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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身在丛林


电话那头,陈诚沉默了数秒钟后才再次开口。

  “我之所以迟到了两小时没来上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本来是想要以迟到来逃避的,虽然有些想当然,但万一许秘书就明白我的苦衷,知道我是在有意躲着不敢接这活,然后自己就离开了呢?

  都说人性本善,我自然还是希望许秘书或者说观察员能明白咱底层的艰难,然后赏条活路的。

  只要大家没见面,没有当面拒绝,好歹还都留下了些许颜面不是?

  但许秘书是真没给我留退路啊,就这么一直守着。

  没办法,就只能是当面得罪咯。

  既然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躲都没得躲,那我也就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我是这么考虑的,吴观察员你看对不对哈。

  首先,我是考试进来的,学历也还可以,得罪观察员可能会被针对,但在没犯错误的情况下,没谁能随意开除。

  如观察员你刚刚所说一句话让我滚蛋的可能性其实不大。往最坏处想也就是发配到乡镇卫生院去打扫个卫生,做个后勤。

  其次,如果我对权力的认知确实不够全面,你是真的有能力、有办法将我给开除了,但也只能是开除我的工作,而不能斩断我从事医务工作的路。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我需要到别的省市医院去重新应聘,能不能重考编制不知道,但做一名合同制医生肯定是可以的。

  然而,如果我选择讨好观察员您呢?

  你凭良心说,我帮你这么一回,你就会记得我这个人,然后在不久的将来对我予以提拔吗?恐怕是你连我的名字都不会知道吧?

  你看,我冒着吊销医师资格证、可能会终身被禁止从事医务行业,甚至是名声狼藉、还有可能坐牢的风险来帮你办事情,到最后你别说记住我这个人,恐怕连这么件事都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观察员啊,有的时候,对于你来说是一句话的小事,哦,你都不屑自己说一句话,而是打发一个秘书过来交代一声就可以了,但对于咱们小人物来说呢?他就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最可怕的是,你这一句话只要出了口就是佛旨,我们这些小人物就没了退路,就必须去做出取舍!

  然而呢,咱们是无论怎么选择,都是只有死亡,却再也找不到半点生存的空间。之所以还要挣扎一下,无非是想找个更加无痛苦或者是更缓慢一点的死法罢了。

  不过我还是要感恩你们大人物的仁慈和民煮。

  好歹也给了咱们小人物选择的机会不是?

  还是如此开明的可以自主选择的机会!

  比如这次,我要是给开了证明,就会每天提心吊胆地等着事发。而且事发的几率还很高,毕竟这个鉴定不是咱们一家医院才可以做的了的。而我不给开呢?又把您老给得罪死了。然后就只能等着开除或者扫厕所日子的到来。”

  “意思是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是吧?就是说,在你的权衡之下,我成为了那相对较轻的一害了是吧?”吴甲现在倒是也不恼了,还真像是没事人一般开始陪着陈诚聊了起来。

  “其实吧,观察员,我还有一个办法,不过就是需要占用你一分钟的宝贵时间,劳动你金贵的手。嗯,就是希望你能动手写张条子。

  只要你写条子让我办,我就立马就执行命令,绝不拖延时间。”陈诚停顿了片刻,像是下了某个决定似的说道。

  “你还真是把自己看得有些高啊!我给你写条子?你还真敢开口!”吴甲气势陡升,话语中既有怒火也有威严。

  “不开口不行啊,我也希望能够既不得罪你这尊大佛,又能够不把自己逼到绝地嘛。好歹也是个希望,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行不通呢?是不是?

  如你所说,只是动手写几个字而已,既不浪费时间,也不浪费力气,小事而已嘛。万一你就愿意开恩呢?”陈诚继续垂死挣扎地说道。

  “那你现在试过了。我告诉你,行不通!我的条子还没有那么廉价。”吴甲说道。

  “观察员,你是不是在担心事情暴露后对你有影响?

  不应该啊?

  如你所说,就是动动手的小事嘛!

  这样的小事对于你这种大人物来说,应该不算个事吧?

  虽然对我来说是事关生存的大事,但相信到了你这位置,估计连个点名批评都不会有。你顾忌个什么呢?”陈诚继续努力。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给你批了条子,然后你把事情给办了,然后今天你顶撞我的事情就过去了?

  陈...那个谁,你还是太年轻啊!

  别以为你侃侃而谈半天我就能对你刮目相看,然后对你生出惜才之心。

  告诉你,这些故作清高、假装傲气、欲擒故纵,耍狂卖直的把戏,你就给我收起来吧!

  比你聪明的人多了,想在我这里留下印象的人更多。

  你还真是,哈也不是!

  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给办不给办?”

  吴甲终于是失去了耐心,直接问道。

  “批条子就办,不批,办不了!”陈诚越发感觉悲哀,怒火也是熊熊燃烧起来,很是生硬地回答道。

  无缘无故被人要求帮忙,帮了得脑梗,不但以后需要小心翼翼地生活,还随时可能猝死;不帮是断腿求生,命也许能保住,但基本上也废了大半的生活能力。

  而最可笑的是,这个要求帮忙的人不但高高在上、盛气凌人不说,还当面都不愿意去记自己名字哪怕一两分钟。失去继续挣扎求生想法的他,连虚与委蛇都舍弃懒得再用,拒绝的话语同样冰冷。

  匹夫还有一怒呢,何况堂堂一书生?

  没见人家一边通电话就一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了吗?

  “行!”吴甲平静地掐断电话,下一刻却将之狠狠地丢向了大班台。

  转过身,失控的感觉让他越发的烦躁。

  强力撕开窗帘,窗外的雨还是如瀑布般密集狂野,灰茫茫看不到外物的沉闷与压抑。

  推开窗户,雨屑在狂风的裹挟下直扑面门。

  “哐!啪!”

  他大力关上窗户,随之又强劲打开。

  胡乱摸出烟来点上,他深吸,再深吸,终于感觉有了些飘飘然的舒爽。

  去大班桌上拿回手机,回到窗前却没有拨号,他还需要继续抽烟来缓解情绪。

  烟火明灭,他的心情也跟着起伏。

  两年的顺风顺水让他快速膨胀,也有些放松了警惕。

  本以为顺手捏死只小爬虫,没想到却意外地暴露出了如此多的貌合神离。

  “这也算是个意外收获了吧?”

  他如此想到。

  “要不是有这么件小事的引发,自己还不知道要在所谓的‘绝对权力’中沉迷到什么时候。

  还真是小看了姓曾的那个小县令啊!

  平时表现得不争不抢,私底下却不知道偷偷积蓄了多少力量!

  但他才来多久啊?

  满打满算也不到五年。

  还是个外来户!

  难道是另有其人想要浑水摸鱼?”

  再次拿起电话,点亮屏幕灯后又将之熄灭。

  再次点燃颗烟,他发现自己还需要再安静地想一想,好好捋一捋这光怪陆离的几天。

  “姓曾那小子当时在常议会上表现出来的不知情不像有假,更何况在之前还明确表示不评论、不插手。

  这话是做不了假的,不然就会对支持他的那几人形成误导。

  民武部长李寻欢虽然态度强硬、跳得很欢,但他毕竟属于军方,对地方上插手没有意义更没有必要。最主要的是,没有谁会傻傻地去依附一个对自身仕途影响不大的人。

  哪怕他是佛常议,也只是对地方事务没有多少话语权的佛常议!

  纪律观察员当时倒是也强硬了一回,但从上一届观察员时期就一直沉寂的他,又哪来的人格魅力能让人去追随?偶尔跳这么一次也就是被压得久了,想刷一波存在感而已。

  宣传部小姑娘?呵!不存在的!

  剩下就只有常务县丞李隆基了。

  这小子当时倒是很了解事件的经过,不过正如他所说,那是他刚刚走访过的地方,事情也与他有点关系。

  涉及到他走访过的农产品,下面的给他汇报一下也无可厚非吧?更何况,他也只是刚来没多久的外来户而已!

  权力让人沉迷,和自己一团和气的几人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特别是副观察员甲子,他现在的地位其实和自己两年前也是没有多大区别。

  可能差点人脉?但谁又敢确定在他身后就没有大山?

  就算是组织部长江枫...

  那天看起来是被民武部长李寻欢逼到墙角,不得不放弃对我的支持,但万一那本身就是他的意愿,然后顺水推舟地假装退让的呢?”

  越想心里越烦躁,想起之前那个医院小主任的话就更烦躁了。

  没错,自己现在是大人物,也确实是如他所说,根本就没将他那个小人物放在心上。但这世界上的大人物和小人物又哪里有那么绝对呢?

  今天的大人物,谁知道哪天一个脚滑,转身就成了小人物也未可知啊!

  将烟头狠狠弹向窗外,找不到头绪的吴甲更加烦躁了。

  转身走了几步,他终于还是拿起电话拨出去了一个号码。

  吴晦同样站在窗前。不同的是,窗台和他之间还隔着一个人,一个身穿恶狼服、腿挂迷你裙的女人。

  女人趴在窗台上观望雨景,很自然地,后臀就提翘得有那么点儿高。

  同样是雨屑扑面,吴晦却比他老子要惬意得多。

  可能是年轻人火气旺,此时的他甚至还解开了上衣的几颗扣子。

  他双手叉腰,就这么贴着前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活动着,显得很是随意、也很是自然。

  两人都很是轻松惬意,没有热情的高歌,更没有激烈的旋律,就仿佛是玩累了的游人随意停在那里活动着腰身,又像是茶已半残却实在无事可做才继续坐在一起相互沉默的朋友。

  烈酒浓茶是生活,清茶寡酒何尝不是别样的休闲。

  狂风暴雨难长久,细雨绵绵才是春。

  两人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活动着,视线对着窗外雨景,说不出的放松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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