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地委组织部门正式宣布秦文俊任书记的大日子，这天全县科级以上干部都被叫到县委礼堂。

  王笠纶虽然级别不够，但白石工艺品厂级别在哪，加上是县里最大的企业，所以他这个厂长也必须出席。

  这是程序化的一场大会，王笠纶除了鼓掌之外倒没什么事，开完会在县委食堂混了一顿午饭，他就骑着偏三轮回到了厂里。

  刚到厂里韩丽就找到王笠纶，告诉他县财政局下了通知，要全面审查工艺品厂的账目。

  “要查就让他们查吧，咱们又没做什么不该做的，这也是他们的权利，你全力配合吧。”王笠纶知道这是有人想搞事，这时机选的太明显了。

  韩丽也知道这种事情只能按流程办，但秦文俊这才上任第一天，各方面的压力就出现了，她不知道这次王笠纶能不能扛住。

  第二天县财政局的一个审计小组就进驻了白石工艺品厂，明明知道是来找茬的，可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是韩丽虽然还配合，但明显还是有给脸色。

  随着财务审查小组的进驻，就连厂里的普通职工都能感觉到，这风向一天天的变得有些不一样。

  县里面也开始出现各种小道消息，说王笠纶这个厂长中饱私囊，各种流言满天飞，就连已经销声匿迹好久，说王笠纶和韩丽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谣言都又出现了。

  除了这些流言外，县里面一些领导也开始在公开场合表达对王笠纶的不满了，比如在一次县委扩大会议上，一位副县长就公开指责王笠纶。

  “这个王笠纶简直是把工艺品厂当成他自己的了，一个车间主任，原本只是一个编竹器的手艺人，他竟然给开一百一十多元的月工资，这可是县领导级别的工资，咱们全县能拿到这么高工资的也不过十几人。”

  这位副县长说的是竹器车间主任吴宇林，一个原本只会编竹器的农民，现在却享受着和县领导一样高的工资。

  “一个工人就这么高的工资，那王笠纶这个厂长不是得领部长级工资了？”立刻就有其他领导不忿的说道。

  工艺品厂有钱，早就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插手，现在书记秦文俊已经表现出对王笠纶的不喜，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

  一时间会议室里窃窃私语，大多数干部都是不忿的，毕竟在座的级别都比王笠纶高，如果待遇不如王笠纶好，那心里肯定不舒服。

  不过县委还是有正直的干部，下一刻一位四十来岁的干部就开口说道：“倒也没那么夸张，据我所知王笠纶同志也就每月63元的工资，这是21级的标准。至于那个车间主任，好像是专门从外省请来的大师傅，建厂时县里就定下规矩，县里不干涉工艺品厂经营，只要能为县里创造外汇，能改变群众的生活水平，我认为工资待遇高点就高点吧。”

  “我也赞成，而且王笠纶还用厂里的钱给乡里修路，一个乡村村通水泥路，这在整个大西部可都是独一份，王笠纶同志这也算为群众谋福祉，我看不应该上纲上线。”另一位有良知的干部附和道。

  王笠纶在徽山县可谓名声在外，而他做的也都是事实，还是被人看在眼里的，在群众和正直的干部眼中，王笠纶绝对是个好干部。

  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只是盯着王笠纶那个位子，或者想打工艺品厂钱的主意，这些人自然忽略了王笠纶为当地做的贡献，只是无限放大那些所谓的缺点。

  很快几名客观公正干部的声音，就被淹没在讨伐王笠纶的声音中，这个时候身为书记的秦文俊态度其实至关重要，但很可惜秦书记表现出的也是对王笠纶的不满。

  这场扩大会议后，虽然没有正式的结果出来，但县里已经开始流传出，王笠纶当不了多久厂长的传言了。

  “凭什么要换厂长？要是没有王厂长，哪有这个厂，哪有峪平乡的今天？”

  “就是，要是县里换了王厂长，咱们就罢工，我带着全家老小去县政府门口抗议。”

  “咱们得组织起来，让县里领导知道真实的民意。”

  就在谣言甚嚣尘上时，工艺品厂的车间里也是群情激奋，群众不是傻子，他们最能分辨好坏，王笠纶做的事，峪平乡肉眼可见的改变，厂里的职工心里最清楚。

  而且就算不是厂里的职工，峪平乡哪个人没享受到好处？

  很快职工们意见就达成了一致，吵着要去县政府示威，并且还要发动家里成员，要是真这样搞了，那就是一个乡的群体事件，事情就真闹大了。

  “不好了厂长，职工们听说县里要换掉你，都嚷着要去县政府抗议示威，都在写标语了......”韩丽在得知车间的情况后，连忙跑去给王笠纶说。

  王笠纶此时正在打电话，也顾不得多说，连忙和电话里说了一句，然后挂了电话就和韩丽跑去车间。

  “厂长来了，厂长来了。”王笠纶一到车间，顿时安静了不少。

  “厂长，咱们去抗议，说什么这厂子也不能没有你啊。”见到王笠纶，职工们就开始表达想法，满满的都是对王笠纶的维护。

  “胡闹，别听风就是雨，县里没有正式决定，所有的流言都不可信，马上把这些给我烧了。”然而面对职工们的维护，王笠纶却冷着脸呵斥道。

  王笠纶不是不识好人心，而是他知道不能这么做，原本秦文俊就抓不到自己把柄，几天前财政局审计组才灰溜溜的走，要是职工们真去抗议示威，那一个煽动群众围攻县政府的罪名，不仅可以让王笠纶丢了工作，甚至去吃几年牢饭都不在话下。

  在厂里王笠纶威望是没得说，他这样一说，职工们就不情愿的将标语集中，然后点燃烧了。

  等做完这一切，王笠纶才让所有职工到办公楼下的空地上，在国旗下给全厂干部职工讲了一段话。

  这段话大致意思就是，不管县里是什么安排，他个人和工厂都要严格服从，谁要闹事不用县里处置，他就先开除了。

  在说完这段不近人情的话之后，王笠纶态度又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深深的朝着全体职工鞠躬，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道大家这都是为我好，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应该相信组织，不管将来我王笠纶在什么岗位，这里都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王笠纶不会去裹挟民意，这个时候他依然表现出相信组织，给群众灌输的也是以大局出发。

  许多人都被王笠纶的真情打动了，一些大老爷们甚至当众流下了眼泪。

  安抚好职工后，王笠纶又回到办公室，打算将先前没打完的电话继续打完。

  不过还没等他将电话打过去，韩丽就跟着进来了。

  “笠纶，如果县里真的不让你当厂长，这厂子也活不了多久，我们真的要这样坐以待毙吗？”韩丽也舍不得这个厂，如果王笠纶不当厂长了，她就算放弃干部编制，也不会继续留在厂里。

  “如果真到那一步，我们也只能接受，谁让我们现在还太弱小呢？不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既然来了就先坐会，听听我打的这个电话。”王笠纶没有表现出愤怒，只是有种深深的无奈，好在这种无奈之余，他身上的自信，还有那种未雨绸缪的样子始终都在。

  韩丽没有再说什么，便安静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接着王笠纶就当着韩丽的面打起电话，这个时候电话还没有免提，但办公室很安静，韩丽认真听也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让许哥见笑了，职工们想为我鸣不平，吵着要去县政府抗议，这不是把我往火上架嘛，好在已经安抚了......”电话拨通后，这是王笠纶说的第一句话，显然还是接着先前没说完的话。

  下一刻韩丽就听到电话里传出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我还是那句话，笠纶老弟要是愿意，你来青竹县，我将全县竹编产业交给你做，你的级别待遇都不变，咱们县应该比徽山更有发展空间。”

  韩丽听出来了，电话另一头是青竹县的许县长，连她都不知道，王笠纶什么时候和许县长称兄道弟的。

  显然王笠纶将自己的处境告诉了许县长，而这位县长立刻向王笠纶抛出了橄榄枝。

  此时还没有严格的公务员管理条例，原则上王笠纶主动辞职，然后再去青竹县是可以这样操作的，但这里面涉及到的问题依然很多，王笠纶毕竟是干部，不是一般的跳槽，所以就连王笠纶自己都没有考虑过这条出路。

  “许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是你敢用我，你们地委和省里也不得不考虑很多问题啊，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可能会去自己做生意，到时候再来麻烦许哥，你可别假装不认识我啊？”王笠纶在电话里就谢绝了对方好意，提出了自己可能会下海经商的想法。

  此时的王笠纶，已经快要被逼上绝路了，他也确实不得不做最坏打算，而他剩下的好像也只有下海经商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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