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吕秦春看向眼镜男时，赵丰收已发现自己犯了错误，而且错得十分离谱。

  马仁和孟振东作为事主，吕秦春位置特殊，他们出现在这里，都非常的正常，但是眼镜男呢？

  他忽略了眼镜男，只是因为他太不起眼，不，他虽然长相普通，消瘦了些，但穿着整齐，西装衬衣非常合体，颜色搭配合理，这是长期养尊处优形成的习惯。

  从进门到现在都没吭声，并不代表他不重要，而是他在观察，他要一击必中。而自己夸夸其谈，可能已经暴露了命门。

  眼镜男放下酒杯，看向赵丰收，他的指甲很整齐，且十分干净。

  “赵丰收，文山镇综合办主任，二十八岁，本科文化程度，擅长材料和书法，很不错，郑德环的确会用人。”

  眼镜男的年龄，明明和赵丰收差不多，但是他说话的语调，足有四五十岁，眼神中有种天然的骄傲和成熟感。

  “你替肖明慧出头，是因为她吧？”眼镜男指了指陈文，笑容带了丝戏谑，仿佛已直透两人的内心，对他们的苟且关系了如指掌。

  “陈文，二十岁，九龙村人，初中毕业后出来打工，半年前开始担任镇文印室打字员，和肖明慧是闺蜜，我说的不错吧？赵主任！”

  陈文坐不住了，这家伙是谁啊？像个妖孽。刚要反驳几句，却被赵丰收踩了下脚尖，她恍然醒悟过来，人家在问赵主任，你乱说啥呢？

  两个人的沉默，本是为了掩盖慌乱，但在眼镜男看来，却不由心头略惊，按照他的推算，这番话说出来，他们应该很恐慌才对。

  自然他更不会形之于色，仍然云淡风轻的说着，他还没开条件，他相信自己的条件开出来后，对方绝对无法拒绝。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眼镜男轻轻吟诵，随意的笑了笑，“听说你正在谋求提拔？”

  如一记重锤，敲在赵丰收的心上，陈文更是脸色煞白，他们只顾着替人出头，全都忘了这茬。

  “我想只是起了个头，应该还没得到确切消息吧？”眼镜男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个指甲锉，尽管他的指甲已经很整齐了。

  粉末飘下，赵丰收心上一空，感到有东西像指甲般，被轻轻挫去了。

  “其实，没那么难，不过是加个名字，减个名字的事。”

  空气仿佛凝滞了，马仁和孟振东虽然财大气粗，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要知道吕秦春就能压他们个半死，赵丰收想给他们上眼药水，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但此刻无论是吕秦春，还是赵丰收，脸色白的像无常鬼，眼镜男把在场所有人都压制住了。

  “名单上会有你。”尽管他坐在下首，但无论是任何人，都觉得他几乎在站着说话。

  然后他看向陈文，换上更加温和的笑容，没有人会讨厌漂亮的姑娘。

  “本来没你什么事儿，但见者有份，你好像还是临时工吧，给你解决个人事代理的身份，你看怎样？”

  陈文舔了舔嘴唇，她喉咙发干，不知该如何回答。眼镜男摆了摆手，他并不需要她的答案。

  “至于肖明慧，她会拿到十万块钱，但必须马上离开棋田县。”

  不得不说，对方的条件丰厚至极。他俩不过帮了帮腔，一个提拔敲定，另一个获得了编制，尽管只是人事代理，但比起临时工，已是天上地下。

  吕秦春甚至生出些嫉妒来，他跑前跑后，承担了极大的风险，反而没有赵丰收得到的多，丰收丰收，人家名字就起得好。

  十万块钱买事主闭嘴，同样出价不菲，别说肖明慧这档次，就是大城市有姿色有学历的美女，恐怕都要排老长的队。

  “挺好挺好！”赵丰收鼓了鼓掌，众人措手不及，这家伙别是被快乐冲懵了吧？马仁和孟振东跟着附和了几下。

  吕秦春心头一哆嗦，情知要糟糕。

  他在文山镇多年，太了解这个年轻人了，表面上是个马大哈，好像什么都行。但还有点文人气，或者说是侠气，拿定了的主意，九牛拉不回。

  而且赵丰收心狠手辣，一旦动手，不管不顾，这就是赵阎王的由来。

  “条件不错，如果让我提要求，肯定提不到这样的高度。”

  眼镜男微微一笑，露出几分得意。

  “可是我不满意！”

  赵丰收脸黑如铁，端起酒杯，一口将大半杯酒干掉，两手撑在桌上，大半个身子前倾，快要到了眼镜男跟前。

  “如果我记得不错，祸害明慧的有仨坏小子，你是第三家的代表吧？”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恰到好处的掩饰了镜片后的慌张，不动声色的反问：“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赵丰收挺直了身体，像根标枪般笔直，“如果是代表组织考察干部，你说的话虽然不负责任，但我听了会很高兴。”

  “可是作为事主方，你的行为非常下作。没有任何反思，没有一句道歉的话，想当然的开出些条件，就想把人收买了，让人闭嘴，甚至把受害者赶出棋田县，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眼镜男不知自己哪里错了，导致了局势急转直下，他明明控制的很到位，对方也的确心动了。

  “你什么你！”赵丰收瞪着他，“你是养尊处优惯了，掌握了些皮毛资料，就以为吃定了我赵丰收，嘿嘿，如果你是事主，也还有点意思，你丫就是个说客，谁给你的自信？

  在他的连珠炮攻击下，眼镜男阵脚全乱，嘴唇哆嗦，脸色苍白，指着赵丰收道：“我记住你了，不要后悔！”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起身摔杯离开，吕秦春追了出去，但没过三分钟，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丰收，我的赵大主任，你把哥哥害苦了！”

  “嘿嘿！”疯狂发泄了一通，赵丰收心情好多了，笑着对吕秦春道：“你还愿意给我当哥哥，说明咱们还有得谈。”

  他伸出一根手指，正色道：“我的要求不高，要么仨小崽子坐牢，要么给肖明慧一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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