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住在乡政府，觉得太过拘束了，所以在文山村租了个院子。

  这次是我初次下乡镇，爷爷说他有点不放心，跟着过来了。不过我猜他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见你一面，大概人就是这样，越被人拒绝反而好奇心更重。

  当然他说了，见与不见，完全取决于你的意愿，绝不勉强。无论何时，只要你想见，都可以安排见面。”

  苏信厚的语气诚挚而恳切，让人感受到其中的真诚与尊重，来自苏明远老爷子的尊重。

  赵丰收真有点感动了，他开始想象两人的见面，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心中既有些期待，又不免有些紧张。

  不过他不想仓促去见他，那样太被动了，尤其不能在此时，喝了许多酒，脑子的运转速度慢了许多，他要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以应对这位传奇人物。

  “明天我要带工作组进村，中午有点空闲时间，如果老爷子不介意，我可以在紫宸山请他吃碗凉皮。”

  “我猜他会非常乐意。”没有征求老爷子的意见，苏信厚就替他拍板了，足以证明这个唯一的孙子，在苏明远心中的地位，非其他人可比。

  “听郑书记说过，赵叔是文山镇最抠的人，能主动请客，简直是令人受宠若惊，能不能多安排一碗？我想跟着去。”苏信厚已吃透了这位的性格，话里有损有捧。

  “要去可以，我请客你负责买单，明天不吃凉皮了，直接上烤全羊。”

  郑德环啊郑德环，你不会把我卖了个底朝天吧？

  “啊，不是吧师父，你这舌头一翻，我又成苦主了？”苏信厚心道，不仅是文山镇第一抠门，名不虚传。

  一夜沉沉睡去，春眠不觉已晓。第二天上班后，赵丰收带领人马进了九龙川，快到中午时分，接到了苏信厚的催促，这才想起自己和老爷子还有约。

  他跳上自己的二手捷达，在山路上飞驰，一个小时的路程，半小时就跑到了。

  树荫下，老爷子半躺在躺椅上，悠闲的饮着茶。

  不远处停了辆越野车，苏信厚蹲在车前，正在给烤全羊翻面撒料。

  这地方地势极高，是个看风景的好场所，四面不着人烟。老爷子对安全看得很重，从他这次来文山镇，没惊动一位大佬就可以看出来。

  “年轻人，让老头子好等啊，还以为你又要放我鸽子呢！”

  赵丰收终于见到了苏明远，他和普通的老头没啥区别，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就是鼻梁高一点儿，嘴巴阔一点儿，满头的银发甚是威武。

  “抱歉，让您久等了，今天工作组入村，各种事繁杂了些。”

  苏明远呵呵轻笑：“没事儿，工作第一位嘛，我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拼命，现在不行了，老了，每天瞌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他像是独居的村中老头，成天见不到人说话，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就不想轻易放开，絮絮叨叨，从老大家拉扯到老二家，赵丰收只得耐着性子认真听着。

  “爷爷，赵叔，羊烤好了！”

  直到苏信厚喊了声，老爷子才从唠叨中清醒过来，“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只顾着自言自语，没让你说上一句话。”

  “啊，我没什么好说的，谢谢老爷子在肖明慧的事儿上，给了我莫大的面子，但这不能算完，所以您把苏信厚送到文山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苏明远微笑道：“年轻人，当面教训老头子，你是第一个啊，我不会再过问此事，但世间万事万物相连，现下灭了马仁和孟振东，对你有好处吗？”

  当然没有，工业园还得靠这两人撑着，再说了他没那么大想法。

  “你可能会说，我只想让小崽子们进监狱，但是动小的就是动老的，他们可以很爽快的拿出一百万给你，自然也可以因此跟你拼命。

  “你的命很金贵，不值得跟垃圾玉石俱焚，如果真想办他们，也等工业园有了起色，经济结构均衡了，你还不能亲自动手，沾惹因果的事，让别人来吧。”

  老爷子好似住在他心里，洞察了他的全部心思，并且给出的建议，与他的想法都不谋而合，甚至思路更加的清晰，这让赵丰收骤然出了身冷汗。

  他苦笑道：“老爷子，以您的段位，我的确不是您的对手，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何如此看重我？对您来说，我可是根搅屎棍子啊。”

  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无比的精准，苏明远收起笑容：“丰收，我相信有朝一日，你能想通其中的关窍，来来来，吃肉吃肉，我饿了。”

  有了苏信厚的加入，接下来老爷子的谈话，主要立足于对孙子的教育了，无非是重复了以前的话，让他多向赵丰收学习，有不决之事，要主动跟他商量。

  这些话昨夜赵丰收都听过，但从老爷子口中说出，则是另外一番味道，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竟然真的把孙子托付给自己了。

  要是这样的话，就得好好谈谈价格。

  “九龙川的事……”

  “你自己看着办，随心所欲，可劲儿的折腾吧，我不会往里伸手，也不会帮你。”没等他讲完，老爷子就表明了态度，他对九龙川不感兴趣。

  这让赵丰收放心了，不过同时产生了新的疑惑，看样子老爷子和九龙川没关系，那么陈玉堂背后的人，就值得深思了。

  “山里不止有一只老虎。”

  至此，赵丰收终于恍然大悟：无论是苏信厚来文山，吕秦春得到提拔，还是他赵丰收突然成了香饽饽，实际上都不过是精心策划的布局罢了。

  这一系列举动，真正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抢树坑，当郑德环顺利晋升之后，可以及时填补因此产生的权力空缺。

  意识到这一点，赵丰收不禁心生恐惧，与此同时，又涌起一丝难以抑制的窃喜，因为他洞悉了其中的奥秘，既惊又喜的复杂情绪交织，让他一时该如何面对。

  “年轻人，看来你想到了，孺子可教也！”临分别前，苏老爷子拍了拍他肩膀，“见了宋唐，记得告诉她，老头子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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