谁料他一家老少风尘仆仆归来，还遭人讥讽。

  杜芳芳瞥见他神情，轻瞪一眼，贴近他耳语：“快过年了，过完咱就走，先忍着点，我爸妈就这样。”叶峰默然点头，饭点将至，他抱起倩倩入座。

  席间，宋雪琴频频询问叶峰收入几何，言外之意，家中困境重重，大哥生意失败，家中钱财尽失，二哥亦因资助大哥被媳妇闹腾得死去活来。叶峰这才明白，杜芳芳为何不让他透露发财之事，这仿佛是个无底洞。他决意沉默以对，任凭责骂。

  杜芳芳见状，开口辩解：“妈，我现在也没钱，去年都差点过不下去，家里也没管我。”宋雪琴尚未发话，杜小红已尖酸开口：“怪谁？没把自己卖个好价钱，饿死也是活该！还找爸妈要钱？真好意思！”

  叶峰惊愕，未曾料想人的原生家庭竟能恶劣至此。他食不知味，放下碗筷，引来众人注目。杜芳芳急拍他大腿，频使眼色，岳父已面露煞气，似有群起攻之之势。

  叶峰心中暗骂，却又无奈重拾碗筷。杜芳芳轻声解释：“妈，叶峰现在好了，不赌了，在厂里上班，日子还过得去。我当初没收彩礼，也是没办法，没钱在城里早就饿死了。”言罢，眼中满是委屈。

  宋雪琴冷笑：“你说的这些我不听，哪家嫁女儿不收钱的？说出去都是笑话！你死活不关我事！”

  新春之际，我不想与你争执。你若有愧疚之意，便攒些钱吧，给二哥一两千块钱作为补偿。”  一两千？对普通家庭而言，这可绝非小数目，足以买台彩电了。叶峰心中已有数，大哥赔了钱，向家里伸手，二哥回来发现钱财不翼而飞，宋雪琴便想让杜芳芳来填补这个窟窿。

  “饭吃完了吗？去洗碗吧，我要去隔壁房间和你爸午休了。”宋雪琴边说着，边穿上鞋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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