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舟跑出锦绣金院的时候是早晨。

  他站在门口等了半天，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

  他来来回回的转悠，站在门口的保安不停的向他敬礼，这是他们硬性规定，体现对业主的尊重。

  有没有用先不说，反正和摄像头还有工资挂钩。

  于是他进来敬个礼，出门敬个礼。

  保安受不了了，有些委屈的问他：“同学你等人吗？”

  徐舟后知后觉：“啊……抱歉，我在等车。”

  这个点，这个位置，哪里有什么车。

  “我那有一辆自行车，您看行吗？”

  “啊，不用了吧……”

  保安不遗余力的劝说：“用的用的，我看您也很急……”

  在给他这么转悠下去，手麻了，人也麻了，业绩还扣光了。

  下过雨，路面和天空都干净的不像话，少年骑着自行车，铃铛清清脆脆的穿过大街小巷。

  梁南芝的家在市中心，离锦绣金院很远，徐舟越骑越热，路边买了瓶矿泉水浇头上。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小巷子是青石板，不知道是后来修的，还是以前留下来的，道路很窄，里面没有车辆，偶尔有一两个老大爷老奶奶拎着袋子从旁边路过。

  徐舟单脚撑在地上，打量面前的房子，欧式的建筑配上铜质大门，紧锁，旁边开了一扇小门，古老，恢弘，中西结合，有点莫名的气势，他摸了摸鼻子，有点犹豫。

  他还是拨通了电话。

  梁南芝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他们几个发短信居多，很少直接了当的打电话过来。

  大概是因为前两天自己任性的短信吧，梁南芝心里一暖，接起电话轻轻喂了一声。

  “我在你家楼下……”少年顿了一下：“带你……走。”

  私奔两个字到底还是离经叛道了一点。

  梁南芝慌忙拉起窗户，风从二楼灌进来，吹开她的裙摆，她看见少年在空旷的小巷，对着她微笑。

  眼睛明亮的像星星。

  她迅速的换上衣服，拎起书包飞奔而下。

  大概是运动过的缘故，徐舟双颊红的滴血，下颌有汗淌过。

  梁南芝从未有过如此肯定，面前的人肯定喜欢她，不然看见她的时候，眼睛为什么那么明亮。

  她少见的有点难为情，慢吞吞的走到徐舟面前：“去……去哪儿？”

  徐舟笑着想回答，去学校，去公园，去秘密基地，去哪里都好。

  然后他眼前一黑，从车上栽倒。

  梁南芝：“……”

  伸手一摸，烫的惊人：“你，你好烫，你发烧了！”

  她搂着他，往家的方向看，“你等着，我带你回家，让医生看看。”

  她家配有营养医疗师，能简单的开点药，打个针什么的。

  徐舟扶着她的手，一边摇晃脑袋，一边站了起来：“没事，都快好了。”

  在女孩子面前示弱，似乎让他有点难为情，他捋了下头发：“走，我载你回秘密基地。”

  梁南芝看着摇摇晃晃的他，还有那辆摇摇晃晃的自行车，诚恳的提议：“要不……我载你？”

  徐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一只手抱着梁南芝的书包，一只手搂着少女的腰，裙摆灌进风，飘出好看的弧度。

  但她身上有些凉，贴上去让人感到安心，他吸了吸鼻子，把脸也贴了上去。

  途中，路过药店，梁南芝停下车买了一盒药，左右放心不下，最后给夏纪打了个电话。

  夏纪虽然与他们年纪相当，但在他们这一群人里，是最成熟的一个，成熟意味着被人依赖。

  “什么！”

  “你们在哪里？”

  “我，我有车……我马上过来。”

  ……

  这个假期，过的惨不忍睹。

  夏纪感觉比对上王自健还累，棠奶奶年纪大了，什么忙也帮不上，棠果努力在帮忙，但很多事情根本不会。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有钱的好处了，夏纪花了二十万请人一条龙，从吃席到入土，全都安排了。

  死人的事情好解决，活人的事情才真是麻烦。

  夏纪和棠奶奶接触不多，即使上一世，也没么交集。

  完全没想到老太太是这种思想，就那么轻描淡写的把孙女卖给他了。

  除了这个词，他想不到其他形容。

  难怪棠果会选择那么极端的方式，这样的成长环境，换谁都受不了。

  好在现在的他有能力将棠果带出泥沼。

  两人静静站在小区楼下，像在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夏纪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爸爸说的信，我可以帮你上去拿。”

  她们家在顶楼，墙壁摇摇欲坠，已经被围了起来。

  棠果摇了摇头：“别去，很危险，不需要了。”

  从前没有过，以后也不需要了。

  她能想象的到信里的内容，问好，担忧，或许还有劝诫。

  可那又怎么样呢？年幼的她躲在门口哭的那些时光，永远都定格了。

  她要做的，只有直面当下而已。

  于是她郑重的看着夏纪：“夏纪，我要谢谢你。”

  “嗯。”

  “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报答你。”

  “不用……”

  “嗯。”棠果摇了摇头：“这种报答无关其他，只是我一定要做的而已。”

  是你在千疮百孔中维护了我仅有的自尊。

  让我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件可以被买卖的商品。

  “夏纪，我感觉我好像死过一次一样……”

  夏纪听的心惊，忍不住伸手紧紧握住她。

  少女忽然笑了起来：“如果没有你，没有蒋晚晚梁南芝他们，这样的世界，我可能真的坚持不下去。”

  回想高一入学，一切就好像梦境。

  夏纪正准备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了声音。

  “感情哥几个就是多余的是吧，小糖果，你这话差点意思。”

  两人回过头，看见陆昊宇顶着一大坨白纱布，被身旁的蒋晚晚像老太爷一样搀扶着，看见棠果的瞬间，蒋晚晚丢开老太爷，一把抱住了棠果。

  “宝贝，你没事吧！”

  相比于男生之间的父子情谊，女孩子更爱用这种黏黏糊糊的称呼。

  棠果愣了一下，张着嘴：“啊？”

  “小糖果，你没事吧！”

  随后另一个声音穿风而来，自行车的铃铛在坑洼的路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声音。

  所有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见梁南芝咬着牙，卖力的踩着脚蹬。

  众人：“……”

  陆昊宇噗嗤一声笑出来，绕到徐舟面前，见他面色通红，满脸娇羞：“老徐，你这，我能笑你一辈子，还是不是爷们啊，啊哈哈哈！”

  徐舟全靠着年轻人那点气儿撑着，此刻被陆昊宇调侃，提不起一点劲儿来，只能使出杀手锏。

  “老子，比你多1cm。”

  比你男人多了！

  明明说身高，这个人不说高，非要拐着弯，陆昊宇暴跳如雷：“你放屁，你最多大0.5！”

  徐舟不搭理他，转头看夏纪和棠果：“你……还好吧？”

  棠果抬头看见朋友们，他们隔山隔水奔她而来，给她勇气，她想说谢谢，又觉得无法表达，于是她大声的回答。

  “我没事，我很好！”

  我现在特别特别的好。

  像重新活过一次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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