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个想法，于静姝趁着霍旬和李老太太说话的工夫，就偷偷溜去了厨房。

刚看见惊蛰的时候，她也没主动说话，就抱着膝盖蹲在惊蛰对面，看着他给野鸡拔毛。

因为正在给野鸡拔毛，惊蛰的头几乎没动，只是下意识地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于静姝一眼。

惊蛰的眼睛是内双，眼型偏狭长，这样看人的时候，眼神让人莫名地觉得有点凶。

不过于静姝早就习惯了这个小破孩儿的臭屁样儿了，和他对视的时候，连躲都没躲一下。

最后反而是惊蛰率先避开了她的目光，低着头，绷着脸问道：“不嫌臭啊？”

野鸡身上不是特别干净，因此用热水烫过拔毛的时候，气味也不太美妙。

大概是青春期的小孩儿都这样，口是心非，明明是关心的话，说出来却硬邦邦的。

于静姝就逗惊蛰道：“小婶回来你不高兴啊？”

惊蛰心说我高兴啊，但抬头看向于静姝的时候，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都这么大了，再像小孩儿一样黏人多丢人啊！

说实话，他都有点后悔年前写的那封信了。

城里女人看了那封信，肯定以为他特别想她，要不然怎么一回家，她就这么得意？

惊蛰觉得，自己不能让她现在就这么嚣张，要不然之后的一个月要怎么办呢？

“你怎么不说话呀？我知道了，这是不想我的意思呗！小屁孩儿真狠心啊，才走一年就把我忘了！是谁过年的时候还盼着我回家呢，这才过去多久呀……”

惊蛰拔鸡毛的手一抖，怕于静姝继续说下去，赶紧说道：“高兴！高兴！”

于静姝这才罢休，“这还差不多。对了，你最近学业怎么样？我记得你上回写信，写字可进步多了。”

“还行吧！老师破格让我跳到五年级，再开学就能上中学了。”惊蛰的脸色黯了下来，似乎对这个话题提不起什么兴致。

于静姝偷偷瞥了他一眼，感觉这件事可能就是惊蛰的烦心事。

“是不是跳级的过程中学习太紧张了？还是从前的班级里有你喜欢的朋友，你不想和他们分开？”

惊蛰的睫毛抖了抖，“没有，我就是……下学期不想去上学了。”

“为什么？”于静姝追问道：“你之前既然努力跳级，难道不是因为想尽快学更有难度的东西吗？”

“我其实对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是老师说，我想学的东西，大学才能学到，要是我不好好学小学和中学的知识，就没机会上大学。而且……”

惊蛰说到这，看了于静姝一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而且什么？”于静姝跑到惊蛰旁边蹲下，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告诉我，我肯定不告诉别人，连你小叔也不告诉。”

惊蛰的表情有所松动，“真的？”

“真的，要不我给你发个誓？”

惊蛰咳嗽了一声，摇了摇头，随后说道：“上中学得去亚布力林业局那边，一周才能回家一次，我不想我奶一个人留在家里。”

“你是担心师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你也没办法及时回来，是吗？”

“是。”

惊蛰的表情很严肃，神态看起来不像个孩子，反而像个成年人。

不过他比起真正的成年男人，身形还是有些纤细，脸上的孩子气也没有褪尽，所以看起来还是有点违和的。

于静姝一直知道，惊蛰其实一点也不幼稚。

他虽然偶尔会有些孩子气，但内心却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要成熟。

这是他的家庭和他所处的环境共同塑造出来的，所以比起其他同龄人，惊蛰的青春期也会更加的心事重重。

惊蛰思考了一会儿，又说道：“村里人都说，岁数大的人容易突然得病，平时看着好好的，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病了。我奶又好强，我要是不在她身边，有病她都不带去找大夫的。”

“那你有没有和师父说起过这件事？”

“没有。”惊蛰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我要是跟她说，她肯定会说自己身体硬朗着呢，不用我管。但是村里其他老头老太太也爱这么说话，根本不能信。”

于静姝又问，“去亚布力的火车每天早上和晚上都有吧？一来一回要多长时间？”

“两个多小时。”惊蛰回答完，意识到于静姝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其实想说一天坐两趟火车花销可比学费贵多了，但又觉得这话一说出来，就像是问人家要钱似的，所以最终什么也没说。

于静姝知道这是少年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便掰着手指头给惊蛰算了一笔账，“你看啊，现在是七月下旬，距离你开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期间你有充足的时间攒钱，虽然现在还是不许私人买卖，但是打到的猎物已经不需要上交了，把东西卖给供销社虽然有点亏，但还是能攒到钱的。你这么厉害，凑够半年的短程火车费还是不难的，对不对？”

“可是以后呢？我也不能上一辈子中学。”惊蛰还是有点犹豫。

“这个问题就以后再说，你想上完初中和高中，怎么也要好几年呢！现在就焦虑这些，还有点为时过早吧？”于静姝揉了揉惊蛰的脑袋，“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你可以做你这个年龄喜欢的事了，惊蛰，不用总是苦大仇深的。”

惊蛰脸一红，脑袋一躲，“别动手动脚的。”

城里女人结了婚更放肆了！

于是吃饭的时候，霍旬就看见于静姝美滋滋的，惊蛰则臭着一张脸，坐到了李老太太旁边。

场景和他们离开利业村之前的时候莫名地相似。

晚上霍旬就问于静姝，“你又怎么惹到惊蛰了？”

“谁说我惹他了？我是去做知心姐姐去了。唉！年轻人就是口是心非，明明在厨房的时候都和我谈心了，吃饭的时候却变脸了。”

霍旬今天两次被迫大了于静姝一个辈分，终于忍不住把人扛进了卧室。

今天他必须要让某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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