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晋宁回到寿洋后，直接将佐佐木苍优姐弟送回了家，佐佐木很会做人，不仅规规矩矩给马母磕了个头、还送上两根小黄鱼做贺礼，这让马母十分开心，因为她觉得马秀宁就是个“赔钱货”、还得倒贴嫁妆。

  马晋宁看不惯他娘呵斥马秀宁给马慧宁斟茶、递水果，于是到院子里抽烟去了，他没想到会接到唐博雅打来的电话，她说军统派来接手瑞昌洋行的人、昨天已经到寿洋了，找不到马晋宁、就给她打电话，那女人语气有些不善，唐博雅不能在电话里说太多，她告诉马晋宁那人住在寿洋最好的隆盛祥客栈，让他务必小心点儿、先想好回泉阳的理由。

  由于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马晋宁这时候离开，保不齐佐佐木苍优会产生怀疑，菊机关在寿阳城内可是有分支机构的，让她知道自己去了隆盛祥客栈，前来接手瑞昌洋行的军统特工就有暴露的可能，从而暴露了瑞昌洋行这个军统据点。

  马晋宁的军统身份是严格保密的，就算他的助手唐淮林也不知道，所以,马晋宁得自己想办法稳住佐佐木姐弟俩，然后再偷偷去见军统派来的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马晋宁推说自己下午会很忙，旅里面的那些团长、团副要来给他贺喜，结完婚后、就不可能总跟他们在一起混了，所以，晚上他还要请这些人喝酒，让妹妹马隽宁和妹夫陪佐佐木姐弟去松塔镇逛庙会，他已经把唐司令的司机借来了。

  佐佐木虽然有点儿小遗憾，但她确实听说本地有这个“送童”的习俗、不过通常是新婚前夜，马晋宁身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已经贵为旅长，亲戚朋友多、还有那么多部下，多“送童”几次也很正常，所以，她还体贴的提醒马晋宁少喝点儿酒。

  吃完饭，马晋宁就催促马隽宁快一点儿，说这是春节前、附近最后一次大集了，一定人很多、很热闹，早去早回、别赶夜路，然后又硬塞给妹夫一沓钱，告诉他、只要佐佐木姐弟喜欢的、就直接买下来。

  送走佐佐木他们，马晋宁信步离开了家，迟性奇、郑春燕、姬德胜这些人是马晋宁让唐淮林发电报叫来的，没那么快到县城，他要利用这个时间、先与这位新来的副站长见上一面。

  隆盛祥客栈。

  马晋宁按照唐博雅告诉他的房间号、敲开了门，马晋宁与对方对上暗号、正准备迈腿进屋，对方却直接走出了房间，吓的已经准备迈步进屋的马晋宁、连退好几步，这才没跟对方迎面撞上，这个女人直接转身去敲开了旁边的屋门，得到应答后、转身示意马晋宁跟她进另外一间客房。

  这是一间中西合璧的套房，马晋宁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特派员，于是他也不跟那个副站长客套了，快步走过去、给特派员敬了个军礼，他穿着伪军军装、倒也不突兀，门口的女人吓了一跳、赶紧把门关上了，马晋宁恭恭敬敬的说道：

  “老师！您怎么来了？”

  “晋宁！过来坐、别这么客气，细妹、你也过来，我给你们正式做个介绍。”年轻女人冷着脸走了过来，特派员也不介意，继续笑着说道：

  “这位是新任军统泉阳站副站长毛细妹，毛秘书的侄女。

  这位就是国军少将、军统功勋特工‘无为子’马晋宁。”

  毛细妹显然早就知道“无为子”的存在，她对马晋宁态度倨傲的原因是，毛人凤明确告诉她，她可以对站长魏世忠不恭，但绝对不要对“无为子”不敬、更无权给他下达任何命令，这个“无为子”是戴笠看好、并着力培养的，将来赶走日本人后，还指望他帮助蒋介石留在中条山的那三十万中央军、彻底控制山西呢。

  重新坐下后，特派员先是代表戴笠祝贺马晋宁即将结婚，让他通过关系、给毛细妹一个经得起日本人检查的假身份，又简单寒暄几句后，突然说道：

  “魏站长没有告诉你、我们要来寿洋么？”

  马晋宁知道这可不是简单的一个问句、而是包含了浓浓的怀疑和猜忌，所以他很严肃的答道：

  “魏站长早就将副站长的行期告诉卑职了，我只是不知道老师也会随行，还带来了戴老板的祝贺，这让卑职受宠若惊、实不敢当。

  至于卑职突然前往泉阳，事关旧街煤矿日军秘密基地……魏站长有严令，关于日军秘密基地的任何情报，都只许向他一人秘密汇报。”

  “哦？我们能听听么？”特派员故意这样问道，他要在毛细妹面前装出他偏袒她的样子，毕竟军统高层都知道毛人凤是典型的笑面虎、睚眦必报、而且还特别有耐心，曾有人因为一件小事儿得罪了毛人凤，他隐忍了三年多、没说那人一个字的坏话，但当那人工作出了纰漏时，毛人凤三句话就彻底激怒了戴笠，那个罪不至死的倒霉蛋，不仅被枪毙、还被扣上了“日谍”的大帽子。

  “卑职刚刚拿到这个情报，因为卑职是假装专程回泉阳、接义妹马慧宁来寿洋参加婚礼，所以卑职不敢在泉阳久留，情报还没来得及向魏站长汇报，既然毛副站长已经上任、老师又是戴老板的股肱，汇报给你们、也是一样的。

  ……。

  情况目前就掌握了这么多，秘密基地的地图、还有我偷拍的那些日军在夜里卸车、押送疑似欧美白人的照片，之前通过秘密渠道已经送回局本部了。

  原来这些东西看似互不相连，但从我最新得到的情报看，我刚才那个猜测，倒是能得到那些物证的佐证。”马晋宁已经从唐淮林那儿得到了组织上的明确指示，将这个情报通报给国民党，所以他也来不及细细琢磨措辞了，将昨晚想好的几个小故事、一一讲了出来。

  “西药研究所？

  帝国海军第九特种战研究所？

  大隅良津博士？

  细菌战？

  把欧美白种人当做研究对象？

  这……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特派员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

  “这就是我一直没有向魏站长汇报的原因。

  当初在大汖温泉，我们的特工从日本人嘴里听到大隅博士、帝国东京大学医学院，我曾汇报给魏站长过，他说已经发给局本部了，现在查明大隅良津是研究的是什么领域了么？”马晋宁很认真的提出了这个问题，这么长时间了，军统总部再没有反馈任何信息给泉阳站，他很怀疑军统将这些信息束之高阁了。

  “这个……这个、这个……你要知道，这种信息每天泥牛充栋，局里的人力、资源有限，不可能对每一条消息都全力调查、核实，所以么……这个、这个……”特派员红着老脸说道，他也是反对集中军统局全部力量调查那个“大隅博士”的，一是军统在日本国内的势力很弱小、害怕折在这项调查上，二是特派员的嫡传弟子也有个情报需要在日本国内展开调查，手心手背的肉、还是不一样的。

  “我能理解局里的难处。”马晋宁接过特派员的话说到：

  “我第一次看到西药研究所的名字、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泉阳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单位，可西药研究所的名字、却实实在在的写在收信地址的位置，于是我找借口将斥候连派出去，监视日军送军邮的专车，让他们记下看见日军军邮专车的时间和准确位置、是否卸下邮件。

  历时四个月、通过排除法，最终确定、西药研究所就在旧街煤矿的秘密基地内。

  帝国海军第九特种战研究所，这个名称的发现、就更加偶然了，我跟局里汇报过，我在帮德江大队秘密销售军需品，但非常奇怪的是，无论物资多少，德江大佐从来不给我那些物资外包装箱，直到有一次我发现了一个未完全焚毁的木箱，上面残存了‘海’、‘特’、‘究’三个日文。

  我由此联想到了另一件事儿，日本人一贯把最累、最脏的活交给中国苦力、甚至伪军来做，唯有装卸旧街秘密基地物资时，全部都是日军在做、而且卸车一律选择夜间。

  怎么拍到日军卸货时的照片，看看箱子上印着什么字，这件事儿足足等了半年多，才在八路进行百团大战时，我的人利用火车站守备日军减少的机会，在中转库内搭建了一个观察棚。

  又等了三个月，才拍到了木箱上隐隐约约的日文，发现木箱上面有“大日本帝国海军第九特种战研究所专供”字样，我由此判断，西药研究所只是一个对外联络用的假名称，日军秘密基地的真实名称就是帝国海军第九特种战研究所。

  当然，用英美人做活体实验、这个纯属我的个人臆测，反正我们至少观察到日本人向那个基地、押送过两批身高明显高于日本兵的人，目测也高于绝大多数中国人，再联想到日本731部队解刨活人的残暴行径，以及那个极像焚尸炉的建筑，所以卑职才大胆猜测，日本第九特种战研究所在研制针对西方白种人的细菌战。”马晋宁把刚才的故事又完善了一遍，虽然他有佐佐木的口述佐证，但既然要隐藏情报来源，那他不妨来个“大胆假设”。

  “嗯！你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细妹，现在外面很多放鞭炮的、你现在就把这个事情电告局本部，有必要立即启动对这个大隅良津的全面调查。”特派员很亲切的看着毛细妹说道。

  “也不急在这一时吧、特派员。”毛细妹没觉得马晋宁说的这些有多重要，最关键的是，最重要那部分还是马晋宁臆测的，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倒是真敢大言不惭的瞎猜。

  “你不懂，这很可能是个政治事件，对党国抗战大业的重要性、你们难道真的看不出来？”特派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脸懵痹的马晋宁、以及一脸茫然的毛细妹，这才轻声接着说道：

  “日寇已经占领了我国最富庶的那些省份、并从海上全面封锁我国进口各种战略物资，美国至今仍持孤立主义、保持所谓中立，其实一直在不断售卖钢铁、石油给倭寇，否则倭寇的兵舰、战车早就因为没有石油、而不得不停下来了。

  我国乃是个工业刚刚萌芽的农业国，各种战略物资不得不严重依赖进口，但我们国家的黄金储备已经消耗殆尽，假如不能得到强有力的外援，抗战的局面、将会越来越艰难。

  假如我们查明大隅良津确实在从事针对不同人种进行细菌战的研究……当然，我也不懂怎么让欧美白人中毒、而与他们作战的日本人却可以不受伤害，所以，才更要认真调查这个大隅良津。

  我们都知道，同种族的人，遇到同样的流感，有人重病、甚至因为并发症而亡，有人却毫无感觉，可见病毒并不是对每个人都会造成伤害。

  我虽然对这方面的科学发展了解不多，但是黄种人与白种人在体质方面的差异十分明显，这个大隅良津是不是发现了区分各种人类细微差异的生物密码，并利用这种自然界的遗传密码、研究区分人种的生物武器？

  在日寇已经拥有了从事细菌战研究、生产的第731部队、第100部队、第1855部队、8604部队的情况下，又在泉阳建立了这么个秘密基地，一年多了，这个基地并没有运出一枚细菌武器，这又间接证明、它并没有直接利用日寇731部队等单位、研究的细菌战技术，制造细菌武器，说明他还处于研究阶段。

  还有就是晋宁很早就查明、一直被我们忽视的情报，旧街煤矿的秘密基地是日本海军主导、陆军协助建立的，所有人都知道日本海军与陆军一贯不和、甚至相互拆台，能让让他们携手做一件事儿，只能说明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强大的敌人。

  日本海、陆军共同的敌人能有谁？

  苏联、还是欧美？

  日寇未来是北上、进攻苏联，还是南下、与欧美争夺东南亚的资源，我们目前不得而知，但不论日军是西进、还是南下，不管日寇是进攻哪一方，面对的都是白种人！

  只要我们能证明这个日本海军第九特种战研究所，正在进行专门针对白色人种的细菌战，那么，我们就有可能争取到更多的苏联军援，也可能让美国人改变偏袒日本的态度，转而积极支持中国的抗战。

  所以，这件事儿的调查、刻不容缓，你马上草拟电文，我看过后、立刻发回局本部。”

  “是！”毛细妹这才站起来答道，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草拟电报了。

  马晋宁与特派员又聊了一会儿，毛细妹再次回来、他就要赶紧告辞，但被特派员叫住了，他告诉他，毛细妹离开寿洋前往泉阳前，将把她带来的这部电台留给马晋宁，从今天开始，有关日本海军第九特种战研究所的任何情报，都让唐博雅直接上报军统总部。

  马晋宁又说了些感谢恩师信任和栽培之类的客套话，这才离开了隆盛祥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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