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度起程，咕噜咕噜车轮声里，帘布微晃。离开城门，沈裕往后瞧，丰城缩小成一枚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城里，一老一少看着门口“张”的牌匾，对视一眼，抬步上前。

  唇枪舌剑后，他们再度被赶出府。望着暗紫天色，老者胡须飘啊飘，风里携来一道感慨声：“可惜曲钰是穷光蛋，不然我们就不用卖药了。”

  “是啊。”

  小童认同点头，忽的，老者转移话题：“话说，你不是喜欢那剑吗，跟他换，他肯定给。”

  “摸一摸就好，我的剑自己会弄。”

  小童笃定。

  半晌，又道：“你呢，那药丸你怎么不收钱？”

  “曲钰身体坏了，寿命不足两月。此生想安稳长寿，除非到药王谷住几年，由我慢慢解毒，补亏空。药丸治标不治本，但能让曲钰撑久一点解决事情，等效果显现，他肯定回头找我们。我有一种预感，到时候我们就不用辛辛苦苦卖药了！”

  “高！”

  “话说，药丸没副作用吧？”

  “......没点副作用的还是药吗？”

  一切，尽在沉默里。

  半晌，药王想想，不解问：“药丸是为了给曲钰续命，你那药酒怎么回事？”

  “别提，喝酒时稀里糊涂做的，我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是呢，瞧小白鼠的反应，应该对蛊有点克制作用，昨晚那男的，蛊快到心头了。”

  “有副作用吗？”

  “......嘿嘿，我们可是同门。”

  世人常言，药王身边有一小药童，殊不知那并非药童，而是他的师兄，天生侏儒，童颜，医术方面跟他不相伯仲，某些方面更胜一筹。

  天色渐紫，荒郊野岭停着一辆马车。

  春夜微寒，马儿悠闲啃草。

  石头上，雪衣男子坐着，脚边垒着一堆柴。他一点点添柴进火堆，火焰黯淡时用长枝拨弄。

  溪面波光粼粼，鱼儿畅游。

  黑金面具男掏出匕首，雕刻木头。高马尾，一身玄色劲装衬着青年宛如黑豹一样矫健有力。

  沈裕瞥一眼：“此地距离盛京不远，等事情结束，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回阁，领罚。

  十一心里回答，嘴里却问：“据我所知，曲家将你除名，虞国使者团不日到盛京，眼前分明是一条死路，你为什么要回去送死？”

  虞国使者团的消息万众瞩目，事情涉及国战，虽然沿途有一众江湖侠士干扰捣乱，但朝廷派一堆士兵护送，目测比他们早一点到盛京。使团来临，事情走向扑朔迷离。

  沈裕拨弄着火堆，整个人映照着暖洋洋的光，声音温度都高一些。

  “游学两年，想家了。”

  闻言，十一停下雕刻动作，嗤笑：“思乡情绪来的真不是时候。”

  “哈哈。”

  笑声里，四周渐渐恢复寂静，火星飘零。

  “那，愿你得偿所愿。明晚我得离开一趟办点事，大约早上回来。离开前，我会把马车停到一位认识的朋友家里。”

  “嗯。”

  夜色渐浓，困意逐渐上涌，沈裕打着哈欠，弄熄火堆。

  脱下鞋袜，踏回车厢，他跟平时一样问，“要进车里一起休息吗？”

  田家准备的马车不大不小，长度足够成年男人躺下休息，宽度有一米多。车厢墙壁堆着东西，米面干粮，衣物被褥等等。

  平时沈裕问，十一全然不理，靠着车身睡觉。

  而此次，沈裕听见回音。

  “要。”

  两个人应该怎么睡呢？

  紧张着，因身侧人熟悉，他迷迷糊糊靠着手臂睡着了。十一注视着面前阖眼人，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夜里安静，呼吸清浅。

  十一没睡，深夜野外很危险，必须守夜。

  再晚些，耳畔响起一阵狼嚎声，他掀开帘布往外看。月色里，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像是鬼火，团团包围着马车。

  “嗷呜。”

  十一面色冰冷，冷冷望着狼群里的狼王，杀意尽显。

  或许预感危险，狼群不再向前，两者对峙着，直到天亮男子扔下一包肉干，它们宛如流水一样退回森林。

  总算离开。

  车厢里青年酣睡，十一伸手，却在碰到前一刻缩回，闭目养神。

  面对感情问题，他终究是不自信，不敢想。思绪乱飞间，他忽的想到今夜就是月圆之夜，不由自嘲一笑，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下一刻，掌心触感温软。

  羸弱男子脸颊枕着他的手，嘴角缓缓勾着，似乎做着什么美梦。

  若是撑不住，

  “......会记得我吗？”

  清晨醒来，眼前又是马车顶。沈裕正想撑着坐起，却觉得枕着什么。

  侧目一瞥，十一静静地侧躺旁边，长长的睫毛垂下一道阴影。

  自己正枕着对方手臂。

  静静看片刻，他伸手，哪知半路手腕被捉。十一睁开眼，睫毛阴影正好映入瞳眸，凤眸幽暗。

  “想干嘛？”

  刚醒，他声音带着一丝哑。

  沈裕挣脱不开，干脆用一只手撑着坐起，墨发未挽，顺着薄背逶迤铺着车厢。他只淡淡道：“不想干嘛。”

  天公作美，又是大晴天，路边草长莺飞，虫鸣鸟叫，正是生机勃勃的春日。

  洗漱完，煮点清粥，继续赶路。

  临近盛京，沿途马车、商队越来越多。中午，掀开前面帘布，迎面高马尾飞扬，带来一丝清新草木味。

  沈裕掏出一张饼，坐着慢慢啃。

  时间缓缓流逝。

  申时，马车转到旁边一条小路，沿着路一直前进。

  沈裕思考着一件事，能让十一当朋友的，会是普通人吗？总觉得那人一定不一般。

  而绕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一段时间，面前连成一片的农田，百姓拎着锄头，一边说笑一边从田间归家。很快，马车停在一间青砖小院前。

  瞧着，怎么也是一个地主。

  “来了来了！”

  爽朗的声音响起，开门看到十一，那人面色一凝，瞬间想关门，怎料十一脚卡着门缝。

  一步不退。

  “夫君，谁来了啊？”

  “没谁，敲错门的。”俊朗男人朝身后喊，转头立刻换一副面孔，压低声音威胁道。

  “懂什么是隐居吗？”

  “你们天天来，我家差点成酒楼了。”

  “……”

  车里，沈裕正想笑，忽见对方看来，瞧见他时眼睛顿时发亮拍拍十一肩膀。

  “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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