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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只有我一个人脑子不正常怎么行呢?


柳春桃话音才落,窗外便倏然闪过一道银色闪电。

  片刻之后,春雷轰隆隆的沉闷声响似是蓦地唤醒了顾北山。

  他闭了闭眼,薄削的唇被通身炙热温度烧得起了皮。

  这突如其来的停滞令柳春桃整颗心都拧成了一个儿,抽抽着疼。

  纵使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但见他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都还能停下来,实在很难觉得不委屈。

  一样的雨夜,外面响起了同样的呼唤声。

  好在今晚这春雨细绵,雷声大雨点儿小。

  朱成义在外面叫柳春桃的名字,说:“春桃啊!谢海生媳妇儿要生嘞!”

  “难产嘞!娃个儿太大!”

  柳春桃定了定心神,连看都没再看顾北山一眼。

  只拢了拢头发胡乱抹了把嘴儿,大声回应:“朱爷爷,我知道啦!”

  “您稍微等我一会儿,我穿好衣服就出去!”

  顾北山听到谢海生媳妇儿,顿时蹙紧眉满脸厌恶。

  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阻止柳春桃。

  柳春桃一侧身,头也没回地道了句:“顾北山,你醒醒吧。”

  “你忘了你是啥人了?”

  柳春桃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理解,叹了口长气。

  “你是个军人啊,顾北山。”

  柳春桃的这句提醒,就像是在顾北山耳边敲了一记响钟。

  嗡嗡作响,令他灵魂震颤。

  柳春桃只想一气儿把这些话全都跟他说了,以后再也不必重复。

  一边蹬上鞋子一边道:“你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不是很清楚。”

  “我只知道现在因为我,你已经快把自己原先的身份给忘了——”

  柳春桃抿嘴笑了笑。

  像是满足了、又像是觉得无奈。

  她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其实从始至终都只隔着一层好笑的窗户纸。

  那层窗户纸就是顾北山所谓的自尊心。

  “咱俩现在才算是勉强公平了。”

  柳春桃开门走进院中,软绵绵的又透着股疲惫的声音悠悠响起:“不然只有我一个人脑子不正常怎么行呢?”

  “顾北山。”

  “书里说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没有理智、无法权衡利弊,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疯傻。”

  “我已经扑过来了。”

  “如果你还能细想,还能止步不前的话——”

  “那只能证明你和我的爱是不对等的。”

  柳春桃拿上灶房里的雨披,同朱成义一起离开了。

  滴答滴答的细雨砸在窗台,叮咚作响。

  顾北山以一个非常狼狈的姿势僵在炕边,想要去拽柳春桃的手还未收回来。

  直到那条手臂酸了麻了,他才蓦然垂下。

  -

  刘桂芬怀孕的时候补得太过了,这娃太大卡住了所以生不下来。

  朱成义跟柳春桃到的时候,谢海生正站在院里屋檐底下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他手打着哆嗦,每一回划拉洋火儿的时候都要用上好久才能点着。

  看见跟在朱成义身后的柳春桃,谢海生一愣——

  迅速扔了烟头迎上去,欲言又止地搓了搓手想要说些什么。

  朱成义却不等柳春桃回答便抬手道:“海生啊,你啥话也不用说。”

  “春桃丫头能跟我过来,就证明她不是那心眼儿小的。”

  “她是个好姑娘,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我们爷俩儿今天就是大夫,来救命的。”

  “从前的事儿就都翻篇儿吧,至于往后...  ...咱也就只是大夫跟要看病的。”

  “你们两口子爱咋折腾咋折腾,别再去打扰我丫头了啊!”

  柳春桃站在朱成义身后,看着他已然年迈不再那样挺拔的脊背,忽然不受控制地想起柳铮来。

  她眼眶发热,强忍着泪水瘪了瘪嘴。

  有人毫无顾忌地护着她的时候,柳春桃就是会忍不住觉得更委屈。

  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她再有这些小情绪。

  她已经想好了要走从医这条路,就得做个合格的大夫。

  之前高莉莉就是难产。

  柳春桃回到柳家之后又学习了很多,所以对难产手术的流程已经了然于心。

  这回,她不再是那个手还会打哆嗦、心脏还会扑通扑通乱跳的柳春桃了。

  进了正屋以后,她有条不紊地给朱成义打着配合。

  祖孙两个人只用了半个多小时便将孩子顺利地取了出来。

  今天的雨小,高保强夜半时就开了挂车把刘桂芬娘儿俩裹着厚厚的被褥接上了送到县城妇产医院去。

  柳春桃看着这熟悉的场景,突然产生了一种做了一场大梦般的错觉。

  朱成义就着院子里的水龙头把手跟胳膊都洗干净了。

  走过来的时候便见柳春桃正仰着细白的颈,望着乌云密布的天际发呆。

  他愣了愣,也背着手跟柳春桃一样往天儿上看。

  好半天以后突然说了一句:“春桃啊。”

  “如果要是有机会的话,就走出去吧。”

  “再出去看看。”

  朱成义长舒了一口气道:“你跟北山娃,都不适合一直窝在这一亩三分地儿。”

  “...  ...他也得想啊。”

  柳春桃拧紧秀眉,听见顾北山的名字就觉得头疼。

  娇俏的小脸儿上写满了怨气重重。

  朱成义还有啥看不明白的,哈哈大笑道:“又惹你了?”

  “哼。”

  柳春桃都懒得说。

  “没事儿啊,丫头。”

  朱成义拍拍她纤细的肩背,忽而笑得跟只老狐狸似的,“你要听爷爷的,就别太好脾气了。”

  “该吓唬就吓唬,该逼他就得逼。”

  “实在不行你就再走一回,我倒要看看他舍不舍得?”

  朱成义心想。

  柳春桃只离开了那么一回,就跟要了顾北山的命似的。

  也不知道他还端个啥狗屁架子。

  可这话说出来太粗俗了。

  他咋也是个长辈,得注意着点儿。

  “...  ...对诶。”

  柳春桃眨巴眨巴眼儿,愣了会儿突然笑弯杏眸道:“嗯,爷爷说的对。”

  “大不了我就再走一回!”

  “可不?”

  朱成义神色微妙地点点头:“反正咱又不是离了他那儿就没地方去嘞?”

  “爷爷家能住。”

  “再不济,你们学校不是还有宿舍?”

  “对!”

  “对对对!”

  柳春桃好像等不及了,“爷爷咱还有啥事儿不?”

  “...  ...”

  朱成义笑坏了,赶紧摆手:“没啥事儿嘞!”

  “海生送到村口儿还得回来,你甭管了。”

  “我回来跟他嘱咐几句就得了!”

  “那我走了爷爷!”

  柳春桃拔腿就跑。

  现在的她就像是个刚把兵法记下来急于落实的小兵似的。

  折腾了大半宿,柳春桃鬓边的发都被汗水黏住了,糊在耳侧。

  她却全然顾不上了,只拼了命地往苞米地的方向跑——

  她从前常听村儿里的人说一句话:“行不行的,就看这最后一哆嗦了。”

  所以柳春桃就想。

  顾北山,这也是我最后一哆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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