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颗流星从黎明前滑落，一颗落入祭坛，两颗撞在一起。

洛凡尘抱着苏灵韵从天而降，落在紫楹树下，祭坛之前。

【你会怪我吗？】

苏灵韵没有回答，她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那么精致美丽，又那么脆弱不堪。

闭着眼躺在洛凡尘怀里，要不是身上那层冰霜，路人都会把她认作睡美人。

“结束了，你赢了。”

厄难诡笑着看着两人，四周镇守使也围了上来，盯着厄难，眼里似乎有团火。

此时的厄难，身上缠满了金色的锁链，浑身再无一丝神辉。

冰魄鸿影凑到洛凡尘身边，转着圈，像两个忐忑的孩子。

【确实，我赢了。成王败寇，作为输家，你需要付出代价。】

洛凡尘将苏灵韵轻轻放在地上，鸿影剑躺在苏灵韵身边。

噗嗤——

冰魄剑毫不犹豫刺进厄难的胸膛，刺目的鲜血顺着剑的血槽被抽了出来。

被抽出来的血不多，厄难却脸色一白，那是它的本源精血，也叫心头血，总共也就三滴！

【你知道吗？世界上没有算无遗策，你所看到的所有风光背后，都有着无数看不见的牺牲。】

洛凡尘的话难得这么多，他将冰魄剑插在鸿影剑的旁边，鸿影剑上，那个被当成剑穗的中国结把血吸了进去。

淡淡的血烟环绕在中国结和苏灵韵之间，一股海棠花香弥漫开来。

“这是，血海棠！”

洛凡尘似乎在做着什么，厄难呆呆的看着他

“九幽冰魄，血海棠，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洛凡尘完全可以背着自己完成这些，没必要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差不多，一滴半神的心头血，够弥补她之前的损失了。】

洛凡尘拍拍手，连看都没看厄难，这是对输家败者的蔑视。

一阵流风冲出海祇之门，落在远处的血海上。

【你需要帮忙。】

洛凡尘出现在吟月诗团的尸堆里，这里还有两个活人——左使和阿瑶。

远处的巡海司也围了过来，侍女姐第一时间找到了阿瑶。只是看着只剩下半截身躯的大御所，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实上，大多数吟月诗团还没死，修士也不是砍成两半就必死无疑。

但骨帝造成的伤口过大，而且伤口上还有血煞环绕，无法恢复，这才是最致命的。

数万人倒在血海中等待死亡，这是怎样一幅凄惨的画面，就算是阳光也化不开这里的冰凉。

所以洛凡尘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第一时间就看向了他。

在他们眼里，能和神一战，那起死回生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救，救救她！救救他们！”

“求上仙救救他们！”

“求上仙赐福！”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大家都开始跪拜，央求。

即便是一直强调不要寄希望于神明，要自立自强的珥瑶，此时也向着谪仙弯下了腰。

接受着众生的跪拜，洛凡尘却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想看到的，我们做个交易吧。】

他蹲下来，蹲在大御所的视线之内。

而此刻，大御所早已没了之前风华绝代的模样，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有满口血如泉涌。

【听我说完，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你想清楚  生命不是等价物。】

大御所只是点头，然后在珥瑶手心留下两个字：

禅位

【行。】

似乎早有所料，流风托起大御所，飞向祭坛。

阿瑶伸出手，什么都没抓住，也什么都不敢抓住。

左使只是呆呆看着大御所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泪水迷蒙的双眼，她好像又看到了千年前那道破月而去的身影。

她是这样，她姐姐也是这样。

人群中自动分开两条道，人们都低着头，在为她送行。

大御所也看着这些身影，她有些理解阿姐了，千年前阿姐离开的时候，那些人也是低着头。

她以为是大家不敢直面强权，现在她好像知道了，大家只是知道事不可违，这低头，既是对事实的无奈，也是对英魂的送行。

阿姐，这感觉真不错啊！

“咳咳……”

嘴里的血再也包不住了，呛得她直咳嗽。

【你还挺美？】

洛凡尘挑挑眉，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那当然，这辈子可就这么一次！

大御所无法说话，只能心中默默作答。

站在祭坛前，洛凡尘只是把大御所放在苏灵韵身边。

紫色的花瓣从巨树上落下，落到洛凡尘手里。

【你们有十秒时间。】

紫楹神树上，幔帐飘舞，飞花漫天，一股强横的生机和霸道的神光朝着四海荡开。

紫楹皇显然并不愿意说什么，大御所也只留下几个字。

“今日起，珥瑶接任大御所！”

这一声饱含大御所毕生修为，浩荡法音伴随着神光，响彻天地四方。

这一刻，整个万诗遗海都听见了这一声宣告！

神光消散，人们似乎看见了那风华绝代的身影，看见了那曾在漫天海魂香里等待故人的少女。

她的一生如笼中囚鸟，前半生困于思念与不甘，后半生困于人民与权争。

她用一生守住了万诗遗海半壁江山，而今月上山头，她要去追逐自己的月光了。

“阿姐，我好想你～”

瞳孔扩散，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朦胧的月光里，她朝自己伸出手。

起风了，吹起了漫天的海魂香，风中，人们高声道别。

“恭送大御所回归！”

“恭送大御所回归！”

“恭送大御所回归！”

在鲛人们的传说里，他们是大海的孩子，生于海洋，死后自当回归海洋。

死亡并非终点，只不过是回归海的怀抱。

神光之后，原本倒下的吟月诗团纷纷站了起来，他们的伤口被神迹抚平。

但他们站起来的时候，只剩下罗烟鲸的悲鸣和漫天的道别声。

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

一鲸落，万物生，大抵是如此。

镇守使们也朝着大御所默哀，即便是厄难也示以尊重。

那具身体逐渐失去气息，那件玄墨的祭祀袍，那顶深邃的王冠离开了那破碎的身躯，落在阿瑶身上。

旧王死，新王生。

“拜见大御所！”

“拜见大御所！”×N

侍女姐率先行礼，随后无数人朝着阿瑶行礼。

她没有拒绝，抬手扶正王冠，这是老师唯一能为她做的。

抬起头，看着那双冰冷无波的双眼，侍女姐感受到了一丝陌生，一丝寂寥。

或许戴上王冠的那一刻，她就只是位高权重的大御所，不是那个巡游四海的意气少女。

“平身。那么，现在，该处理你了。”

冰冷的，愤怒的，憎恨的……

无数目光宛如刀子落在他的身上，即便知道他们杀不了自己，厄难的心还是下意识一颤。

“这一切是他亲手造就。”

“他就是灾厄的根源！”

“他该死！”

人们怒吼着，斥责着，却都清楚，他们杀不死他。

传说中的神选，能够颠倒生死的权利，为什么神会眷顾这样的恶魔？

“不过凡人的无力罢了。”

厄难看着四周，迎上那山呼海啸般的仇恨。

他们是如此相似，他们都背负着仇恨长大，又继续孕生无数的仇恨。

这些人和恶魔有什么区别？无非一个诞生在阳间，而另一个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对，就是这样。仇恨我，却无法杀死我！”

人群的癫狂似乎影响了他，他肆无忌惮的狂笑，回应着人们的仇恨。

现实是多么可笑，他们就像两条狗，被铁链拴着，只能隔着门对骂。

【罹难是吧？】

洛凡尘的声音那么清晰平稳，似乎还带着一丝戏谑。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洛凡尘重新拿起冰魄剑，随手划出一道剑光。

【这下想起来了吗？】

“不，我不是罹难！我是厄难，是他们的融合！”

厄难面容扭曲，矢口否认，可随后洛凡尘又做出一个刺的动作。

【我就是这样，把她钉死在树上。】

杀人诛心！

“啊啊啊啊！！！”

他像野兽一样咆哮起来，可他现在只是一条咬不到人的野狗。

心中响起咔嚓一声，就像什么碎了，那些尘封的感情，那些埋藏的恨意就像开闸的洪水，将他瞬间淹没。

双生少帝，这是何等的殊荣？他们之间缺了任何一个，都是不完整的。

所以罹厄死后，罹难选择和妹妹一起登上神座，于是厄难应运而生。

【骗骗别人就得了，你骗不了自己。】

罹难就是罹难，即便融合了妹妹的尸身，继承了两人的名字，但他就是罹难。

噗——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厄难知道自己中招了，道心破碎，死生神权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

“你赢了，是我败了～”

这一次，他败得彻彻底底。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洛凡尘俯下身，笑得像一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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