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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讲述家事


江英停止了手里的针线活,两眼不解地看着赵家福。

  “听说你们家以前是开铺子的,总不会像我一样没钱上学吧?再说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不用带弟弟妹妹。”

  在江英的认知里,不能上学就应该是这两种情形。

  赵家福看着清纯的江英,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爱意。

  他缓缓地说道:“既然你问起这个问题,我就跟你讲讲我家的事吧。”

  “好啊。”江英饶有兴致地放下手里的针线活。

  关于赵家福的家庭,是江英一直想知道却一直没有问出口的,她是想等赵家福主动跟自己说,没想到今天谈起读书,会牵扯出自结婚以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赵家福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他缓缓说道:“我父亲年轻时是个挑着货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跟我母亲结婚后,父亲仍然走街串巷地卖货,我母亲则带着我的两个哥哥在乡下种地,经过多年的辛苦打拼,他们积攒了些钱,在我出生前,父母在城里租了铺面,开了个杂货铺,我们家才算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大哥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四处进货,学做生意,母亲带着二哥和我在铺子里卖货,生活虽算不上富裕,但日子还过得去。我八岁那年,父亲对母亲说‘我们家以前没有能力,老大、老二都没上过学,现在日子好了,就让老三去学堂读书吧,家里还是要有个识文断字的人才行’,就这样,父母把我送进了学堂,那是我童年最幸福也最快乐的时光。”

  童年的美好回忆,让赵家福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温暖之情,滋润着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随后赵家福接着说:“一九四九年,父亲和大哥在一次进山收货的途中遭到土匪抢劫,父亲为了保护大哥,当时就被打死了,大哥的一条腿也因为从山上摔下去摔断了,从次落下了残疾,父亲不在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大哥的腿又断了,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母亲就关了铺子,带着我们哥仨回到村里,靠耕种父亲置下的三亩地为生,全家的生活就靠母亲和二哥维持着。”

  说到这,赵家福的眼圈微微泛红。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父亲去世时,我有个在村里当教师的远房堂哥,看上了父亲的一件皮袄,跟我母亲索要,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一向很好,父亲走了,母亲想把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留着做个念想,就没有给他,没想到堂哥从此便怀恨在心,一九五零年土改划分成分时,堂哥就利用手中的权力,以我家有三亩地及一件皮袄为由,把我家划成了地主,没收了田地及那件皮袄,母亲白天被拉去陪斗,晚上要照顾大哥,家里就二哥一个劳动力,养活一家四口都难,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继续供我上学。”

  停顿了会,赵家福又说:“那年我十四岁,刚好高小毕业,眼看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我不得不放弃有望升入县一中的考试,外出打工谋生,母亲在两年后去城里给大哥抓药时,路过县一中,被院墙内飞出的篮球直击胸口,因为没有及时送到医院救治,回家后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此时,赵家福的声音哽咽了,母亲离世时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对于当时只有十六岁的赵家福来说,那是永远铭刻在他心里的记忆,终生难忘。

  看着泣不成声的赵家福,江英把凳子挪到他的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深情地说:“你我现在是夫妻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再让你感到孤单无助的。”

  赵家福把头埋在江英的手上,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家庭的几次变故是赵家福心中永远的痛,十多年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变得坚强、独立,用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如今在妻子的面前,他终于不用伪装,不用掩饰,可以卸下坚硬的盔甲,尽情地释放自己了。

  泪水在江英的眼眶里打着转,她没有想到赵家福的身世竟然这么坎坷,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家庭的诸多变故。

  江英为赵家福的不幸身世感到难过,心痛他的不易和艰辛,江英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赵家福,只是抽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江英想要通过自己温柔的轻抚,抚平赵家福内心的伤痕,让他把多年积压在心里的心酸、悲痛和愤懑尽情地宣泄出来,走出心里的阴霾。

  江英一边轻抚着赵家福的后背,一边慢慢回味着他的心酸话语。

  突然,江英的脑海里闪现出十多年前,自己在县一中院墙外,见到的篮球飞出墙外击倒人的场景。

  当年的那个被篮球击中的大妈,会不会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婆婆?

  江英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可越否认这个想法就越强烈。

  十多分钟后,赵家福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抬起了头。

  江英忍不住问:“你妈是哪年去世的?”

  “一九五二年七月。”赵家福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那是他终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江英掰着手指算了算,自己的大弟属龙,正好是一九五二年出生的。

  “你妈的左手手腕上是不是有块蚕豆大小的梅花形紫红色胎记?”江英迟疑着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赵家福惊讶地问道,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跟江英提起过母亲,更不会提及这么小的细节。

  听赵家福这样问,江英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惊喜地说:“那就对上了。”

  赵家福莫名其妙地看着江英,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对上了。

  看着赵家福一脸奇怪的表情,江英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没头没脑的话把他弄糊涂了。

  江英忙解释,“那年我大弟刚出生,我到舅舅家去送信,返回来的路上刚走到县一中院墙外,就看到对面一个大妈被院墙里飞出来的球砸倒了,我还跟那几个打球的男孩一起把她扶了起来,帮她擦手的时候,我看见她手腕上的胎记,因为胎记的形状很特别,所以就记住了。”

  “你能详细跟我说说当年的情形吗?”赵家福所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也只限于两个哥哥转述母亲对史郎中说的话。

  现在当他得知江英是当年的见证人,自然是想详细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英凭着记忆把当年的经过详细描述了一下。

  虽说时间有点长,记忆不是很清晰,但大妈和蔼可亲的面容和那个特别的胎记却仿佛就在眼前。

  赵家福听完江英的讲述后感慨道:“真没有想到,你和我母亲还有这样的一面之缘。”

  江英说:“是啊,说不定这就是上天注定了我们的婆媳缘分,让我在她老人家临终前以这样的方式跟她见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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