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浸溪如此悲戚，寄锦不由地想起南江的今后，想起了乐游。他叹了口气，心中软了几分。

“你知道的，我们根本瞒不过翊儿。”

“只要你答应让小珏在南江暂时躲避几日，我一定会有方法应对小翊，绝不拖累你！”浸溪连连保证，泪落如珠。

寄锦眸色不清，片刻，终而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浸溪扶起。

“罢了，我答应你就是。我会好好保护兰珏。”

听得寄锦的保证，浸溪的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浸溪缓缓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喉头发紧：“多谢……”

“当年，父亲安插在翊儿身边的暗棋，是你吗？”

寄锦猝然对上浸溪的泪眸，问道。

浸溪未曾想寄锦会突然发问，心脏猛地一沉，拳头不由地攥紧，却又缓缓地松开，启唇道：“是。”

“当初是你的父亲不义在先，暗中对小珏下毒，以逼迫我听命于他，借以压制东冯，掌控天上天。”

浸溪顿了顿，唇边涌上几丝快意的笑。

“可惜，没想到云震天竟然会被自己算计了半生的人亲手诛杀，倒也有趣！”

浸溪复而抬眸，一字一句道：“我做过很多不可饶恕的事，手上沾满了鲜血。我毁了净世，让你和小翊反目成仇。”

“可若不是你父亲，我依旧是东冯无忧无虑的少主，小珏也不会饱受病痛的折磨……”

闻此，寄锦苦笑不已，眼眸微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云寄锦，你的资质九州罕见，若修成正果，必然能够护得一方安宁。”

浸溪目光灼灼，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是么……”

寄锦目光深邃，手腕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看着飘远的柳絮，淡然地笑着。

“或许从前的我，会义无反顾。而今，我却没了那样的憧憬，也没了成仙的资格。”

“可是乐游呢？北望城无辜的百姓呢？”浸溪语气有些急促。

“身为云家家主，难道你也要他们一起陪葬吗？”

“兰浸溪。”

寄锦定定地看着慌神的浸溪，缓缓地说道。

“若是此刻我们面对的是晓风掠，你该如何抉择？”

浸溪怔然凝噎，心也慢慢归于平静。

是了，她下不去手。她宁可死在风掠的剑下，也无法伤害他分毫。

所以……云寄锦的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过惊鸿翊。

一时之间，浸溪脑海中，与风掠和惊鸿翊的过往，如同被风吹动的书卷，一页一页地回放。

那些美好的，亦或者悲伤的场景，终究随着时间的长河，东流消逝。

后悔吗？或许吧。

她对得起兰家，对得起小珏，却独独对不起小翊。

可若是再来一次，她依旧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潜伏在惊鸿翊的身边。

浸溪闭上眼睛，将心底里沉积的压抑缓缓地舒了出来。再睁开眼睛时，寄锦的怅然映入她的眼眸。

浸溪动了动干裂的唇瓣：“对不起。”

“对不起吗？”寄锦看着泛黄的竹根，苦笑道。

“父亲毁了你和兰珏，你葬送了我这一生。”

似是喟叹般，寄锦看着远方怅然道。

“我们……两清了。”

浸溪眼中波涛汹涌，似有话宣之于口。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正欲转身离去时，却又止住了脚步。

“云寄锦。”浸溪如是说道。

“好自珍重。”

说罢，浸溪轻功飞出云府。飞旋的柳絮愈加肆意，似是蒙上一层白纱。

寄锦胸口发闷，不禁皱眉，捂住口鼻，猛烈地咳嗽几声。只觉得手心一片温热的湿润。寄锦淡然地看着咳出的鲜血，默默地拭去唇边的血迹。

回到屋内，将双手放在古朴的铜盆内慢慢地清洗着。清澈水面散出血丝，水色渐渐变暗。

寄锦默然地从木盒中拿出玉瓶，玉瓶中的鲜血，浸润的红色璎珞丝线，隐隐似有灵气涌动。

寄锦微微一笑，复而小心地收起，思绪随之飘远。

金色的桂花林，寄锦与九留坐在石桌边，默然不语。

良久，九留叹了口气：“你确定想好了吗？一定要这样做吗？”

“是。”寄锦坚定地回答道。

“你要明白，一旦你走上这条路，便再也无法回头。”九留复而叮嘱道。

“我不后悔。”寄锦如是说道。

“我想解开翊儿的心结，这也是我必须要做的。”

九留目光如炬，看着寄锦，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任何蛛丝马迹。可是，却只有不悔和无畏。

九留终究执拗不过寄锦，摇了摇头，附在寄锦的耳边耳语一番。

末了，九留又叹息道：“孽缘啊孽缘。一切因果循环，你执意如此，不知究竟该为你高兴，还是为你悲伤。”

闻此，寄锦的脸上浮现恬静的笑容。

他不徐不疾地啜了口清茶，茶水的温热，温暖着略带凉意的指尖。

“从前听话本中有言‘只羡鸳鸯不羡仙’，那时只觉得荒唐。现在想来，倒是不无道理。”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想起，将寄锦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将木盒收好，敛去了神色。

“进。”

“吱呀——”

门慢慢打开，一小厮恭敬地行礼，继而低首说道：“启禀家主，二少爷留了封信，说要您亲启。”

寄锦心中微微不安，接过信封。下人识相地退出，关好门。

他看着熟悉清秀的字体，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

单单只看了开头，寄锦的心就凉了半截。

“哥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原谅我的不告而别，事到如今，我要去寻清浅，护得她的安全。”

“我知道，翊姐姐已经堕入魔道，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当初的自己复仇……”

“许是云家欠她的是在太多太多，我无法认同，却也无法指责翊姐姐所做所为。”

“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但清浅是无辜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翊姐姐。我爱她，即使我无法护得她的周全，我也愿与她生死相依……”

“原谅乐游的任性，乐游这一生得哥哥照拂，实在此生之幸。若是遭遇不幸，望哥哥勿以为念，珍重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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