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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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剑气激荡八荒,饶是剑道修为不输四大剑宗的胡老剑师也吃尽了苦头,眼前这白衣剑客身负数种剑道无上绝学,剑意盈满,尤其是那冷家的最强绝学“十里剑”已然炉火纯青,练到了九重境界,离最后一重“殊途同归”只有一步之遥,哪怕的是子归父君双剑合璧都落入下风,不过在场的重剑门门徒都并未有太多惊慌,毕竟自家掌门压箱底的第三柄名剑“越俎”还未出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要知道,三剑师可不是三位顶尖的高深剑客,而说的是一名能融汇三剑全部剑意如臂使指人剑合一的剑道大宗师,其奥秘便在于那三剑汇流的秘剑术,以三柄剑从上到下依次钉杀敌人灵台,中宫,会阴三穴,一旦得了剑势,势道刚猛,同一境界之能几近乎无人可挡。
就算高出一重境界也得要避其锋芒再设法破去剑势,想当年北陵江湖中便有一位长生境的大魔头为害中州,那时的胡力士初入重魁境便能祭出三剑钉杀术,那魔头嗤笑道不过是花里胡哨的绣花剑术难登大雅,竟托大到空手硬接三剑,不料三处灵穴被重剑刺穿一身浩然真气倾泄如狂风,最后的结局自是死无全尸,恰逢上代三剑师兰之雪为贼人所害,胡力士一战便接过三剑师名号,那之后重剑门投入朝廷麾下,成为罗家鹰犬,这位胡剑师的名称就很少听到江湖人提起了。
江沐剑站在风雪桥旁,抬头着天幕上的二者斗剑,眼神熠熠,一脸神往,感慨道:“看来师兄又精进了。”
天上神仙斗法,重剑门和剑都的人都不会多管闲事,可那些誓在替老家主报仇的魏家军可不会就此罢休,一道黑影掠向剑都人群,一剑挥空砍下,势如狂风,江沐剑抬头一看正是那昔日死敌的魏宫左。
魏衙内本就天赋卓绝,这一年又苦心修习剑道,搜刮来许多剑道秘籍,融百家剑术为一身,又有名剑狂风在手,剑意之追从一品境界,只见他一剑落于空处,迅速抬剑侧砍,啪的一声被剑匣压下。那年轻剑客伸出手掌一按,强大的内力压得那被复仇蒙了心智的公子哥浑身汗如雨下,嘴角不断有鲜血吐出。江沐剑沉声道:“再不收手,你必死无疑。”
那魏衙内又怎是能认输的主,眼睛里闪过一抹阴毒,狂风剑轰然抖动,剑意滚滚,强行抬起江沐剑用力压下的剑匣,两人骤然滚落于一道直通苍穹风卷之中,只待两道飞剑刺出风中,很快就没了动静。
江沐剑抽出沾满鲜血的黄泉剑,那年轻的公子哥满脸苍白,眼神不甘却沉重,身子重重摔落到萍水桥的冰面之下,扑通一下,湖水很快便没有了涟漪。
空中一声巨响,那第三柄重剑“越俎”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
随后一柄伏羲剑在魏家的杂牌军杀得七进七出的冷双儿收鞘归入鞘穴,猛然抬头,皱了皱精巧鼻子,嘴唇微抖。
天空上的云朵似乎被一剑刺穿,洒出淡黄色的光芒,风雪小县终于见了阳光,那柄白鹤行随着白衣公子踏空飘摇,稳稳落在地面,胡剑师也一掠如长虹踏足雪地,滑行数十步才停住身形。
天上那一战,胜负未知。
三剑归鞘的美髯公难得地笑了笑,“央州南宫,剑仙弟子,不错。”
南宫少卿抱剑一礼,平淡道:“前辈手下留情了。”
咯吱咯吱轮椅划过雪地,留下长长的轮子印,黄家小姐,江沐剑二人推着黄鹤老爷缓缓走到这位重剑门门长面前停下。
面色古朴的枯斑老人看了一眼黑髯如仙的胡老掌门,缓声道:“有得谈?”
胡力士点了点头,说道:“刚才没得谈,现在嘛,也不是和你这老不死的谈。”
两位老人相视一笑,气氛竟然融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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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的密集鼓声传遍钓鱼城大街小巷,今夜宵禁。
也不知道有何大事发生,关内持抢甲士二十步一禁,关中军营数百铁骑终夜轮流游曳示警,钓鱼烽燧台整夜燃放烽火,戒备森严。钓鱼城百姓纷纷纷躲在家里,暗自揣测这动静五十年不遇莫不是南朝大军打进来了?
禁方铁骑六百马蹄激烈如奔雷,在明岳街头疾驰而过,有人无意间瞥见那极少披甲的罗家二老爷一身豹子甲胄领在前头,看前进的方向应是幽州副都统廖八仙的神机营。
城中十二座烽火台已经全部戒严,幽州钓鱼城进入了少有的军事戒备状态,八座城门全部封闭,确保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罗大提督的贴身扈从阎金刚接管了松江府家主大房一脉的江湖力量,指挥杀手红女们秘密潜入钓鱼城大小官员的府上控制住那些不安分的朝廷眼线,这必然少不了血流成河的镇压,先后便有十几名品秩不低的将校武官和胥吏文官被当场格杀。
这些事情摆到台面上之后,上至庙堂腥风血雨,御史言官破口大骂痛斥罗家的狼子野心其实与谋逆无异,下至民间升斗小民每日活在造反漩涡中担惊受怕,生怕朝廷下旨屠城让他们当了替死鬼,从这个月月中更加变本加厉,官府开始每日都派官兵闯入他们家中排查有无窝藏敌国暗探,问询粗暴至极,若有不顺利从当场格杀,搅的钓鱼城哪里还有宁日?此时的钓鱼城城中也就只有一个地方能得片刻安宁不受刀兵之祸,罗家三爷罗子布的秋来院。
秋来院此时已是冬雪皑皑,下人们拿着扫帚扫去院中厚厚积雪,动作极轻极缓,生怕打扰了自己主人坐在凉亭里书写文章的雅兴。凉亭边的院角有那一片被雪花刷白的黑褐娑罗树。这些树都是从西域移栽而来,树干上用麻布包裹,以抵御幽州冬季的严寒。
院子的主人,罗家三爷罗子布风评极佳,向来是自持儒雅,谦逊有礼,早年求学于松山书院,与百里山,张清正二人同为孔老先生得意门生,世人都知其为孔老先生的二弟子,殊不知其实他排名第三,排名第一的百里山因为太过于高深莫测,潜藏锋芒,不被世人所知。
大师兄百里山早年在野,二师兄张清正如今在朝,与二人相比,若论追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谋士方略罗子布自然及百里张圣二人,但在著书立学上的成就,二位师兄怕也是比之不及,除此之外,天文地理古今典籍他也无有不精。
罗三爷虽入仕途为官,官至馆阁翰林,却对朝政不闻不问,只求文名。他一心扑在圣人书上,掌管古今通集文库等万般闲政事,并书写了被评为古今第一奇书《天闻录》,里面八十一篇章三卷要旨四章目五经注,收录天下诗篇杂文,为每年两朝科举出题公认的范本大纲。
不过要是以此就觉得罗三爷是个只专学术的不解风情的老学究那便大错特错了,实际上这位学识渊博的三爷骨子里还是个洒脱俊逸的风流子,年少就整日混迹于青楼花船夜夜笙歌,挥金如土,兴之所至便差人取来狼毫再人家白花花的姑娘身上留下墨宝,早年间更有以谁能得罗三爷御笔纹身便可红遍大江南北的说法在,风华不再后有所收敛,“仅仅”是娶了六房妻妾,无一人不是才女佳人,叫世人艳羡。
只是多年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就在罗子布登龙门赴京接任翰林院文极阁大学士的第二日,便有杀手潜入秋来院中将他的妻儿六房杀了五房,五名妻妾八个儿女全部死于非命,最小的那个小妾当时有了身孕归乡省亲去了这才逃过一劫,事后罗家出动铁骑踏足三州,死了很多的涉事之人,但就是幕后黑手至今仍未落网,就连那躲过一劫的小妾和当时年仅五岁的女儿也是音讯全无。直到半年前,有个小女孩在小道士的陪同下从南方来到北地,入了幽州城找上松江府说要找爹爹。致仕回家颐养天年的家主罗乐佛得知后遣人调查了一番,便牵着小女孩的手来到三弟的秋来院认亲。
那之后院子里的下人们都知道了三爷并非没有子嗣,而秋来院从此也多了位小姐,院子有一方精致池塘盛夏时节会有荷花绽放,小女孩的娘亲活着的时候就爱赏月下荷塘的美景,据说小姐的名字也因此而来,小名荷花。
也许是自小离家受尽苦难亦或是很小的年纪就没了双亲,养成了这位其实长相秀丽的罗家小姐一副谁都不理的淡漠性子,沉默寡言和谁都不爱说话,就是对谁都也没有好脸色看。院内婢女们私下开始讨论这位小姐一点也不像是三爷亲生的,整日冷冰冰的,除了三爷之外没人敢靠近。此事偶然被三爷听到,一向风雅温厚的三爷破天荒地勃然大怒下令将搬弄口舌的婢女嘴巴抽拦,又打断双腿送回老家,那以后就更加无人敢对这位小姐多说一句,皆是畏而远之,生怕引祸上身。
罗三爷忙于翰林院书阁事务,定期往返京城东都与幽州两地,每次都将小荷花带在身边贴身照顾,丝毫不放心再交给外人,今日却在父女二人吃过了顿便饭后第一次将小荷花留在了院子里。吃饭期间这位罗三爷数次看着低头扒饭的小荷花,笑意温柔,还贴心地替闺女拭去了嘴角粘的白米粒,小荷花习惯性地躲开自己拿小手抹了抹,除了哥哥施小小和那个青衫小道士之外他对任何人都有很强的戒心,即便这个是他的亲生父亲。罗三爷一笑置之,递去一块擦嘴巾,柔声笑道:“和你娘当年一样,什么事都想着自己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哪怕与我成亲了也改不了这个习惯,别人对她好她就受宠若惊,必须加倍还回去,生怕还不起这份恩情,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其实是自我保护,你娘他……其实心肠很软”
小荷花这次接过布巾抹了抹嘴角,脸蛋划过一道悄无声息的泪痕。罗子布倒了杯酒水,一饮而尽,轻声道:“闺女啊,你回来这么久好像没有喊过我一次爹,今日我就要离家,临行前喊一声,好不好?”
小女孩微愣,随后继续低头吃饭就是一言不发,罗三爷苦笑一声,自嘲道:“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娘俩,让你们吃尽了苦头,爹虽有苦衷但也不该将你们扔在那边,只是当年有仇家觊觎,你爹我只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是怕保护不了你们,不过你放心就算爹再没用,今后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
小女孩扒饭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入碗中,罗三爷察觉到闺女身子轻轻发抖,心疼不已,伸手给她擦去泪花,柔声道:“我今日离开之后,你要记住爹的话,不要离开这个院子,只要你不离开这里,就是安全的,外面就是天塌了,也有爹来顶着。”
一向安静的秋来院外传来马蹄声,声势不小,罗子布捏了捏闺女小荷花微微泛红的脸颊,眼神中尽是不舍,温柔道:“别哭,你娘看着我们的女儿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也会高兴的,还有你要记住,你是我和溪妹的女儿,你叫罗秋溪。”
说到此处读书人已经是泪水沾襟,门外有仆从前往禀报,还未出声就被他挥手示意知道了,罗子布用宽大袖袍抹去眼泪,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转身离开。正要跨出门院的时候,被一双小手扯住了衣袖,转头双眼泛光的小女孩哽咽道:“爹,你带我一起吧……”
读书人轻轻抽回袖子,柔声道:“乖女儿,等爹回来给你带东都的花容糕。”
“真的?”小荷花泫然欲泣,嘴唇微微发抖。
读书人嗯了一声,拿手指轻轻弹了弹戳小女孩额头,小女孩破天荒地笑了笑,笑中带泪,这是她娘最喜欢做的动作,她很喜欢。
罗三爷转身对几个年轻的婢女吩咐道:“照顾好小姐。”
几个从小跟随罗三爷的婢女忍住眼眶湿润,应道:“三爷放心。”
秋来院门重重关上,听不见里屋小女孩的嚎啕大哭。
也听不见走出院外的罗三爷泪水悄无声息,如暮冬秋雨滂沱沉缓。
读书人站在秋来院门口,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娴静安宁的世外居所,心情复杂。
门外骑在高大战马上的那位披甲老人冷笑道:“三弟放心好了,怎么说也是自家人,只要你乖乖配合,秋来院还是那个外面天翻地覆,院内岁月静好的忘忧之地。”
读书人冷哼了一声,猛然抖了抖袖袍,束手就擒。
在幽州一手遮天的罗家老人抬起马鞭一指,几名壮硕甲士一拥而上将罗家三爷五花大绑押到一匹马上,眼见黑云压城,感慨道:“钓鱼城,该变天了。”
与此同时,一名少年模样的枯瘦少年瞬息越过高如天幕的雄关城门,落在了幽州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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