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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老油条


转眼,他来秦梦已有十多天。

  这些天,他是风光的。

  举手之劳就破了个杀人案,使秦梦保安团受到县政府和省保安司令部的嘉奖,进而名声在外,前来取经的兄弟单位络绎不绝,让庄厚德出尽了风头。

  紧接着,庄厚德又让秦时月挑起了团里的文物保护及文物案子侦破工作。

  于是,一些同僚和下属纷纷前来亲近秦时月,前来邀请他吃饭和视察的人络绎不绝。

  庄厚德心情好,便跟秦时月说:“放开干,有什么困难与要求,尽管跟我说。”

  秦时月便说想有个助手,暂时把金不换归他支配如何?

  还有,以后如果再招人,得招一些年轻而有特长的人,还要在文化上有个要求,不要老是招关系户和文盲。

  庄厚德听了笑笑,点点头,也未置可否。

  金不换听说以后直接受秦时月指挥,眉头一下子舒展了不少。

  秦时月看在眼里,也替他高兴。接受秦时月的指挥后,金不换自然无形中也就可以摆脱马有福的控制和差遣。

  他是真的心疼金不换。明明能力、人品、外貌、年龄,样样都比马有福有优势,却只有屈居马的下面,听从马的差遣。

  他从同事处了解到,马有福原来只是个混混,不是赌博,就是游手好闲。后来欠了一屁股债,没指望了,才托人说情进了保安团。起初只是看门、打杂、管仓库,相当于目前的“别结巴”的前任。后来不停地把仓库里的物品搬去给团部的各位长官,于是大家都说他的好话,结果竟然成了团丁,后来一步一步当上了团长的副官,后来更是当上了秘书科长。

  马有福整天侍候团长下馆子,自己也吃得红光满面,于是脸上常常钻出一些痘子来,弄得他老用指甲拨弄。可一旦弄破,痊愈后就多了一个疤,因此脸上变得更加坑坑洼洼。

  而肚子呢,也吃得一副好相貌,差不多有九个月孕妇那么大。皮带在上面根本就勒不住,只能系在命根子上。

  每当马有福进来,人没到,九个月的肚皮先到;肚皮没到,一口烟先到,熏得秦时月来不及要开窗;一口烟没到,一个破锣嗓子先敲起来,远在十米外的走廊上就能听到。

  再看他那尊容,一对金鱼眼,下面垂了两个大眼泡,一副不堪其重马上要掉下来的样子。眼眶边上还常常堵着两颗白色的眼屎。

  两个朝天的鼻孔,露着两撮黑黑的鼻毛,不识时务地从洞口探头探脑,像主人一样东串西问地“要事情”。

  还有那薄薄的嘴唇,根本包不住参差不齐、残缺不全的黑龅牙,却常常咬着一根纸烟……

  这副尊容,有几个人愿意看的?何况还得像根尾巴一样日日带在身后。

  秦时月真是为庄厚德感到掉价。

  随从的情况应该也涉及到长官的形象吧?何况是贴身的副官或者秘书。

  挑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副官,难道不是给长官长脸吗?反之,可想而知——大家都会认为你这个长官没有眼界和品位啊。

  秦时月觉得,马这人,形象不好倒在其次,主要是三个问题:一是不干净,邋遢。二是不干事,懒惰。三是不成事,无能。

  退一万步,哪怕所有的因素都撇开,光年龄而言,就不适合当中层干部了啊。

  中层干部,理所当然应该考虑年富力强的、有培养前途的年轻人,怎么可以放着金不换这样年轻、阳光、有才、上进的人不用,而用一个快五十的人,而且还是个半文盲呢!

  马有福唯一的长处,就是官腔足。

  他这个科长怎么当你能想象出来吗?

  每天有事无事,就是围着庄厚德转。

  刚才还在庄厚德面前低头哈腰、低声下气、低三下四,比汉奸更像汉奸,可转身到了别人面前,马上就将腰板拼命向后反翘过去,用吃奶的劲将那“九个月”挺出来,开始发号施令……

  这样的人,你看看。

  私下里时月曾经问过几个同事,他们的回答是:马有福成熟,办事老到。

  时月觉得将信将疑。

  他再问金不换,不换说:“圆滑吧,老油条,会走翘翘板,不得罪人。”

  哈呀,这下时月可真是服了。

  时月原来还以为主要是利益的问题,这马给庄的好处多了,庄称心着呢。现在听金不换一说,才明白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原因。

  是的,马的圆滑、油滑、见风使舵、八面玲珑,不仅使他自己在保安团混得风生水起,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可能也帮庄厚德处理了很多关系,和了很多的稀泥。

  也就是说,他这根“老油条”身上的一些东西,是金不换这样的“新油条”所不具备的,是许多年轻、正直、有才华的人所欠缺或不耻的,而在实际工作和生活中,又是非常实用的。

  “老油条”不会轻易得罪人,还会察颜观色,投人所好,把所有人治得服服帖帖,也把“一把手”喂得舒舒服服。

  这,难道不是他们的本事吗?

  所以古往今来,帝王交相身边,都少不了这样的“老油条”。

  甚至老得不能再老了,还很吃香,还在侍候皇帝,一直侍候到死为止——不是自己死,就是皇帝死。

  故而金不换对马有福得宠一事的看法,可谓一针见血——老油条吃香,老油条抢手,老油条才是上等的好油条。

  当然,断送皇帝和官员前程的,也往往是这些“老油条”。只是这一点,好多人要事到临头方能明白。

  更多的是到死都没弄明白。

  时月想到这里,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时,办公室小盛拎了一袋月饼进来,说是团部发的福利。

  时月这才想起,不知不觉,今天就已20号,是中秋节了。

  是该带点月饼,回家看看妈了。

  时月看那月饼,足足有20筒,便随口说:“要这么多干什么啊,当饭吃么?庄团长好大的手笔。”

  小盛听了,笑着说:“没庄团的事吧,是马科长进的饼,他一个亲戚开糕饼铺子的。”

  这老油条!时月心里嘀咕一声,谢过小盛,拎了月饼就走。

  刚路过秘书科,马有福就从里面“呼哧呼哧”地追了出来,说:“团长说要去排潭吃晚饭,那里八月半过节头,秦团一起去啊!”

  秦时月说:“谢谢团长邀请,可我回来后还没去看过母亲,今天是八月半啊,月亮都圆了,人也该团圆一下了吧!帮我在团长那里请个假。谢谢!”说完风一样离开。

  他一是怕团长亲自追下来,二是也想远离这位马科长嘴里足以熏开天门的强大气流。

  旧檀有《老油条》一诗:

  看看黑而脏,

  摸摸软又炀。

  回锅溜几下,

  入口脆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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