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凝深深压下心口的顿疼，道：“皇上在位时，无非期盼天下百姓安乐，若只是亡羊补牢，战火连绵，慕大人当知晓，那并非皇上所愿。”

  她踉跄着站起身，朝那怀抱襁褓的侍卫走去。

  将襁褓接过，回眸看向慕思年，“本宫生的是女儿，是西凉国的公主。”

  转而望向地上的柔妃，“若是柔妃的女儿，兴许贤瑄王会放她一马。”

  慕思年当下便明白皇后的意思，她是要让小公主顶替那名死婴！

  谢晚凝转身离去，嘴里认真道出一句，“一切就拜托慕大人。”

  慕思年下颌绷得紧紧的，伏低头朝谢晚凝恭敬行了一礼，“臣一定不负娘娘所托。”

  周围的侍卫皆效仿，朝着那柔弱的女子伏低了头。

  自此之后，慕思年成功进了幽州城，与兵马指挥使林霄会合。

  出动兵马，最终清理了青龙峰上的敌军，并顺利接到了慕夫人和两个孩子。

  只是慕思年寻遍整座山峰，再没见过谢晚凝的身影。

  而皇城不出所料，在一个月后传出西凉帝薨逝的消息，西凉国改朝换代成了既定的现实。

  后来，柔妃虽然被当成人质留在幽州城，但是慕思年知晓柔妃的利用价值远远不足以让贤瑄王放弃兵权。

  当贤瑄王兵临城下时，慕思年做了一件令自己十分鄙夷，却不得不做的事。

  他大开城门，以投降者的姿态迎接贤瑄王进幽州，上交了五万兵马的兵权，避免了一场焦灼却残酷的战争。

  五万兵马尚未御敌便成为俘虏，有不少的人不服气，甚至频频发生暴乱。

  贤瑄王当时攻下京城后，手中所剩的兵力疲惫不堪。

  虽能与五万兵士抗衡一番，但是难免落下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下场，毕竟漠北还虎视眈眈等着他倒下呢。

  慕思年既然投降，那贤瑄王便顺势而为，不仅不撤销他的军职，反而册封为大将军，赐京中府邸一座。

  不过，他调教的这些兵马却不能留在京城，而是被调遣前往漠北边境震慑漠北戎兵。

  对此，慕思年并未有有任何异议，还积极配合。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遍寻天下名医，来幽州城替她女儿看病。

  对，就是女儿。

  慕思年没听谢晚凝的话，把小公主交给柔妃教养。

  柔妃身后有姬家坐镇，如今宣帝称道，以帝王的疑心，姬家很有可能成为宣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把小公主送进宫里，无疑是羊入虎口。

  就算当初柔妃生下女儿，他也断然不会让那名女婴回到柔妃身边。

  一名女婴，足够让姬家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动荡，这个隐患他不能留着。

  一为防着姬家覆灭，二为防着姬家暗中做手脚，把女婴转移，慕思年还是决定把小公主留在身边教养，取名慕鸾。

  果然，很快京城便传出消息，姬家与逆党勾结，意欲行刺宣帝，一夜之间，姬家便在京城除名。

  慕落衡见到慕鸾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桃花漫天的季节。

  也是在那个时候，慕思年与慕夫人带着三个孩子住进了京城的将军府。

  此后人人都知晓，慕夫人二胎是一对龙凤胎，男孩活泼好动，女孩身娇体弱。

  故事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被刻画出来，慕鸾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存在，不想事实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震撼。

  “母妃引开围剿的士兵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哽。

  心里虽有期盼，但是也知晓，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有母妃的消息，阿爹阿娘不可能瞒着不告诉她。

  慕思年摇了摇头，“有说谢皇后抱着那名女婴跳下了青龙峰的悬崖，也有说谢皇后被敌军围剿就地……更有甚者说被押送回了京城，但是据我后来所查，谢皇后确实是坠崖而亡，尸骨无存。”

  慕鸾只觉得胸口仿佛压着千斤重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慕夫人看出她的不适，轻拍着她的后背，与夫君对视了一眼，方道：“夭儿随我来。”

  慕鸾抬眼看去，便见阿娘掀开了里间博古架上的帘子。

  博古架上空无一物，却是一扇可推拉的木窗。

  哗啦一声响，木窗被掀开，赫然出现一座牌位。

  慕鸾愣愣起身，缓步走上前，那牌位上的字眼渐渐变得清晰：恩公谢夫人之位。

  她在这个家里待了十七年，从不知阿娘房间里竟然有这样一间精致整洁的小祠堂。

  “这是……”

  慕鸾咬着轻颤的唇，愕然望向阿娘。

  慕夫人眼眶微红，深深呼出一口气，道：“宣帝称道，改朝换代，我们不能堂而皇之祭拜谢皇后，但她于我慕家有恩，我不忍她身死却没有一个归宿地，所以在这里间摆放了一座牌位。”

  她燃起三支香，交到慕鸾手中，温声道：“夭儿给你母妃上炷香吧。”

  牌位前的烛火轻轻晃动，于此时的慕鸾而言确实刺目至极。

  慕鸾眸中闪着细碎的光，躬身拜了三礼，方插进香炉中。

  她动作有些僵硬，插香的手都在不由发着颤，滚烫的香灰滴落在虎口处，眼中的晶莹也跟着落了下来。

  慕夫人抿唇，压抑着心中的酸楚抱住了她，却听她轻声呢喃了一句，“我父皇与宣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故而我与君昭是堂兄妹关系？”

  慕思年正色摇头道：“非也，西凉自太上皇起便子嗣单薄，当年太上皇身边有一暗卫统领，因公殉职留下了一个儿子，太上皇便收养在了身边，那人便是宣帝。

  谁知同年西凉帝出生了，太上皇觉得是因为善心感念了天地，并未免去宣帝皇子的身份，对外也只宣称是皇家子嗣。”

  慕鸾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该重重松了一口气，可心口依旧堵得慌。

  沉默许久，方缓缓开口道：“所以，君昭是仇人之子，是我今生该杀之除之的人，对吗？”

  慕思年眸色微沉，拧紧剑眉道：“夭儿不可做傻事，当年叛乱之事，他并未参与，当年贤瑄王眼中，他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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