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气氛还算和谐。

  慕南意在小桌旁安静吃饭，沈序坐在病床边和沈听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过多是沈序问沈听肆答。

  “学校那边已经请过假了，这几天就好好养伤。”沈序说着，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在他第四次挂断来电时，沈听肆瞥了他一眼，眼眸深处藏着嘲讽，“接啊，这边你也帮不上忙，我的伤更不可能因为你多待一会就痊愈。”

  刚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再平常不过的原始手机铃声，平缓的节奏却像催命符。

  安静的病房里响着回声。

  沈序唇瓣嗫嚅几次，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手机在手中震动，他看着一脸平静的沈听肆，歉疚的扯起一抹笑，“小肆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跟爸说。”

  沈听肆垂眸，点了点头。

  病房门关上时，病房里只剩下了慕南意跟沈听肆两个人。

  慕南意放下筷子，看了眼沈听肆的表情。

  好像就……面无表情。

  “看什么？”

  没什么情绪的脸在看向她时，突然噙上一抹笑意，黑亮的眸直勾勾看着她。

  看狗都深情。

  沈听肆的眸怕不是个形容词。

  慕南意撇了下嘴，一手托起下巴，支在桌子上，语气里带上几分打趣，“看你哭了没。”

  沈听肆挑眉。

  他会哭？

  “嗯，哭了，那你哄哄我。”

  慕南意一愣。

  她就是随口一说啊。

  但想到刚刚沈听肆对沈序不冷不淡的态度，慕南意又不太确定。

  万一这人是在假装坚强实则难过的要死呢？

  毕竟，男人总是喜欢死要面子。

  “咳，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慕南意想了想，继续道，“某天一个人去医院做手术，手术前，医生说:‘加油，李明，不要害怕！”，病人疑惑的说:‘医生，我不叫李明啊。’，医生说:‘我叫李明。’”

  病房里一片沉默。

  沈听肆倒是给点反应啊。

  该死的林知笑每次就会讲这些冷笑话，害得她一时只能想起这个。

  尬死她吧。

  就在慕南意打算一头缩在桌子上当鹌鹑时，那边突然有了声音。

  “慕大小姐可真会安慰人。”

  漫不经心又带着调笑的语气。

  这人居然没嘲讽她笑话讲的烂。

  慕南意将挡脸的手移开，抬眼就对上了男生戏谑的表情。

  他脸色依旧偏白，但气血和精神明显比昨日好了不少。病态让他的眉眼之间少了几分锐利，笑起来时不张扬反倒有些柔和。

  慕南意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沈听肆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靠。

  慕南意心虚的瞟了眼沈听肆的胸口，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抱歉，忘了你刚手术完。”

  沈听肆看她一会儿，突然别过头去，声音有些颤，“你回家吧。”

  慕南意心里一跳。

  他不会是害怕吧？还是生气了？

  沈听肆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吧，他才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不久，她还讲这种笑话。

  慕南意唇瓣动了动，想告诉沈听肆别害怕，江远市中心医院的医术，再怎么说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

  可她看着那人脑袋也颤了颤，紧接着肩膀也开始耸动起来，一副默默垂泪的样子。她一时慌了神，连忙起身走到床边。

  “沈听肆……”

  慕南意凑过去终于看清了某人的神色。

  一张帅脸笑的灿烂。

  “你又玩我！”

  “哈哈哈哈……”

  “……”

  今天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

  苏北宁返校的飞机还是晚班。

  晚上九点半，一家人在机场大厅和苏北宁道别，肖婉拉着苏北宁唠叨了许久。

  “下飞机先报个平安，陈姨做的牛肉干、藕片……全都真空包装寄到你学校了，记得去取。”肖婉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苏北宁。

  苏北宁打开，里面是一串漂亮的手链，十几个形状颜色各异的珠子串在一起，古朴又典雅。

  肖婉将手串取出来，戴在苏北宁的左手腕上，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肖远，她轻笑一声，“这是十八籽，你外公一个大半辈子不信佛的人，愣是去灵隐寺给你们兄妹求了两串。”

  苏北宁右手抚上那一串珠子，抿唇，抬眸看向肖远。

  后者对上他的视线，老神在在掀了掀眼皮，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苏北宁弯起嘴角，对着那边道:“外公，注意身体，少跟岁岁置气。”

  “谁跟他/她置气了！？”

  一老一小同时出声，互看一眼，满脸嫌弃。

  苏北宁抬手揉了揉慕南意的发顶，笑着点头，“嗯，你没置气。”

  此地无银三百两。

  慕南意拍开他的手，双手抱怀，想要睨着他却发现还得仰头。

  长那么高干什么！

  “本来打算带你去川城转转的，没想到你两天假全在医院转悠了。”说到这，慕南意失了几分神气，垂下头，愧疚之意涌上心间。

  再过不久，苏北宁可能就连寒暑假都不能回家了。一家人能够整整齐齐凑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

  “暑假要答应了陪我染头的，你可不许食言！”慕南意突然板起了脸，语气严肃。

  以往她只要摆出这种架势，苏北宁必会答应她的要求。哪怕是半夜三更突然吵着嚷着要去南山看日出，苏北宁也会无奈地点头答应。

  可这次苏北宁却沉默了许久。

  “岁岁……”苏北宁眼神闪烁，半晌也没说出答应的话。

  慕南意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她突然有些心慌。

  “我逗你的！”慕南意弯起嘴角，“我知道你要下部队了，时间未定归期未定……”

  心中突然有些酸楚。

  慕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豪门，但保一双儿女一生吃穿不愁还是绰绰有余。

  当初苏北宁报考军校，一家人都是有些反对的，并不是因为传统理念不支持孩子的梦想，主要是因为他们害怕苏北宁追寻亲生父母的脚步，选择去边境缉毒。

  苏北宁是慕宴清战友的儿子，夫妻两在一次缉毒行动中光荣牺牲，留下了十二岁的儿子孤单一人。

  慕宴清将他接回了家。

  虽然起初慕南意是排斥的，但在苏北宁十二年的陪伴里，慕南意早已接受了他，他的重要性也无需用血缘来评判。

  他就是她的哥哥，无可替代。

  苏北宁知道妹妹在担心什么，心中难受却又无可奈何，他温声承诺，“有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的。”

  慕南意压下心中的不安，笑起来打趣道:“灰太狼么你？”

  苏北宁轻笑，“小灰灰都没你幼稚。”

  兄妹二人又闹了几句，航班播报的声音响起，苏北宁要登机了。

  慕宴清递上行李箱，拍了拍苏北宁的肩膀，“无论何时，命最重要。”

  苏北宁笑着嗯了声，朝几人挥了挥手，他转身朝登机入口走去。

  高大的背影笔挺又坚毅。

  慕南意却莫名湿了眼眶。

  “苏北宁！”

  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苏北宁回头。

  “等你回家！”

  一个纯真又澄澈的笑容在少年脸上绽开，苏北宁笑着说了声“好”。

  慕南意拿起手机，拍下了苏北宁离开的背影。

  如果镜头会说话，它一定能道出很多人的故事，慕南意这样想着，看苏北宁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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