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一双平静而冰冷的眼眸，和一双因为眼泪而充满红血丝的眼眸。

  “嗬……”

  陆煜哼笑一声，别过头，垂眼看向别处，两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禁锢住沈云渊，直到对方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空壳。

  陆煜不想这么做，但是……

  “……我可以这么做吗？”

  声线微颤。

  沈云渊微微挑眉，随即笑了一声：“你在询问我的意见？”

  “这个……”

  “给我打麻药，我怕疼。”

  沈云渊打断了他的话。

  陆煜深呼吸一口气，转身走到了门口。

  他转动了门锁，跨步走了出去。

  关门声响起，房间重新恢复了安静。

  陆煜的声音仿佛还在沈云渊的大脑里回荡，但是他已经不想去深究其中的深意了。

  怎么会没看出来陆煜的痛苦呢？

  沈云渊浅叹了口气，侧头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口。

  那根链子，哪里是绑在他的腿上的？

  分明是捆在陆煜的身上的。

  一圈又一圈，禁锢的是陆煜的自由。

  施为的人是陆煜，挨痛的人是沈云渊。

  害怕的人是陆煜，心死的人是沈云渊。

  伤口接触着空气，火辣辣的疼。

  这份疼痛，好像分担了心口传来的酸痛，变成了一种麻木的享受。

  沈云渊意识到了自己的怪异。

  伤口处疼痛的颤-栗，变成了撕碎平静的刺-激。

  留下了无尽的兴奋。

  疯了吧，沈云渊。

  他自嘲地想着，张望着窗边的阳光。

  晃眼。

  真过分啊……

  海边的阳光，怎么亮得如此美好？

  ——

  陆煜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和沈云渊想象的那样拿来锯子要砍断他的腿。

  他带来了药膏、消毒和清创的药水，还有绷带。

  啧……

  沈云渊不满地哼了一声。

  怎么不彻底切断他在良心的折磨下，想要逃跑的内心呢？

  “嘶……”

  药水刺在伤口上的感觉并不好受，就像是有无数虫子在啃咬肌肤。

  沈云渊皱了皱眉：“这是为了让伤口溃烂用的毒药吗？”

  陆煜没有回话。

  “…啊啊！”

  突然加重在伤口上的力道。

  沈云渊疼得眼泪直流，拼命想要把手往回缩，被陆煜紧紧扣住。

  “你觉得是就是吧。”

  陆煜淡淡开口，手上涂药的动作并没有停。

  “轻……轻点……”

  沈云渊疼得嘴唇泛白，冷汗直流。

  药水在伤口上的刺痛是缓慢的，循序渐进的，更加难以忍耐。

  远比刚刚直接落在他身上的皮带要难受很多。

  陆煜停下了手。

  “求我。”

  沈云渊瞪了他一眼，然后别过了头。

  颇有坚持到底的决心。

  下一秒……

  “呜……好疼，别……我不要涂药了……它会自己好的……”

  陆煜抓着他的腿，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上面涂药水。

  “哈啊……别摁……疼，真的很疼……你，你住手！”

  沈云渊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在胳膊上抓出些许血痕。

  陆煜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呜……不，不要了……你松开！陆煜……你放开我！”

  药水抹在了他小腿的伤口上，沈云渊抓住他的手臂，浑身一颤。

  “呜呜……呼呜……”

  沈云渊不再数落他，只顾着哭出声。

  “呜……好疼……呜呜……好难受……”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低声哭着。

  陆煜的心尖一颤。

  他停下了手上涂药水的动作。

  稍微俯身，在他的小腿上轻轻吹着凉气。

  “呃……呜……”

  凉风打在小腿的伤口上，滚烫的伤口接触到了凉意，格外舒适。

  陆煜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冰袋，放在了他小腿其他没有受伤的地方。

  要是刚刚沈云渊没有开口激怒他，他本来就没打算折腾沈云渊的。

  “呼……”

  沈云渊这才缓过劲，抬头看向认真一边呼气一边给他涂药的陆煜。

  “你说，你知道我的过去？”

  陆煜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你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过去的事情靠近我的？”

  陆煜又点了点头。

  沈云渊心绪复杂，不知看向何处。

  “我做过……很多很过分的事情吗？”

  陆煜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你……能告诉我过去的事情吗？”

  陆煜没有回答，只是很专心地轻轻涂药，小心吹气。

  沈云渊注视了他一会儿，见他许久许久不说话，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要开口讲的意思。

  “空缺的记忆总是让我手足无措……”沈云渊说着，“我不知道我做过什么，才会让所有的恶意都扑向我。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么罪大恶极，才能让你这样对我。”

  沈云渊顿了顿。

  “只有我永远被我自己蒙在鼓里。”

  陆煜将绷带一圈又一圈缠到了他的腿上。

  他们沉默了许久，目光都停留在陆煜涂药包扎的手上。

  陆煜将他的腿放下，转身把没有用完的药膏和绷带放进箱子里。

  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转过身，面向沈云渊，露出一个微笑。

  笑得勉强且凄凉。

  “宝贝，我会帮你把过去的一切都处理好的。那时，我把干净的世界，还给你。”

  沈云渊看到了陆煜眼中打转的泪水。

  “陆煜……”

  “……就当作，我的歉意和补偿。”

  心间无比酸涩。

  沈云渊看着他，不满地开口：“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就算是死，我也会尽力的……”

  “陆煜，你别说了。”

  “我会，永远，爱你。”

  转过身，陆煜躲过了沈云渊的目光，抬手将流下的眼泪擦掉。

  完成一切之后，就让沈云渊走吧。

  他想着。

  他连活着回来的机会都如此渺茫，又怎么奢求沈云渊留在他的身边。

  等他在厮杀的战役中死掉，沈云渊又要怎么才能在君主和暗线的追击下活下来？

  陆煜合上了医药箱的盖子。

  尽力去做吧。

  尽力去把这个世界，变成沈云渊梦想的样子。

  用血液和身躯。

  “陆煜……”

  陆煜的动作停了一下，回头看向沈云渊。

  沈云渊的手摁住自己了的胸口。

  胸口的衣服下面，是那一枚戒指。

  “你过来。”

  陆煜走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在床边，仰头看向他。

  “怎么？”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陆煜浅笑了一声：“没什么。”

  “你撒谎。”

  “你在为了我做什么？”

  陆煜垂眼，缓缓摇了摇头。

  “你那视死如归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你要和我诀别吗？”

  沈云渊问着，一只手抚摸上了他的脸颊。

  “你是不是要我死了，才不会做挂念着那些危险的事？”

  陆煜顿了一下，摇头：“我想你活着。”

  “哈……真是的……”

  沈云渊皱了皱眉，低头咬住了他的唇。

  空气也被点燃。

  他的眼神迷-离地望着陆煜。

  “我不想活，我想死在你怀里。”

  “不可以。”

  鼻尖相触。

  “陆煜，我想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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