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江南与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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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鲜少落雪,却不知今年为何大雪接连不断,白雪皑皑,对南方人的吸引力可不小。
何况是落雪的江南,对北方人吸引力也不小。
南方阴雨连绵,北方白雪皑皑。两者结合,却也是美景。
霜落树,三步人白头,回首不见痕。松枝白落肩。
白清早已许多年不雕冰灯了,他想堆个雪人。不必多似人,应他心便是。黎散笑着说帮他堆雪人。
只是雪人还未堆出,白清又转身说不堆了,便要离去。一脚踢在雪地上,激起了千层浪,这是恼火了。
黎散只能匆忙为雪人再刻画几下,便无奈跟上。
雪人是坐姿的,宽袖长袍,长发未束,垂眸抿唇,左手腕间好像带了串玉珠手链,显然不合手。依稀有几分白清的模样,大概是七分像吧,总是没些活人气。的确是如神明,却又失了在人间红尘世中的存在感,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二人走后不过片刻,雪人轰然倒塌,好似身体四分五裂的白清。不必多猜,定是白清所干。
吹着陶笛,白清垂眸行于梅林中,黎散紧随其后,循着他留下的足迹。
雪未落到黎散身上便消融了,他的体温依旧。雪都积落在白清身上了,也不见有一片雪花融化,唯恐白清现在的体温低得可怕。
黎散很想抬手拂去白清肩上的薄雪,可距离不远不近,黎散只能忍住想法和冲动。
忽陶笛声一停,白清蓦然回首。
曾听闻双手于眼前搭成“窗口”,可望见最思念之人。
白清自认为了无牵挂,不过一时兴起罢了。
这一望,望见了温柔一笑看向他的黎散,无限溺爱,深情藏不住了,包含深不见底的爱意。
正月初四,梅花未开,雪饰枯林,雪如杏花,恍如当初。
……
行于花坛边,白清无视高度上低他几阶立在人行道上的黎散。
正欲迈步时,黎散无可奈何轻笑道:
“你下来好不好?”
转身垂眸正视黎散,白清半张脸都埋在围巾中,闷声道:“不要,我太冷了,雪不融。”
自从捡到久忆答应了黎散后,白清的衣食住行基本由黎散一手负责。
比如现在白清戴的米白色条格纹针织长围巾,就是黎散挑选并亲手为他戴上的。
白清其实很好养活,哪怕是只备两套换洗衣物都够他用了,看腻了样式,还能自己捏个法术变变样。他也不以凡尘俗物为食,甚至还能自己变出佳肴美馔来。
只不过是黎散可不舍得苦了白清,总想着把最好的捧在他面前,任他挑选。
黎散坚持不懈:“我能暖好你,我可以。”
白清的双眼好像凝固了,似层易碎的玻璃,薄得可怕,怕轻轻一击,便是粉身碎骨。眸中的琥珀黄也更浅几分,像佛手黄又像明黄。他问:
“你能接住我?”
“我能。”
“凭什么?”
“凭我不会松手,也不肯放手。”
白清改了半长发,雪让他白了头,连鼻尖上也粘着几片雪花。他本是双手插兜的,又拿出几乎毫无生气的双手,因为他跃下了花坛。
他跳进了黎散怀中,或说是黎散接住了他。
黎散自是要笑的,雪让他们白了头。
……
千里路居中只有三人,白忆昔和沈疏鸿早已回画中了,因为树要冬眠,鱼要避寒。
庄姒自上次来了千路居与路归来、路千明真见面了一见如故后,一有空便跑来千路居。
其实庄姒本心是贪图美色的,可她发觉美人有主了!
靠,美男有主!!嘿嘿,好好嗑!!!
路千明与路归来又放了寒假,庄姒便嬉皮笑脸跑来了千路居。
围着火盆,穿了大棉袄也丝毫不影响庄姒翘起二郎腿,嗑着自带的咸香瓜子,有些含混不清道:
“今年夏天就又是交流互鉴大会了,到时候你俩就要代替路氏这一脉去。我也觉得稀奇,我爸不是检查过你们的资质吗?明明凡得不能再凡了,对修炼一事你们也不感兴趣。”
庄姒放下二郎腿,直勾勾盯着二人,问:“可怎么才一年你们突飞猛进,成为冉冉升起的新星了?”
路千明低头专心扒拉着烤板栗,哪敢说话。
其实这也不能怪白清,毕竟是他们有求于白清的。前几世的他们到底还未成仙,便求白清能将他们二人生生世世锁在一起,永生永世纠缠。而代价是白清有可能将他们制成傀儡,或是窥看他们的记忆以防止白清也不知不觉中被记忆封印。当然,还有,他们曾是天道之子,白清会利用他们做什么就不知了。
不过,他们是心甘情愿的。
路归来略一沉思,十分严肃答:“咱爷在在下面有关系。”
庄姒:“哈?”
路千明死活压下上扬的嘴角,起身道:“我去拿几个红薯来烤。”
“不用不用,”庄姒起身大步流星走去厨房,边走边道,“我是客,怎么能让主人去拿呢,我去吧。”
路千明应着“也好”,坐下与路归来同座烤火,却传音问路归来:怎么办,白不染忘了他。
路归来递了个眼神:【我们是能主动说出一切,可他这近一年来露的破绽不少,白不染本生性多疑,怎不会怀疑?怕是最坏的结果。】
白清曾为了以防万一,也在他们二人的记忆中下了禁忌之术,特意察看他们那一段记忆的人可没好果子吃。他们有权利选择主动说出,白清尊重他们的权利。
路千明摇头,嘴唇翕动:还记得吗,天道降下天罚池玖忆连带着何处归来山一起消失后才不久,我们无缘无故暴毙而亡。
路归来皱眉,还未出声,一直蜷缩在盆旁的久忆突然起身,极其欢快地跑出厅堂,到了大门前。
路归来疑惑站起身,路千明也看了过去。
落雪时分,朱漆门启,正是故人。
黎散小心警慎抱着熟睡的白清,米白色条格纹针织长围巾围在了两人脖子上。白清头靠在黎散肩头,身上没有一片雪花,他被保护得很好。
久忆又叫了声,叫得像刚满月的小猫。当初久忆与狸花撞上时,它可是直接低吼一声,是虎啸。这令狸花更野了,也不寻白清撒欢了,在外已流浪有两月了。
黎散嘴角上扬,无比温柔轻嘘一声:“别吵到他了。”
路千明刷的站起身,眼中满是震惊。
久忆伸了腰,踩出行梅花,印在黎散足迹之后。屋门已关上,而路归来与路千明仍未回神。
哪怕庄姒已抱着堆红薯回到火盆旁。
“喂,喂,”庄姒试图唤回二人的神智,“你们怎么了?烤红暮啦!”
路千明呆呆应了几声,竟是伸手抓向木炭,在庄姒的目瞪口呆下又伸向火盆。
幸好眼疾手快的路归来抓住了路千明的手腕,路千明这才如梦初醒。
扒拉着火红的木炭,庄姒心事重重问:“你俩咋了?”
这下二人齐摇头,异口同声:“没事。”
但他们二人又心底默问:白不染和黎散的关系到底到哪一步了?!
不同于厅堂内三人的“心怀鬼胎”,屋内的二人正悠闲地下棋,棋盘旁汝瓷花瓶中插着一枝杏花。
瓶中的杏花本是枝枯枝,白清随意指尖轻点几下,枯枝便开出如雪的杏花。
杏花本是二月开,风雪来去无春寒。
屋中防寒,暖如春日。
惟恐白清热了,黎散为其脱衣,不慎,让白清惊醒,险些一场误会。不过片刻,二人又言和对弈。
窗大开,怀中袅袅白气,牡丹花茶于水中重绽生机,缓缓舒展。窗外落雪依旧。
白清指尖敲着白了,抬眸看了眼捏子抿唇垂眸沉思不语的黎散。
黎散的身上仿佛有很多白清的影子,但只是行为上。
白清莫名见得此情此景犹为熟悉,仿佛不知几百几千年前,他们也曾对弈,于莲池旁,于银杏下,于酒炉边。
恍然如梦过往,不知曾相识。
“败子无憾,”黎散弃子,莞尔一笑,“我认输。”
白清举杯啜了口白牡丹茶,仅是淡淡“哦”一声。
见此,黎散略起身越过界限,眉眼一弯问:“我且一问,棋技,你与谁学的?“”
黎散的越界让白清有些不安,很烦躁。于是他不经思索便淡漠答:“师兄。”
他师兄是棋神,棋局之上从无败绩,他学了几招便够用了。
得到问答的黎散退出界限,却是不语。
他从未教过白清棋技,云深更不懂对弈,难不成白清这高深莫测的棋技是自学来的?白清曾经的回答还真是自学。十五、十六岁时便险胜他一招,十八岁时已是炉火纯青,他再无胜算。当初白清十四与他对弈时,若无清宁的打扰,怕不是平局了。
藏拙不露,心性极好。
他问过,白清仅答自学。他又追问,白清到底是他宠养大的,只是瞥了他一眼说他别管。
白清开始收棋,在此两耳不闻窗外事,厅堂的喧闹也传不来。
因灵气渐衰,大多人早已不修炼了,能通灵的则修咒语法阵一类。莫说是成仙了,连仙的几千万分之一都接触不到。他们口中的大能绝大多数不过是因祖上曾与妖通婚,有些血脉资质罢了。像厅堂里的祖上曾是条巴蛇,血脉已经淡得不能再淡了,没想到这也能被划分为异能。
一招枯木逢春就能够让这井底巴蛇万分震惊了。在万年前,枯木逢春是入门的孩童都会,千余年前仅是凡修炼有灵者皆会。如今的“高手”怕是尽数加在一起都不敌他一个意念。
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拾完棋子,白清头也不抬赶人,黎散能强留吗?自是不能。
临走时,黎散转身回眸笑问:“你喜爱杏花吗?”
幸哉乐也,花岁相守。
“谈不上。”
白清几乎对任何事物都谈不上喜爱,杏花也罢,银杏也罢,只不过它们出现在了巧妙的时机,有了巧妙的印象,仅此而已。
黎散不可能等到白清的挽留了,就像池玖忆等不到白清的停留。
三千五百年前既如此,三千五百年后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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