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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糖


男人变了,变回了原样。

  客厅里堆了很多烟头,空酒瓶七零八落,有的藏在不知名的角落。

  小沈顾窝在房间里看书,门是反锁的,男人进不来。

  “小兔崽子!还不滚出来做饭!”男人的叫骂声很大,像是有使不完的力。

  刚打开门的小沈顾就被他揍了一顿,很有力道,骨头碎裂的声音掺杂在谩骂声里。

  小沈顾的眼睛一直很黑,现在更黑了,像是深渊,没有一点光。

  打累的男人甩了甩胳膊,拎着酒瓶进了房间,手臂上多了一些纹身。

  小沈顾动了动身体,只有手指轻微颤抖。

  良久,他才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向厨房,踩着椅子摔了下来,磕破了头。

  没有男人打的疼,那就不疼。

  小沈顾跌跌撞撞的起身,炒菜时冒出的油烟飞出了窗,一些熏到他的眼睛。

  有点疼,熏得眼泪冒出了头。

  他往锅里加盐,无意混入了几滴带着咸味的水。

  这道菜可能要更咸一些。

  小沈顾做好饭菜,端上桌后没多久有人敲了门,很大声,没有一点礼貌。

  门前站着的几个人很非主流,染着个发,还有纹身。

  小沈顾默默站到一边,几人一进门就敲了男人的门:“笑哥,我们来了”

  男人打开门,穿的和他们很像,印着骷髅的衣服,破洞的裤子,脖子还带着沉重的项链。

  几人在餐桌上吃的乐呵,称兄道弟的,不知道还以为感情有多好。

  小沈顾坐在椅子上,伤口有些疼,看了会书就没感觉了。

  客厅里的动静消失了,等了一会,小沈顾离开房间。

  男人和他们出去了,这段时间都这样,有时候身上带着伤疤,血腥味很重,还有浓重的烟味和酒气。

  男人味消失了,只有作呕的味道。

  桌上的饭菜扫荡一空,没有残羹剩饭,只有烟头和酒瓶。

  小沈顾默默收拾完,给自己煮了碗面条。

  青菜挂面,加了一个鸡蛋。

  男人不会发现,他现在只顾着在外,有的时候甚至不回家吃饭。

  小沈顾坐在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镜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吃完面的他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有一袋橘子,是刚才的人带来的。

  橘子很大,闻起来甜甜的清香。

  小沈顾挑了一个大的,尝了一瓣,味道酸酸涩涩,一点也不甜。

  没有张大爷剥的橘子甜,也没有男人后来剥的小橘子甜。

  也许不是橘子不甜,是他剥的不甜。

  小沈顾吃完酸涩的橘子就不吃了,回到房间里画画。

  他画了很多男人,都是笑着的,唯独没有画他自己。

  男人又回来了,一身烟酒气,门关上的声音很响,男人的呼噜声也是。

  小沈顾打开房间,窗户还是关着,空气不流通,作呕的味道存在了很久。

  男人睡觉很不老实,睡姿张狂,被子掀翻在地,身上多了一些淤青。

  处理好一切的小沈顾在床边坐了很久,男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烦躁的将他挥到一边:“滚,别来吵我睡觉”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小沈顾关上窗户。

  男人还是那个男人,喜欢在雨天里睡觉,打扰他睡觉就会发脾气。

  小沈顾穿着小黄鸭睡衣,头一回如此厌烦一个事物。

  他讨厌雨,尤其是某个季节的雨。

  好在快要过去了,这个漫长、捉摸不透的雨季。

  之后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那几个杀马特人经常来家里,脸上的笑容虚伪阴险。

  男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身形瘦弱不少,皮肤逐渐变回从前久不见天日的颜色。

  小沈顾待在房间里,破旧的门挡住客厅的声音。

  “什么时候还钱,笑哥”红毛嬉笑着拿出一张字据,拎着男人的衣领将他摔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骨头好像碎了。

  “很快、很快,这些钱你先拿着,等过段时间我有钱了再还你”男人身体蜷缩,在对方停止殴打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票子,颤颤巍巍的递给对方。

  红毛一把抢过票子数了数,脸上露出嫌弃之色,踹了他一脚,随手将票子塞进兜里,拍了拍他的脸:“记住啊,不然下次就不只是这么简单了”

  “知、知道了”男人慌不择乱的点头,在人走了之后扭着门锁,就像之前一样打不开:“长本事了你,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你!”

  男人拖着手受伤的身体骂了一番就回了房间,吃痛声有些大,一会又消失了。

  小沈顾看着书,没有一点反应。

  直到某一日那个红毛又来了,直接闯进男人的房间。

  男人的叫声很尖锐,撕心裂肺,好像承受巨大的痛苦。

  可过了许久,声音变了,很奇怪的腔调,甜腻的有些恶心。

  正站在椅子上做饭的小沈顾停下动作,小心翼翼的走到男人的门前。

  门没关好,还有一条缝隙。

  他蹲下身往里面看,床上的两个人浑身赤裸。

  “滚、滚啊……恶心”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还带着哭腔,话里的厌恶很浓,刺激到了红毛。

  小沈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男人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尖叫。

  这场折磨持续了很久,红毛离开的时候小沈顾正已经回到房间。

  听到关门的声音,他又回到男人的房间。

  床上很乱,还有红色的血,粘稠的白色不知名液体。

  男人面色憔悴,双眸紧闭。

  沉闷的味道里多了一股腥臭、浓重的发酵,比腐烂的臭味还要难闻。

  小沈顾看了眼关上的窗户,默默离开房间。

  天很黑,他的肚子有些饿。

  过了季节,天气凉的有些渗人,秋风吹的人都要倒了。

  楼下的树上没有果子,只有满树的叶子,虫子很爱吃,却不能填饱他的肚子。

  有男人在,他不敢偷吃冰箱里的东西,会被打的。

  回到房间的小沈顾打开抽屉,里面的糖有好多个,都是陈姨给的。

  他一个都没有吃,现在正好拿来填肚子。

  淡淡的奶香味很好闻,味道也很好,只是有些硬,磕坏了他的牙齿。

  手心里的牙齿小小的,还有点黑黑的,这是一颗坏牙。

  小沈顾将它扔出窗外,扔的很远,藏进树里不见了踪影。

  张大爷说,上面的牙掉了,扔在地上就会长回来。

  牙齿没了,空洞的有些漏风。

  秋风吹了进来,一张嘴,缺了的那个口很凉,一股子凉到了心里。

  小沈顾困了,含着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房间很乱,画纸飞的到处都是,始作俑者却消失了。

  天还是蒙蒙亮,手里的画纸越来越多,小沈顾不厌其烦。

  床上的那张画纸有些眼熟,上面写满了两个字,熟悉的他都快忘了。

  他将那张画纸放在最上面,压在书本的一角。

  只要往桌子上一看,就能看见。

  房间里的男人醒了,又开始敲他的门,力道很轻,应该是被折腾坏了,声音也是有气无力,敲了几下就停了。

  小沈顾打开门,男人面色潮红,倒在地上不知生死,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短袖。

  他沉默了很久,从床上抱来被子盖在男人身上,摸了摸额头,很烫,发烧了,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

  “…水……苏水……”

  正在给他降温的小沈顾倒了杯水喂他喝下,半晌,他顿住了,才明白男人不是要喝水,是在呢喃一个人的名字。

  他的妈妈——苏水。

  还记得某一天他醒来的时候,家里只有他和男人。

  她消失了,男人变了。

  小沈顾问他,妈妈怎么不见了。

  男人看了他很久,第一次打了他,打得很凶,他哭了好久。

  哭到嗓子哑了,眼泪流干了,男人才停手,告诉他那个女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男人烧了很久,断断续续,一下烧、一下不烧,小沈顾忙活了很久,双眸多了些困倦。

  撑着身体将房间清理干净,他窝在男人旁边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男人还在睡着,他煮了青菜粥,加了个鸡蛋。

  冰箱里仅剩的菜也没有了,他沉默了会,转身走进男人的房间,从衣服里掏出几张票子。

  出来时男人已经醒了,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捂着额头,抬眸看到他手里的票子,踉踉跄跄的走过来。

  人还没靠近,倒是自己先摔倒在地。

  “啪”

  小沈顾的脸有些红,伸出的手颤了颤,默默收了回来。

  “白眼狼,趁我生病居然偷钱……真是白养你这么久,我就该把你掐死……狼心狗肺的东西”

  男人很生气,说出的话没什么力,却很尖锐刺耳。

  小沈顾躺在地上任他殴打,绵绵无力的拳头一点也不疼,像是在挠痒痒。

  “给我做饭去”男人踹了他一脚,虚脱的躺在沙发上,快要睡着的时候鼻尖徘徊着香味。

  一碗粥端到他面前,不会很烫,温热的正好。

  喝完粥后洞外他又睡着了,狭小的沙发倒是容纳得了他。

  小沈顾洗了碗,剩余的粥全进了他的肚子。

  他吃饱了,不需要糖来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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