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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干草坡


时月简单地吃了点饼干和维生素片的,收起帐篷,打好行装,重新往南上坡,下了铜鼓岭后,循着昨天上山的小路,继续往上攀登。

  事先牛爷跟他讲过,那里有个地方叫做“香樟坞”,是向南进入甑山腹地和黄天荡一带的口子。

  行不多远,右前方果然出现一片好大的古樟林,绿森森地压满了整道山梁。

  这些巨樟,树围均需几个成人合抱,绿叶遮天蔽日。人一进去,就是进了森林的怀抱,几近见不到天空。

  这气势,跟蜀地剑阁的古柏林好生相似,只是颜色更为苍翠。

  由于心中有事,时月未作盘桓,而是径直穿过林子,在山岭间跋涉。

  约莫走了一个多小时,远远的见到一座巨峰,孤零零地耸立着。

  秦时月游历不少,见过各种各样的山峰,常见的是锯齿形的,或者像笔架一样的。

  也见到过枪尖似的,在贵州。

  还有像斧子一样的,天山的博格达峰,在新疆。

  有棺材一样的,在龙虎山。

  有官帽一样的,在武夷山。

  还有各种生肖状的,如桂林的骆驼峰、象鼻岩,黄山的狐狸石、猴子观海石。

  还有一些像人体部位或器官的,如三清山的神女峰、双乳峰,黄山的阳物石,龙虎山的“大地之母”,等等,不一而足。

  反正什么奇形怪状的石头都有,就是没有见过像今天这样的,不由得细细打量。

  但见这座孤峰的相对高度约有两三百米,四面均是光溜溜的绝壁,顶部有块巨岩横向突出,活像一个狼头,并且嘴巴是张开的,张嘴怒目欲扑,跟真狼一模一样。

  秦时月暗想,这应该就是上次牛爷罗四向他提起过的“狼头峰”了吧?

  此峰四周都是直上直下的峭壁,恐怕自造山运动以来,除了老鹰等厉害鸟儿,该没有其他活物能够上去过吧?

  只是地图上并无标记。

  也许是山大峰多,标不胜标了;也许是没有人到过,制图员不了解实情,遗漏了。

  他在一大片荆棘与乱石之前止步。

  荆棘挟裹着乱石,乱石点缀着荆棘,无路,也无处落脚,疑是到了末路穷途。

  他细细观察,只见荆棘的尽头是一片起伏的茅草,当中零星点缀着一些披着藤蔓的古松。

  秦时月在军校时是短跑名将,成绩在12秒以内,身体颇为轻巧。

  这会面对一地的荆棘与乱石,他将裤腿扎缚之后,深吸一口气,铆足一股劲,总算跌跌撞撞地越过了百米刺蓬,但裤管有几处已被刺丛割破。

  眼前是片绵延一里多地的茅草丛,一路斜下去,直到狼头峰脚下。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健步进入草丛。

  他刚疾进几米,立刻发现了问题,因为感觉到了手和面部的疼痛,于是停下来,仔细观察眼前的这片草丛。

  这些茅草,比平时山野见到的要更高更大。

  最窄的草叶也有将近两指宽,大的有半个巴掌阔,捏上去跟刀片似的硬挺硬挺。

  再细看草叶边缘,竟然有密密的锯齿,难怪一割一个口子。

  天,这哪是什么茅草,是干草啊。

  一直生长在城市的人往往不知道茅草与干草的区别,但秦时月小时候生活在山村,经常与小伙伴上山牧牛,打猪草,砍柴,自然了解它们的特性。

  茅草与干草,除了硬度与叶缘不一样,其余形状几乎一模一样,不仔细看很容易混淆。

  但正是这点微小的区别,让两种草有天壤之别:一种是文的,一种是武的;一种是温柔的,一种是刚硬的;一种绵软如毛,一种锋利如剑;一种可用于高枕酣睡,一种却是嗜血切肉的利器。

  这个干草坡也一样,不懂的人以为是茅草坡,故往往一冲而入,结果就惨了,轻则手指割破,重则头面眼耳受到伤害。

  小时在庙下,他听长辈们讲过,说甑山上有个干草坡,是个“杀头坡”。

  当年“长毛”的一批游勇,在山下烧杀抢掠之后,想通过这里南下追赶主力部队,结果在此全军覆没。

  “长毛”指的是太平天国部队的军人。

  他们不愿意跟满族人一样结发梳辫,故而全都披头散发。当他们手执利器冲向清军之时,头发随风扬起,老百姓便形象地称其为“长毛”。

  历史上洪秀全领导的金田起义,在秦梦人的嘴里,叫做“长毛造反”。

  不过,秦时月是个善于独立思考的人。

  他觉得,一处干草坡,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让强悍的“长毛”丧身其中。

  干草再硬,毕竟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怎么可能有割头卸手的威力?

  如果这些军人真的遭遇了不测,只能有一种解释,那便是遭到了伏击。

  至于伏击者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有可能是清军,有可能是土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试想,如果在此几人高的干草丛中埋伏刀斧手、弓箭手,那可是一击得手的事情。

  如果再附以陷阱或火攻,那敌军更是插翅难逃了。

  这样想着,秦时月的警觉心便提高了不少,在草丛中步步小心,如临大敌。

  但见几人高的干草在眼前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密密的天罗地网,哪里还能容秦时月前进半步?

  秦时月小心地退回来,一抬头,却见两对绿莹莹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他迅速反应过来——那可是两头野狼啊,正在眦着獠牙瞪着他呢。

  刹那间,秦时月吓得魂飞魄散,但他没有马上扭头就走,而是掏出了背包里的手电,一道强光过去,对面的绿光顷刻便被淹没,两头狼“呼啦”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时月趁机转身,将衣摆倒卷上来蒙住脑袋,转身冲进了干草丛,踩着曲线往里一通狂奔。

  几分钟后,见狼并没有追上来,时月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的搏动声。

  可刚才不停还好,一停下来,双手剧痛,一看,手背上全是血。

  想必是因为手背挡了脸面,虽然隔着衣服,但还是被划破了。

  他见几米外有棵松树,便奋力跋涉过去。

  到了树下,他才发现,这些一抱粗的松树并不只是一枝,而是有一排,曲折错落地散布在草丛间。树与树杆之间的距离总有十几米,但浓密的树冠伸展之后,树冠之间的距离就只剩下几米了。

  要是身体轻盈灵活之人,又经过长期的爬树攀竹训练,那是完全可以通过这些树冠越过这片干草林的,时月想。

  他正思索间,忽听“嗒啦”一声,见是一根手臂粗细的枯藤从树上坠落下来,在眼前晃荡着。

  他用手拉了几下,见上面纹丝不动,便忽然明白了如何出去。

  于是臂上运劲,使出攀绳的功夫,“嘿嘿嘿”几下,将自己拔离了干草丛,之后双脚在树上用力一蹬,人就嗖的一下飞向旁边的一棵松树。

  攀住枝条后,他跳落在地,开始寻找新的枯藤。

  果真,这棵松树上又有好几根枯藤。时月于是如法炮制,总算顺利越过了干草坡,只是两只手掌心已经被磨得生痛,看上去红红的。

  回头一望,不见狼,只有狼头峰,才知刚才一番冲刺之后,已来到此峰下面。

  由于距离很近,才发现这狼头峰的嘴,其实是一块巨石,中间开了裂,长了些柴草,远看自然就跟狼的舌头一样。狼的脑袋及身体上,则长着粗短的杂木。

  周围安静得很。连鸟儿都没有。

  时月放下背包,一屁股坐在地上,翻出酒精与药棉,开始为自己处理手上的伤口。

  看着眼前的那些松树,还有树上垂着的藤蔓,想着刚才两只野狼绿莹莹的眼睛,他才有些后怕,还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仿佛一切不像是真的一样。

  看看日光渐淡的山林,望见远远的南天又起一峰,像一只正在奔跑的野牛,想想那也许就是地图上标注的“野牛岭”吧。

  那座岭,听说是秦梦与桐江、暨阳的交界点,有“两足踏三县,一吼惊四方”的说法,于是决定不再前行。

  他想能不能就地扎营,但刚才的狼眼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便决定在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人烟。

  由于时月是通过枯藤越过了干草坡,所以,他没有发现,在干草深处,其实有一处临时搭建的窝棚。

  那里面被褥、干粮、泉水,一应俱全,不仅可以过夜,想住几天都没有问题。

  不过,也幸亏时月没有发现它,要不,也不会有下面的奇遇了。

  若想知道秦时月遇到了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旧檀有《山深》诗:

  松密藤萝绕,

  山高鸟不到。

  青青干草坡,

  时有野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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