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日…

  我目见一栋大楼，已经倾斜了。

  本来也就是漫无目的的巡逻，直到清脆的声音响起，那栋大楼的落地窗绷断了，垂直坠落到底下的人行道上。

  再然后，大地似乎是看这大楼不顺眼，轻轻一推，那楼顷刻间便崩塌坠毁，狂风裹挟着它的尸骸碎片，肆意地宣扬着自己的胜利。

  也是那时，我突然想到，那时还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啊，要用多少的钱财、多少精力、多少的时间才能建起这大楼啊？但瞬息之间，大自然就把它收回了。

  尘归尘，土归土……

  稀碎的雪粒在来者的践踏下挣脱引力，悄然飘起，化作一阵小小的白色迷雾。巡卫者肆号第一次行走于他所守护的城市，可这里早已满目疮痍，破败不堪。

  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用力一次就会毁坏这颗脆弱的星球，不过，公路最前方却掀起了一阵雪浪，绽放为微白的泉涌。

  “哦吼！监察队来抓不听话的小朋友了！”

  那极具压迫感的巨大机械漂浮着向巡卫者肆号“走”来，少女的声音自机械顶端传来。

  “怎么样？酷不酷！”

  “骑着这样的东西走进我的监控范围，我竟然毫无察觉，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我已经回答过了，子薇就是子薇！”

  “……那么，这个究竟是哪里来的呢？”

  “你说灵应？”

  子薇敲了敲座下的机甲，机甲手臂部分的超电锯隐约转动，透露出极强的压迫感。

  “总之我到这里睁开眼的时候，灵应就在了。”

  “……结论：它无法开口反驳。”

  “怎么了，不好吗？这名字多简洁，这不就是……额……”

  子薇揉了揉额角，猛然拍手。

  “大道至简！”

  还不等巡卫者肆号出言，灵应直接把他抓了起来，大步迈向前方的雪地。

  这场无厘头的旅行是有目的的，但连发起者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不过嘛，子薇一路走来也解决了不少问题，于是无视了巡卫者肆号的沉默继续前进。

  ………

  第三个毫无生气的街区，一眼望去尽是废墟残骸，偶有未倒塌的楼宇，二人都会进去寻找人类留下的踪迹，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一场空。

  也许这就是世界末日，巡卫者肆号如此想着，他和士兵就是世界上仅存的两个物体，所谓地球，也不过是一个放大版的楼顶。

  “快看快看！前面好像有东西！”

  引起子薇惊呼的正是前方撞入眼眸的一栋建筑，与一路走来见到的废墟不同，没有积雪覆盖的它在一片皓白之中是那样引人注目，灰色的穹顶笼罩着它，周围还有一些机械体模样的身影。

  “等等，先确认是否是感染体……”

  子薇操纵着灵应快步走了上去，仿佛灵应抓着的巡卫者肆号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一般。建筑底下一个正在清扫残雪的机械体发现了他们，瞬间停止了工作，头顶上的显示屏冒出黄色的光。

  片刻后……

  “有客人来了！有客人来了！”

  …………

  不一会儿的交流后，这个叫“爱心家园”的专为人类打造的社区成为了子薇和巡卫者肆号的暂时住所。

  虽然并没有人类的踪迹，但这里的构造确实是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得益于穹顶，这里的机械需要做的就是清理残雪罢了。巡卫者肆号甚至看见一只熊人机械体搬着巨大的冰箱走过马路。

  “你们一直都在这里吗？”

  “我们只是聚集在了一起，大家都是从各种地方来的机械，我原本也是游乐园的表演机器，因为有着共同的愿望所以我将大家带到了这里。”

  为首的那个名叫“似雪”的猫咪机械体说道。据他所说，这个名字是另一台猫型机械体给他取的，只是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台机械体。

  “愿望？”

  “希望人类能够回来。”

  “似雪”正是因为人类越来越少，所以才被迫出发寻找需要他的地方。这时，经过子薇身旁的熊人也停了下来。那身穿着白大衣的北极熊装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北极联合体。

  “其实…我也遇到类似的情况，我原本是北极联合体的仿生机械，平时会和渔民一起合作帮忙，可是在冬天降临之后，那里更加寒冷，于是移民都陆续离开了。”

  “我也是………”

  在所有人的说辞中，统一的就是人类越来越少。而那爱心家园内的装饰，似乎就像是墓碑上的陪葬品，华美却也凄凉。

  内部的大厅被整理得十分整洁温馨，吊着摆放着沙发和茶几的休息区，也有色彩明亮鲜艳的游玩区，而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机器，正散发着浓烈的暖意。只是可惜，这里并没有真正的植物，有的就是精美的纺织品罢了……

  “这里是娱乐区，供人类放松休息。同时也有专门给小孩子提供的游玩设施。”

  “哇！是子薇喜欢的游戏主机！”

  “这边是模仿的海洋馆，这是并没有真正活着的鱼类，所以现在是我们的仿生鱼伙伴在代替。”

  玻璃内的小型仿生鱼类靠近了玻璃，亲昵地贴着子薇搭在玻璃上的手指。

  “至于最大的这个，是我们建造的‘篝火’，可以给人类取暖，我们认为人类是因为太冷，所以去寻找更加温暖的地方，只要一直坚持维护这里，总会有人能找到并入住的。”

  “你们考虑得好周到！还有点心！唔…豪次！”

  “感谢小姐的认可。”

  ……………

  “哇，好有趣！”

  “小姐这服务满意吗？”

  “很满意！”

  子薇比了个大拇指，随即猫咪机械的屏幕上露出一个像素状的微笑。

  “感谢小姐的认可，同时已记录反馈。”

  不知为何，在他们眼中，子薇并不是机械体，而是就和真正的人类一样。大家都有一种感觉，子薇对于他们而言相当重要。

  “和人类一样？子薇不懂，不过你们都是好孩子，子薇玩得很开心，但是我觉得还差一点！”

  “嗯…？是哪里还可以得到改进吗？”

  “因为你们不够开心啊，要再开心一点才对！看着你们这么招待我的份上，子薇就稍稍指点一下你们吧。”

  片刻之后，墙壁上被画上了子薇从黎玥那里学来的精美画面，以及用观察抟象老爷子后领悟出的“薇派书法”写出的大字：“这里是爱心家园”。而“似雪”为首的几个机械体在这些杰作前摆出了略显僵硬、振臂欢呼的姿势。

  “欢迎来到爱心家园！”

  “没错，就是这样！”

  在一旁作为导演审视着的子薇满意地摸了摸下巴。

  “这样会让人类开心吗？”

  “哈哈！当然啦！又温馨又可爱，子薇打满分！”

  “我无法理解，温馨？但是这里的室内温度距离人类最舒适的可以被称为‘温暖’的温度还有不少差距……”

  “温馨不是指温度哦，那是充满了心意的意思……”

  子薇轻轻地摸了摸猫咪的头。

  “将心意传达出来，给予对方，那么接触到心意的人，心里也会变得暖呼呼的…”

  而现在，子薇的“心意”通过手掌传达到了机器人的终端中。

  “‘温馨’的感觉吗？谢谢你，子薇小姐……”

  “不用谢啦～哼哼，这是子薇大人的职责！”

  …………

  这一项“仪式”似乎被半知半解的机械们记在了要增加的项目中，在祝福他们能接收到人类之后，子薇和巡卫者肆号就要继续出发了，毕竟，他们的目的是寻找人类。

  “我们该走了，要继续踏上寻找人类的旅途了！”

  “这样啊…我不是其他的机械们也在这里，我也想和你们一起上路去寻找人类。”

  “那要不…一起？”

  “但如果我离开了这里，也就无法见到那些找到社区的人类了。让人类宾至如归是我的职责，我也会继续守护在这里，直到带领大家到履行职责的最后一天。”

  “嗯……那，子薇祝福你们，一定会等到人类的！”

  巡卫者肆号陷入了沉默，因为他的头顶已经被不知道什么成分组成的眼泪沾满了……但碍于目前的氛围，他又不愿出言破坏。

  在社区门口，子薇和机械们挥手告别。

  “大家做的都很棒！”

  “子薇小姐再见，谢谢您提出的宝贵意见，欢迎下次光临！”

  “呼，今天玩的很开心呢。”

  等到走出了大门，他们才发现，夜幕早就降临了。

  风呼啸着，愈发猛烈，将碎雪通过咆哮的方式威胁着逼入“社区”中，但自己也被困在了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它旋转着，嘶吼着，最终……哭泣着也呜咽着……

  “等找到了戌华他们，还有指挥官他们，以及小狙的创造者，我一定要告诉所有人，这里一定是一个很棒的社区！到那时这里一定会充满欢乐的，风也就不会再哭泣了吧……”

  子薇闭上双眼，轻柔地抚摸着这里的墙壁，似是要安慰用咆哮掩盖呜咽的风。

  “戌华？指挥官？那些是什么？而且你刚才不是玩的很开心吗？”

  巡卫者肆号惊异于自己说出了后一句话，他并不能体会“快乐”的含义，却不由自主以判断人类情绪的标准来判断眼前的少女。

  子薇则是露出了微笑。

  “因为看了大家都饱含祈愿，而祈愿又会化作前进的力量，所以，子薇也感觉很快乐！”

  少女挥挥手，一直守候在建筑外的机甲仿佛受到了感召一般，朝着少女走来。

  “小狙，我们继续前进吧。”

  ………

  已经离开社区十几公里的子薇和巡卫者肆号躺在一片高坡上往下望去，准确说，只有七实躺着。在这还能看见远方那片明亮却又空寂的城市，宛若是沉寂的黑夜中唯一的一颗星星。

  子薇将手抬起，轻轻地拂去不断飘落在脸上的飞雪，透过手指的缝隙望着那个略显孤寂的社区。

  “小狙，你喜欢那里吗？”

  “…阁下如果是指那个社区，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发光的星星还在子薇的眼中留存着残影，只是…机械体在这般情况下也会出现目眩的情况吗？

  “子薇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呢……虽然自从离开家之后，也一直是一个人旅行，不过我并没有感受到孤独，在遇到另外三位同伴后，更加没有这种感觉了。但是现在…子薇不知道为什么……”

  少女轻轻拍打着地面，溅起来的雪花都落在了巡卫者肆号的身上。

  “如果地球母亲生气了，请收收怒火吧……”

  “你在…安慰地球？虽然我的数据库没有更新过，但我知道……地球很强大，比任何一个人类或者机械体都要强大。”

  发言间，巡卫者肆号的动态取景器捕捉到他的下方有一只形状怪异、通体红色的鹿在夜色中跃过。除了人类，其他的生物似乎开始逐渐适应这样的气候。

  巡卫者肆号不由得发出质疑。

  这颗星球上……真的还有人类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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