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沿巷铺到街尾，小道顺着陡坡起起伏伏。

  苏良靠在门栏处，一抬头就能望见院子里的一株古乔木。

  他在思量。

  昨日宗门来了信，将目前的处理大致讲了讲。

  当苏良将杨见渊的话稍加修辞后，传递出去，没过多久，程霜霖便来了消息。

  他那边的调查，也并不顺利。

  不过苏良得知柳玄心当真去了临云城后，心中对杨见渊的判定，便不再纯粹了。

  柳家自作主张，豢养妖兽打压商会，升起事端，再借此重返京都...这种故事骗骗小孩就差不多了。

  毫无疑问，大炎皇室，借口在隐瞒着什么。

  太子行那等秘事，与他争锋相对的四皇子，竟也甘愿帮他掩护。

  柳玄心死了个族弟，还被削去坐丞之职，现如今更是被当作弃子。

  这种世家，居然也甘愿成为牺牲品？

  破绽太多。

  可偏偏就是...没有实证。

  苏良原本倒还有个实证，便是当时在临云城被活捉的那名毁尸灭迹的男子。

  可当他离开临云城前去提他时，发现人早已没了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苏良不想管什么证据了，只想提着阵法，捏着剑符，去大炎皇宫。

  但也只是转瞬而逝的念想罢了。

  当下，他只有等。

  等先前发现的那处秘境起势。

  这件事，他不打算单干。

  在与程师叔的沟通之中，便将自己的计划大概讲了讲。

  对此，那边表示配合。

  现在两头分开行事，临云城查临云城，京都查京都。

  若无提前发现，便在三个月后，汇聚京都。

  三个月的时间，对于修仙者来说，转瞬即逝。

  苏良却是觉得有些漫长。

  万般无奈下，他只得租下一处宅院，安心修炼起来。

  三境后期的境界，还是低了些。

  总不能每次绘制高级阵法，都让沐姐帮忙输送灵力吧？

  说起来，小红怎么又溜出去这么远了？

  苏良感受着自己挂在小红身上的那股神念印记，无奈地摇摇头。

  罢了，爱玩是好事。

  一月时间悄悄过去，在这期间，苏良就待在大炎京都，明里暗里，调查着蛛丝马迹。

  结果不如人意。

  期间接到了陈姑娘给他写的信，由秦念通过传令石转告，信则被刻上封印专人送了过来。

  看完信的那几天，苏良心情都极好。

  什么‘它有些想你了。’

  一点都不光明正大。

  所以，苏良再次的回信中，开头第一句便是“我也有些想你了。”

  没有什么刻意的描述，只是最简单的思念。

  这世上大部分的抒情，大都会被认作是无病呻吟。

  苏良写得很随心。

  她是心上人，也是知己——明白自己得了什么病。

  所以，在月底接到信时，苏良心情又达到一个高度。

  “相思病？”

  “我也是。”

  自从那日苏良于山门外讲出那四个字后，两人之间便越来越放得开了。

  只不过，也就这一个月了。

  今日，苏良接到了陈怀玉通过试炼前的最后一封信。

  他摩挲着‘等我’二字，愣愣出神。

  原本提前写好的那封信，被他收了起来——他可不想再跟李思渺唠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苏良的瑶光到了八千之数。

  虽然万道瑶光之前，都比较好凝练...可就这一个月，还是苏良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的情况下...也不知道东洲的天才们得知这个消息，作何感想。

  只怕最终只能感慨一声：这才是天才修仙啊。

  这一个月，城南失踪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了，官府已经管不过来了，上方派来修仙者，强势镇压一批后，市井重归宁静。

  今日，这种事再度上演。

  当苏良闻声赶去时，人，已经杀完了。

  甚至官府的人已经开始清扫大街。

  血再多，无非是用的水多些。

  跟队的水系术师多用些灵力就是了，算不得什么。

  “这些凡人，跟蝗虫一样，怎么都杀不完啊...”

  “哎，每天都要来处理这些人间事，我这二境什么时候才能破啊？当真是灵石难挣屎难吃。”

  “这种事情，还没习惯吗？干嘛非得闹这么大呢？凡人就该有凡人的样子啊。”

  这些话语，那些低境修士脱口而出，就好像...死的只是些路边虫蚁。

  对此，苏良只剩下沉默，随后有些恍惚。

  大炎皇朝，有多少大城小城？

  京都尚且如此，别的地方，又当如何呢？

  夜里，苏良打坐修炼，周身布置的聚灵阵缓缓运转，不断吸收着被他布置下的中品灵石里的灵气。

  瑶光破万，便是到达三境巅峰，具备回光溯源，觉醒神通的资格。

  这也是突破开阳境的最低标准。

  不过大多数的天骄，都会选择继续凝聚，扩充灵海，让自己觉醒的神通更加厉害。

  苏良如今，离破万只剩下两千的距离。

  倘若他专注修炼，几天的时间足矣。

  天才修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别人要花费好几年的时光，到了苏良这里，仅是数月之功。

  可今夜，苏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我求仙问道，为的是什么？

  苏良一遍遍问自己，给出的答案却都不能让他平静下来。

  心湖之间，荡起涟漪。

  顷刻，苏良心神坠入其中。

  湖水翻涌，一道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声音响起。

  “九洞天合一，不错。”

  波浪滔天，灰色人影立于之上，瞬息间，整座心湖都染上了浓重的灰色基调。

  “是你？！”

  苏良于心湖间显化，看着那灰色人影，先前的记忆在瞬间涌入。

  当初他强行帮方归破境后，心湖间曾有过一次异常。

  最终是陈怀玉出手，才将他唤醒。

  等等！

  为什么，他现在才记起这些？！

  那等异常，他理应及时探查才是！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良沉声问道。

  灰色人影像是张了张口，与他几乎一样的声音：“我说过，我就是你。”

  “你是心魔？”苏良皱眉。

  之前倒是在书上看过，高等修士在某些时刻，会产生心魔。

  灰色人影摇头：“那等低贱存在，休要与你我放在一起。”

  “我就是你，再多的...你仍旧太弱，承受不了。”

  说这话时，他仍旧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不像是人。

  “你...方才对我动了杀心？”

  苏良脸色微变。

  “倒也合理，毕竟，你是...”

  灰色人影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苏良突然开始空耳起来，听不见丝毫声响。

  “你似乎，心有疑惑？”

  灰色人影继续。

  苏良再次听见他的声音。

  “问心吗？虽然，有些浪费。”

  “但，如你所愿。”

  苏良听不明白，但下一瞬，他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灰色人影踏空落下。

  他缓缓抬头，露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容貌。

  神情神态，竟是淡漠。

  只有在抬眸看向苏良的刹那，有所波动。

  他抬手，朝苏良眉心点去。

  后者下意识后撤，却发现竟是动弹不了分毫。

  “这次的机会...便算是完了。”

  “记得，九万瑶光...方可破境。”

  “届时...”

  苏良向后倒去，意识陷入无边无际的虚无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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